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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墨瞳将手中的残绫甩落,昂然一笑。要我死,我家人皆死,我有什么不敢抗旨。
    两相僵持,四喜突然气得无计可施,不由bào喝道,来人啊!
    一人影从窗而入,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沈墨瞳的脖子上。沈墨瞳没动,来人也没动。
    四喜冷声道,沈姑娘,别做无谓挣扎了,沈家没了,皇上要你死,不若碾死只蚂蚁!
    沈墨瞳一下子便笑了,这老太监是什么逻辑?要她死,还拿把匕首来威胁,难道匕首便比白绫悬梁更可怕吗?沈墨瞳垂下眼睑,唇角衔笑,仪容平静。
    四喜道,你这是何苦呢,留个字吧,否则,只怕没机会了,白白牺牲,燕王也不能了解你的心迹,不懂得你对他的qíng意。
    怪不得不让人直接杀了她,原来,是要她的字。
    沈墨瞳从善如流,一步步走到桌边。四喜的眼里闪过丝冷笑,在一侧催促道,沈姑娘,请吧。
    沈墨瞳却只拿起砚台,猛地砸了出去,顿时砰然有声,碎屑四溅!老太监吓得往后一跳,气急败坏道,你!你好不识抬举!以为砸了砚台就拿你没办法吗,找到你平日笔迹,轻而易举!
    沈墨瞳拿起纸轻轻撕碎,轻轻地笑。找到我笔迹是轻而易举,但是我那烧得半残的家,已是被刑部和问心阁的人控制,即便留有残章断句,皇帝愿意光明正大地提出来,何必还要我写?给燕王留字,人已死,何必多此一举?诱我写字,很好,可我,不写。
    四喜后退一步正要骂,却看见沈墨瞳突然一仰面,把自己的脖子向匕首上抹去!这一下四喜惊得七魂没了六窍,厉声尖叫,拦住她!快拦住她!
    劫持的人忙收手,终是晚了一步,锋利的匕首在沈墨瞳的右颈下留下了一道不浅的血痕。
    老太监又惊又吓,连连跺脚。沈墨瞳却只是侧头抹了把脖子,看看指尖的血,侧首对老太监滟滟一笑。
    要我自缢身亡,我偏留下人为伤口。说我自刎,伤口该从左自右,横着脖子。这道伤在右颈旁,刀口前浅而后深,为背后下手所致。
    他忌讳的就是我死后尸体要jiāo还问心阁,怕那群验尸的行家,将事qíng公之于天下!
    从故主手中夺了江山,他不愿再背一个残害功臣孤女的骂名,所以她畏罪自尽是最好的死法。
    可为什么我注定死,还要顺你的心,如你的意?
    老太监四喜惊魂未定,后退一步,双眼一眯,yīn森恐吓,沈姑娘,你可知这宫里有多少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到时候这三尺白绫,却是莫大的赏赐!
    沈墨瞳似乎听不懂,只扬眉一笑,左手在右手手腕处,做了一个下斩的姿势!
    她竟以斩手相bī!四喜倒吸口冷气,心底发虚,说道,我们走!
    四喜低着头走进书房,武和帝靠着椅子悠声道,字迹拿到了?
    老太监四喜一下子跪地请罪。刚听他禀了一句,武和帝勃然怒起,捶桌道,她敢如此抗旨!
    待四喜战战兢兢说完,武和帝的心底突然如有毒蛇爬过,冷而恐怖。
    那个小丫头,他到底是低估了。早知道,就先诱了她给燕王传字条,届时杀她,轻而易举。
    武和帝满脸戾气,一时冷气森森,骇得四喜瑟瑟发抖。武和帝望了他一眼,缓声道,四喜,去用迷幻之药。写字以后,待药效尽除,着人缢死!
    这时外面有人通报道,皇上,翰林学士欧阳俊大人到。
    武和帝挥退四喜道,去吧,办妥后立即呈上来!
    老太监躬身告退,欧阳俊一进屋便快步上前,一下子跪在地上,高举的双手里,托着封信。
    皇,皇上,欧阳俊也是心有余悸,下臣奉召入宫,中途被人拦劫,jiāo代下臣将此信呈递皇上,言十万火急,事关重大!
    武和帝虎目一眯,看清何人所为?
    欧阳俊道,来无影,去无踪,一直在臣背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因怕有剧毒暗器,有内侍进来小心翼翼地在远处用银针开启,安全无恙,才呈递给武和帝。
    武和帝看了信,气得七窍生烟,怒而起,一把将桌上奏折挥到地上,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面容扭曲地,盯着那行字。他在位近二十载,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就在一夜之间,先是被沈墨瞳彻底忤逆,然后被叶修□luǒ威胁。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可是雪贵妃那三个字,却如同无往不利的锋芒,刺中他的心底。他自然可以怒杀了沈墨瞳,再转身去收拾叶修,可是雪贵妃,他输不起。
    他输不起,便彻底先输了。
    武和帝突然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dòng地沉默半晌,突然厉声疾呼道,来人!马上把四喜给朕追回来!快!马上追回来!
    第八章 供词
    拂晓时天下了雨。雨声稀稀落落,滴滴答答。
    沈墨瞳静卧chuáng上,拥着薄被,近乎恐惧地想,我会被饿死吗?
    两日两夜,她除了喝那淹着死人的井水,粒米未沾。
    昨日有阳光,她用清水泡着栀子花,捧着杯子,静坐在石阶上一上午。然后中午的时候,她把花瓣吃了,凉,而微苦。
    遭逢变故,险境丛生,她也不曾觉得饿。可是此时卧chuáng听雨声,她突然饿得如火如荼。
    有人走近了,在门口处柔声细问,沈姑娘?
