我思索起来:“看来,他是有别的目的。”
张进拇指和食指对接,掐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正解!那厮百分百有企图。而且你知道吗,那酒吧的位置,离苏也原来去过的那个月行居不太远。那一带的酒吧可不是银巷里的那种,都是不折不扣的风月场所。”
“什么?月行居附近?”这就有趣了。
宋琪和钟姐一定是旧识,而且他未必清楚,苏也的事我们已经查到他身上了,所以他极有可能还会同钟姐沟通。
“是不是很有意思?”张进将胳膊肘杵到办公桌上,“吴警官说,宋琪的罪现在还定不了,对他的监视只能到远观的程度,他在那酒吧里做了些什么,就不好把控了。你不是说他只能找范青芸来解燃眉之急吗?我听说那酒吧里有不少来路不明的小姐,会不会范青芸就混在里头?咱要不要亲自去探个究竟?”
“嗯,有这种可能性。”我琢磨着,“是得去看看,不过,你去的话太招眼,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
当晚,离开公司后,我去了那家酒吧。酒吧在月行居隔壁的巷子里,门牌上用五颜六色的花灯拼出三个大字:“醉月居”。连名字都相似,看来是有渊源。
怕被宋琪发现,我用围巾围住口鼻,又将风衣领口高高竖起,遮着脸走进去。反正这种地方,遮遮掩掩反倒正常,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进去后,我点了杯酒,找了个角落落座,搜寻起场内的服务生。果然,没一会儿,我便看到了正端着餐盘,给人端茶倒水的宋琪。
他穿着同其他服务生一模一样的衬衣和夹克,倒酒的动作看着很专业,对客人毕恭毕敬,像个已经干了很长时间的老手。才来几天,就学得像模像样,也是不简单。
我没有在座位上点单,便不会有服务生前来,宋琪也就没有机会到近处来认出我。过了一会儿,倒是来了个小姐,往我旁边一坐,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和她聊了几句,得知她在这家店已经时间不短,熟人熟事,便问她这里有没有安静一点的包间。她心领神会地冲我一笑,把我带去了二楼。
进了包间,我开门见山对那小姐说明了来意,希望从她那里获得店里所有小姐的信息,还不忘把一叠钞票塞给她。
她本有些警觉,但看有钱拿,又镇定了些,委婉道:“帅哥,我们这里的姐妹,可是没有真实信息的哦。大家互相称呼的都是代号,连真名都不知道的哦。”
“不打紧。”我和颜悦色,“是这样,我有个老板,去年刚刚丧妻,这段时间思念亡妻都快得相思病了。我就想拍个马屁,找个和他亡妻长得像点的去陪陪他,可找了好些地方都没找见,很是上火。不要具体信息,你只要给我照片就成,一人有一张就成。只要像,待遇铁定丰厚。”
“原来是这样哦,那好办啰。前几天我们搞嘉年华刚好照过合照,大伙儿都在,合照成吗?”
“成!”
拿到照片后,我又给了那小姐一些钱,叫她不要嚷嚷出去,说回头一定还来找她,她便高高兴兴地收下钱,将我送了出去。
离开醉月居后,我立刻联系了吴警官,我们在派出所碰头。
他拿出之前我们找到的范青芸的几张登记照,又拿来放大镜,同合照上的女人一个一个比对。
其实我拿到照片时,扫了一眼便觉得没有长得像范青芸的人。范青芸的颧骨比大多数人高一点,长相上有一定的辨识度,但照片上的人中,并没有谁有此特点。
果然,一番仔细的比对后,吴警官也摇摇头:“我看啊,不在其中。不过照片嘛,有拍摄角度的问题,我拿去鉴定科鉴定鉴定,等结果出来,我们再讨论。”
两天后,吴警官告知了我鉴定结果,的确没有发现疑似范青芸的人。
“宋琪不可能无缘无故去那么一家酒吧打工,背后一定有文章,就算这些人里没有范青芸,也一定有能联系上范青芸的线头。”我说,“另外,离醉月居不远,有一家洗浴店,叫‘月行居’,这两家店可能有关联。月行居的老板,人称钟姐,我怀疑宋琪跟她相识。麻烦你们去调查一下这两家店。”
吴警官些吃惊:“你之前没提过这线索啊。”
为不暴露苏也那件事,我故作懊悔道:“早知道一个洗浴店老板还能派上这用场,我早该请你们去封了那家店。”
没有立即找出范青芸的行踪,张进有点泄气:“我看啊,宋琪那厮多半知道警察在监视他,他敢上那酒吧去,肯定处处都安排妥当了。”
法院的传单送过去好些天了,宋琪始终没做出任何回应。离通告的期限只剩不到一个月,他若不按时赔偿,连仅有的房产都会被强行收走。该着急的不是我们,于是我对张进说:“别急,大不了再等一个月,看他挨不挨得住。”
***
雅林依旧睡得早,许多天了,我都没见过她醒着的样子。
一天晚上,李师傅突然对我说:“冷先生,你说……罗小姐为什么老去楼顶啊?”
