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侯神秘一笑:叫他们换人罢咧,换上你我亲近之人。
太府寺卿道:如何换来?
渔阳侯道:参罢咧。虽是你我小有不对,大理寺断错案总是真的罢?参他,参得他削职,必要换人的。换来的不合意,再参。换来换去,兼并的事qíng也便冷了。拖上一年半载,糙糙结案便是。过了这个坎儿,北方消停了,谁还去理会这个?凭那些个书呆子,能成甚事?
太府寺卿道:这却好。却不附合,只管躲在后头看渔阳侯来闹。
渔阳侯并非自己闹,却是陈奇与他通了气儿,卖个好儿与他,他自与陈奇连成一片,内里谋划试探,不能一一细数。
只晓得太学生已叫煽动起来往大理寺去了,那头陈奇寻的御史正写着折子,挥笔而就,文不加点,将洪谦人品说得十分不堪。快马加鞭递往政事堂,连御史大夫都不令他曾瞧见,唯恐有人将弹章扣下了。
钦天监监正既为陈奇谋主,闻着此事,便对阿奇道:事已成了一半儿了,有太学生闹事,又有御史奏疏,台阶儿已铺下,只怕政事堂与官家也不敢对太学生动手。咱们这个官家,最好个名声,又最讲些个迂腐礼节,不会为难读书人。便只有请他岳父回家养老啦!顶好换个咱用得上的人才好。
陈奇大喜,道:你这许多主意,只有今番这样痛快!凡不与我亲近的,都弹得他罢职,换上些可意的人儿来!你怎不早说这个话来?
监正心道,你是叫罢职赋闲在家太久了,闲得蠢了罢?你想弹得谁去职便能弹得谁去职了?官家都办不到哩!口里含糊道:做得太过了岂不引人注目?你我还有大事要做哩。你可与陈熙说了?
陈奇这才不啰嗦了,他这些时日串连了许多人家,却独不敢见陈熙。陈奇眼里,这陈熙自幼便是个孤拐脾气,好满口仁义道德。陈奇虽比他长上一辈儿,敢与原侯叫骂,却不敢与陈熙说话。暗想:只要不叫他知道坏我好事便是,免他再来分薄功劳。七哥登基,我有功、他无功,他妹子便是皇后又能如何?
便与监正道:他是个坏xing子,若是不答应,反而告密,你我死无葬身之地!皇太后妇人之言,陈熙有这首告的功劳,官家必会网开一面。
监正怒道:难道还有旁人可用?
陈奇又说出几个人来,譬如渔阳侯的儿子、安昌侯世子等人,皆为环卫官,又有些个于禁军中领些职衔。人虽不多,却不似陈熙这般古板,又家中皆与帝后不亲。渔阳侯更是有些怨仇。
监正想一想陈熙为人道:陈熙真个难劝,便休走漏风声。陈奇道:我还不曾与他说哩。我家与他家早已不说话了,他也是个闷子,如何得知消息?我只与七哥说去,叫他休叫上陈熙才好。
监正看他这般胆小,也叹一口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谁叫要用着皇太后呢?亏得官家自毁长城,与北人勋贵对峙,否则只依陈奇,不如先一根绳儿将自家吊死。
京中还有许多勋贵人家,也是不满于抑兼并之事,成心要看这对翁婿的笑话儿。便是秀英昔年评段氏的话儿,她是当家人,眼睛都会说话,理谁了不理谁了,心疼谁了厌弃谁了,自有底下人动手,她连话儿都不须明说。九哥也是这般,他是官家,喜欢甚、不喜欢甚,也不须明说,自有人揣度上意。看眼前形势,明显是官家不喜兼并,休问他话是怎生说的,真个不想生事,他自有法子抹平,他说想不出办法,实是不愿去想罢了。
与洪谦亲近的人家不免担心了起来,yù上折来保他,却又寻不出道理来,只好说他是为人宽厚。折子上墨迹未gān,便听说太学生又闹事。更悬起心来。
二宫使到时,恰是此等qíng境。太学生虽激愤,礼节却不差,并非不问青红皂白便围着宫使要说法儿,乱烘烘闹得宫使不晓得听哪一个才是,也没许多口来答许多人的话儿。太学生里却有个打头儿,上前一步,与二宫使一揖,这才问话:不知宫使因何而来?我等有话,请代为上禀。
胡向安道:我奉旨与这位伴当过来,有懿命与大理寺卿。诸位如此拥挤却叫我们如何过去宣旨呢?且退下。
太学生还想再问,大理寺大门又开,衙役涌将出来接宫使。洪谦与刑部尚书、御史大夫一道出来相迎,于向平便当众传了玉姐的话儿。
太学生听着心慈原还不服,听到若硬要坐实了二豪qiáng私蓄部曲有不臣之心的罪过,则这许多小民便要成了附逆,重者绞,轻者流,才将面上桀傲之色压下,及至北地被灾,人口损失,又蒙上惭愧之色。
二宫使宣旨毕,太学生已悄悄让出路来,也不高声叫嚷了。待胡向安问他们:秀才还有甚话要代禀的?打头的太学生面红耳赤,道:是我等误会君侯。只是兼并之祸甚烈,请诛首恶。
胡向安微笑道:话儿我可带到,只是如何审案,连官家也不能gān预哩。那太学生脸儿红得又要滴出血来,胡向安已与于向平朝洪谦说一句:还须去缴旨哩。便已走了。
那太学生嗫嚅着又朝洪谦道歉。洪谦此时如何肯计较,笑道:你们并没有甚坏心,又是为国。我也确判得轻了,我忝做你们几年师长,难道连这些个真话也容不得?年轻人单纯可爱,我已老,yù求单纯而不可得。诸生当勉之,好为国效力。说得这为首的太学生泪流满面。
洪谦道:都去上课罢,今日不是假日,苏司业督课颇严,仔细你们一回头就撞见他抱着考勤簿子!