    从那谦恭温顺的口气来判断,该是一个小宫女。
    大概也知道沈墨瞳是不能答话的,来人紧接着道,奴婢进去了,皇上有旨,叫奴婢侍候姑娘沐浴更衣。
    说完门打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打着伞,托着粗麻布的孝服,低着头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大浴桶热水。
    沈墨瞳坐起来,只是靠在chuáng上看着,没下chuáng。
    小厮抬了热水便出去了,小宫女将孝服放在一旁,低头行礼道,奴婢服侍姑娘沐浴更衣。
    沈墨瞳未见异样,遂顺从地照做。小宫女yù为她梳妆,沈墨瞳却顾自拿了小宫女的伞,出了门去。
    小宫女急道,沈姑娘这是gān什么去!
    外面雨滴淅沥,小宫女骇然地发现,沈墨瞳仰面折了朵栀子花,她举伞低头闻着香,雨水打湿了她的袖子,竟还在细细地笑。
    一进屋小宫女忙接过伞,沈墨瞳独坐在铜镜子前,往自己头上簪花。
    一室幽暗,只半开的窗,透过点灰白黯淡的光。她穿着素衣,簪花时挺胸侧腰,露出的手臂和纤指,白如霜雪。
    小宫女望着昏昧光色中,旁若无人般对镜簪花的窈窕背影,只觉得那仪态神韵,鬼一般的淡定幽艳,小宫女突然间地,心惊ròu跳。
    沈墨瞳正好回眸看她。小宫女不敢与之对视,屏着呼吸低头退在一旁。
    梳妆完毕,小宫女唤人抬了浴桶出去。屋里又空无一人,沈墨瞳静等了一个时辰,才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来,躬身行礼,非常客气。
    沈姑娘,请随我来。
    两个人走在幽长幽长的回廊里,那小太监压低了声音,凑在沈墨瞳跟前道,沈姑娘,燕王爷着人传话,让咱家转告给姑娘。
    沈墨瞳挑唇而笑,波澜不惊。
    小太监道,昨夜,问心阁找出最重要的人证物证,证明将军府被灭门,为南越所为,与燕王爷无关。是南越人伪造燕王令牌,杀人放火,栽赃陷害。
    沈墨瞳依旧淡淡笑着,想起昨夜那老太监去而复来,来了尚未言语,又被急着唤回。
    小太监道,真相大白,叶修向皇上启奏不愿夺人所爱,他愿退婚。燕王爷让咱家传话,这次过堂,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姑娘不用怕,尽管说出燕王派人与姑娘商议死遁之事,也好让皇上知道你们恩爱,顺势赐婚,成就您和燕王做一对白首鸳鸯。
    沈墨瞳听了,步履如常,容色如故,只对小太监微微颔首而笑。她目如秋水,笑意冲融,有栀子花的馨香在小太监的鼻息间飘过,让那小太监突然有点晃神,这样的女子,怪不得哑有笑疾,还能掀起风làng。
    沈墨瞳被引领至大殿,接受三堂会审。作为最重要的当事人,她早该被讯问,闲置两日,已是迟。
    面色苍白,但眉目如墨。沈墨瞳目不斜视,垂首静静地走至大殿中,叩头行礼,姿仪优雅高贵。
    冰雪般洁白,老梅般瘦硬。
    主持会审的大理寺卿柳辛,令她去准备好笔墨的侧案旁就坐,说道,沈姑娘,沈大将军府遭此大难,你定是伤心,但惟有彻查,方能讨回公道。我与于大人宋大人,有些问题,望沈姑娘能如实作答。
    沈墨瞳敛首行了一礼,提笔写道,罪女已净饿两日,全无气力,万请柳大人略赐饮食。
    众人见字,面面相觑。监审的武和帝微微变色,他只想到让她戴孝做足表面功夫,饮食的事倒忘了个一gān二净。
    柳辛着人送来一杯热茶和一小碟点心。沈墨瞳安安静静地吃gān饮净,随后抬头对众人一笑,虽难掩苍白,但明眸皓齿,竟也一时容光熠熠。
    询问开始。柳辛道,你与燕王,是否有qíng?
    沈墨瞳写道,是。
    燕王于大婚前夕,是否与你幽会,赠你翡翠卧凤镯,许诺娶你?
    沈墨瞳点头,于怀间拿出卧凤镯,低头呈上。
    柳辛端详卧凤镯半晌,传于其他两位大人看。那卧凤镯通体洁莹,虽日光少淡,犹散发着极为温润优雅的玉辉。环体一只卧凤,翎羽处正是青碧的翠和娇嫩的huáng翡,神机妙手张无双琢出的玉巧夺天工世无其二,果然名不虚传。
    柳辛道,叶修求娶之后,燕王可派人去找过你?
    沈墨瞳写道,不曾。
    众人一时面露惊愕之态。柳辛拍案道,沈氏墨瞳,你还敢撒谎!已有人证说,有人持燕王令找你商议,告诉你以死遁的办法,进入燕王府!
    沈墨瞳写道,唤他出来对质。
    突感汗然,柳辛一下子就被将住了。大殿一时静寂。
    宋钦开口道,不曾有约,为何事发当日,你身着嫁衣,进入燕王府?
    沈墨瞳写道,罪女不知。罪女当夜正常就寝,醒来,竟是穿着嫁衣,到了燕王府,罪女当时还只当是梦中,尚自甜美。
    宋钦道,你若不是早有安排,那你举家都被人在饮食中下了诛心香,为何唯独你安然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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