“她老去楼顶?”
“是啊。”
我想了想,问:“都什么时间去?”
“一般是傍晚。”
“哦,她喜欢看夕阳。”
“是这样啊……”他似乎松了口气,“那是我想多了,我还以为,她像廉先生那样,得了抑郁症呢。”
李师傅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我默然呆了一会儿,忽然心神不宁起来。
廉河铭跳楼,李师傅一直有阴影,我本没往那方面想,他这一说,倒心头一紧。
雅林的情绪太低落,她真不会……
“李师傅,你千万要寸步不离!”我语调陡然紧张。
李师傅回过头来,看我眉头紧锁,郑重地点头:“我一定!眼睛都不眨一下!”
翌日,我在办公室坐着,忽然无来由地心慌,眼皮直跳,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
烦躁不安,便给李师傅打了个电话。
“没事儿,一切正常,放心吧。”李师傅说。
我稍稍安下了心,但挂掉电话后,还是好长时间都无法专心工作。坚持到下午,还是跟陈主管告了假,早早离开了公司。
回到医院,病房空无一人,我便去楼顶找。
那天,楼顶上晒着许多白色被单,层层叠叠支满了各处,视线范围很是狭小。我刚走出通道,就看到李师傅一个人站在出口旁,旁边放置着空空的轮椅。他正朝一个方向静静看着,眼里闪着些莫名的光亮。
“雅林人呢?”我问。
“嘘——”他将手指竖在嘴前,“小声些,罗小姐会听见的。”
我疑惑,但他却显得欣喜,压着声音对我说:“罗小姐呀,刚才说话了!”
我愣在原地。
李师傅朝前一指:“她在那边,那个架子后面,和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在一起。我刚才想过去,但刚走到架子边儿上,就看到她的嘴动了,好像是在跟那人说话。我怕她见了熟人就又不说话了,没敢过去,希望不是看花眼了。”
我急忙朝着李师傅指的方向悄悄靠过去,在一张被高高支起却大到触地的床单后面,看到了正坐在栏杆边条椅上的雅林。
她身边坐着一个陌生人,是一个身怀六甲,高高挺着肚子的孕妇。那臃肿的身形,一看就是离产期不远了,连坐着都费劲,只能一手撑着腰将身子斜搁在条椅上。
但那孕妇似乎心情特别好,喋喋不休地同雅林说这说那。雅林的脸上,依旧延续着多日以来的面无表情,但她侧着头,平和地看着正和她说话的孕妇,时而垂眸看两眼那隆起的大肚子。
我躲在支架后没出声,仔细听着她们的声音。
“我跟你说啊,怀孕可辛苦啦!我从第四周起,就害喜害得厉害,成天成天地犯恶心,吐了足足三个月,肠子都快给吐出来了!后来又天天腰酸背痛,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再后来……”
那孕妇看上去二十七八,长得十分标志,瓜子脸,双眼皮,高鼻梁,算得上是个美女。但她聒噪的说话方式,却同美艳的外表格格不入,像个中年大妈似的滔滔不绝,把自己怀孕以来的所有细节,逐个说了个遍。也不管雅林听着耐不耐烦,也不在意对方不回话,一刻不停地讲了足足三十分钟。
她和雅林说话时,眉目间有股透不完的亲热劲儿,明明刚认识,却像相识已久的姐妹似的。
而雅林,一声不吭地听着那孕妇唠叨,脸上时不时露出些十分微小的表情。她听得很认真,对孕妇讲的每一件琐事都感兴趣,有时还会睁睁眼,撇撇嘴,略表惊叹——那是这多日以来,她头一次表现出同人交谈的态度。
大概,这孕妇让她看到了一个想象中的自己吧。当那孕妇终于说完了抱怨,心满意足地捧着肚子,得意洋洋地说着,“不管怎么苦,还是觉得值”的时候,她眼中,流淌出了羡慕。
过了一会儿,孕妇激动地冲雅林喊:“哎呀!这皮孩子踢我了!”
雅林愣愣地盯着她肚子看。
“别光看呀,来,你摸摸。”她拉过雅林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呵呵笑着,“怎么样,摸到没?”
雅林仔细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微小震动,那种震动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她的眉梢不自觉微微弯曲,嘴角也上扬了些。
“这孩子可有劲儿了,是不是很好玩儿?”孕妇一脸开心。
雅林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垂眸看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嘴角忽然咧开,眼睛一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