连削带打,将太学生们哄回去了。几百太学生一时散尽,大理寺门前一片青石板地才露出真容来。
苏正对文欢叹道:我自束发读书,以心正必然事成,故不喜曲折。不想今日始知,私心故会坏事,公心也不足以成事。你往后教授学生,固然要教其大义,也要教些个人qíng世故。休叫人利用了去。
第三日上,新判词出来,二县令依旧维持原判。二豪qiáng以bī勒百姓为部曲并隐田逃税等罪,籍没家产,合家流放三千里外去。渔阳侯以遇事不明,罚禄三年,太府寺卿贬出京做个知州。并非因太府寺卿更恶,实因渔阳侯原有个实职,因总不乐应卯,叫丁玮将他黜了,想罚也不能多罚了。
此事面上就此了结,私下却暗流汹涌。好些个兼并之族惴惴不安,纵九哥放话不再追究,亦有人看着这两个前车之鉴,也不肯轻信了,越想越是这帝后不妥。真个似要割北人的ròu一般。
第150章 挪动
话说三法司会审定案,自上至下,都觉差qiáng人意。似渔阳侯等,是巴不得三法官判他家亲戚个无罪,不想三法司不但将人流放了,还籍没了他家许多家产,挖心挖肝儿似地疼。似鲁直等,恨不得将渔阳侯等背后靠山也一半掘断了根儿,哪知豺láng当道,只问狐狸。似九哥与政事堂,固是不喜兼并,对鲁直这等鲁莽呆子,也是好气又好笑。
案子一结,洪谦便即请辞,以先时断案不公,惭愧不敢再掌大理寺,请官家另择公正之人。九哥再三挽留,洪谦执意不肯,索xing装病在家。弄得许多太学生心下惭愧,有些个晓得林辰等三人在他家里寄住的,还想要他三个代为规劝。哪知洪谦铁了心肠,必不肯接这大理寺之职。
鲁直等虽心怀愧疚,却也想,永嘉侯固是一番好意,初审时却又是判得轻了,再掌大理寺,恐不能服众,还是去职为好。到底觉着洪谦如此从权的举动,并不过格,是以不曾再参他。
反是huáng灿,先时见着时局混乱,看得他眼花缭乱,写了无数弹章,将将写好未及递上,局势又变,只得将写好的折子烧了,重新起糙。亏得他脑筋不甚灵光,下手快的诸如陈奇寻的那个御史,参洪谦的折子递上去的时候儿,恰逢着帝后遣使与洪谦打圆场。玉姐将洪谦说得十分爱民,便显得参洪谦循私的御史十分可恶。那御史叫太学生们围堵在御史台门前,险些回不了家,回去便告了病,至今不敢露面。
今见事qíng已盖棺定案,洪谦又自己请辞,huáng灿这才上表。请官家体恤洪谦一片公心,折子写得qíng真意切,以洪谦进士出身,如荣rǔ,请官家全其名声。一gān勋贵跟着看热闹,两不相帮,只看官家如何处置。
九哥见此qíng状恨得牙痒,心道,你们想看戏,我便让你们看个够!召来政事堂诸相,议将洪谦大理寺卿之职免去。靳敏晓得官家很是亲近后族,抢先出言道:洪谦未免过于认真,他本一片公心,官家奈何以腐儒之心而夺其官?
九哥将手儿一挥,道:朕意已决,休再多言。
李长泽便问:如此,何人可为大理寺卿?九哥笑道:卿等又属意何人?李长泽道:臣以为,最合适的还是洪谦。官家执意答允,又可有代替之人?
九哥微笑问道:太府寺少卿,于珍,如何?
李长泽听着于珍的名字便觉耳熟,细一想,这不是于蓟的儿子么?想于蓟为人亦可,于珍为官也有二十余年,平素也没个大错,于氏满门公卿,也是家学渊源,便说:尚可。又想:官家何以想起这于蓟来了?是了,先前于蓟虽不曾明着表态,却也不曾为渔阳侯等人说话。官家这是要拉拢他哩。
他却是想偏了,若只有这一条儿,九哥也不至于舍出个九卿来。实是于蓟见事qíng已尘埃落定,便将因案qíng打扰而不及递上的那封折子递了上来。内里写了兼并之责,并抑制这难,稍有不慎便有祸事。然失土之民又须安置,除开移民屯田,便是工商了。又列举工商之例,言其能成事一类。又将须防范的事qíng一一列明,九哥看了,深觉他是个务实之人。
丁玮听着这君臣一问一答,忽然福圣心灵,会心一笑,原想说话的,却又静立无事。朱震自听着九哥说洪谦要请辞,便不曾开口说话,还是靳敏,又问九哥:官家,太府寺卿遭黜后,太府寺一应公务便是于珍来应承,如今官家又调于珍往大理寺去,则太府寺要jiāo与何人?丁玮面上笑意更深。
只得九哥随口道:这不是腾出来一个现成的人儿么?永嘉侯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