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该怎么含蓄而不动声色地讨好山主呢?
族长就谄媚得实在太明显,想来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她定是要做到高明而不露声色才好。
颜淡的师尊是九重天庭上很了不得的上仙,喜欢听好话。
她和凡人处了一段时日,那个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的花涵景在听到好话时,脸色会稍许缓和一点。
那么妖呢?
颜淡绕过长廊的时候,迎面撞见黑着脸状似十分严肃的紫麟山主,立刻笑得很讨人喜欢:紫麟山主,你今日真是神采奕奕,英俊非凡啊。
原本yīn沉着脸的紫麟朝她笑了笑。
颜淡再接再厉,见fèngcha针补上一句:紫麟山主你笑起来真好看。
紫麟红光满面地从她身边擦身而过,背后好似有一轮红日升起,光芒万丈。
颜淡心想,好话对于妖来说,果真也是有用的。
她拐了个弯,走到后花园,就看见余墨斜斜地倚坐在老槐树下的美人塌上,衣衫不怎么齐整,有些松垮,一手搁在膝上,另一手拿着一卷书在看。他听到脚步声,只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颜淡走过去,很是迟疑,她该怎么样才能和对方搭上话呢?若是站在山主面前说话,这样岂不是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实在是太失礼了。可要是蹲在美人榻边上,这姿态未免也太难看了。颜淡左思右想,觉得她现在好歹还挂着山主侍妾的虚名,表现得亲昵些也是应该的。
她看准位置,转身轻轻坐下,原来按她的设想,要正好坐在余墨身边,过一会儿不论是余墨想搂着她的腰还是她小鸟依人地倚到他怀里,都只是举手之劳。谁知余墨在她坐下的一瞬间,忽然变了个坐姿,坐得极为端正,两人之间顿时拉开一段可以再塞进一个人来的距离。
颜淡呆了呆,这个开场就不顺遂,不过她现在都豁出去了,一定要做个十足十,这点小挫折全部无视。她不动声色地往余墨那边挪了挪,见他没反应,于是再挪近了些。
余墨放下书,淡淡地看着她。
颜淡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咬牙拉住余墨的手,gān巴巴地说:山主,你在看什么书?
余墨没说话,摊开封皮让她看。
淡蓝色的封皮上用隶书写了四个字,《伏羲算术》。
颜淡本来还想就着他看的书表明一下自己的才学,然后借着这个开头聊开来。可在看到封面上的字时顿时很泄气,伏羲算术是门很高深的学问,她从前每每想坐下来学,都看不下一页纸:山主你真是博学多才。
余墨任她抓着自己的手,似笑又没笑:是么。
颜淡忙道:是啊是啊,山主你不但博学多才,长得还很好看。这两句话一过,之前发堵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说得十分顺溜:可惜我都没怎么见山主你笑啊
余墨微微挑眉:你想看我笑?
颜淡见话头转回正道上来,朝他微微笑着:你笑了就说明心绪很好,那我心里自然也会因为山主高兴而高兴了。
余墨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一笑:你倒是很会说话啊。
颜淡立刻接上:哪里哪里,这全部都是肺腑之言。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山主大人你又好看又聪明,修为高深,xing子沉稳温柔,没有架子,很亲切颜淡已经顾不上余墨有没有这些优点,凡是能想到的都全部加上,诚挚至极地把对方夸成天上地下独一无二英明神武的妖。
末了,余墨抽回手:颜淡,如果你这些好话都说完了的话,劳烦你去帮我泡一杯茶过来,厨房在前面左拐的地方。
颜淡意识到,光凭是几句好话就讨好对方,那是不可能的。
她做了一件蠢事。
颜淡决定去请教百灵。
百灵,你说山主最喜欢什么东西?
嗯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吧。
那你记不记得,从前山主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十分高兴的?
百灵皱着眉回想一遍,说:有一回出去看戏,连着看了好几天,大概还算是喜欢吧?
颜淡很丧气:余墨喜欢听戏文,她总不能用妖术送一个戏班子过来唱戏给他看,若是要她自己披挂上阵,那还是免了,省得她唱得太难听把对方惹恼了。
啊,我想起来了,这后花园的一池子鱼就是山主养的,他每日酉时都会去喂,不过这应该算是习惯了。
不管是爱好还是习惯,总之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颜淡心满意足地捧着一罐鱼食,掐着时辰守在莲池边等余墨经过。酉时还差一点,她开始往莲池里撒鱼食,只见里面那些小鱼都摇晃着尾巴过来抢。
余墨走过来的时候,颜淡手中那罐鱼食已经撒下一半,池子里抢得最欢的那条鱼正肚皮朝天慢慢翻过身来。余墨伸出手去,只见那条吃撑了的鱼哗啦一声从池子里飞出来落在他手上。他捏着那条鱼,幽深漆黑的眸子朝颜淡望了一眼,手上微一用力,那条鱼立刻把刚吃进去的一点不少全都吐出来了。
颜淡很有自知之明,蹑手蹑脚慢慢往后退。
余墨走到莲池边上,把那条吐完的鱼扔了回去,那条鱼一入水,立刻活泼泼地游了开去。他负手在身后,淡淡地唤了一声:颜淡。
颜淡正yù转身夺路而逃,被这一声定在原地,尴尴尬尬地开口:山主,你叫我啊?
余墨语气甚是平淡地说:以后这里的鱼,你不必记着来喂。
颜淡连着做了两件蠢事,已经抬不起头来,轻声应道:是,我知道了。
这样连着摔了两个跟头,饶是颜淡脸皮再厚,也吃不消了。
她有点丧气地想,这样下去还不如放弃罢,就算真的要成了一只长满尸斑的花jīng大概还需很长时间,在这段时日里说不定另有转机。其实说到底,她还是对那颗衍碧丹比较眼馋而已。
待到第三日上,她路过厨房,只见百灵正摇着扇子对着炉子扇风,一阵浓郁的药味冲鼻而来。
颜淡停下脚步,奇道:百灵你在烧什么?
百灵捏着鼻子站起身:是余墨山主的药,虽说都是很补的药材,可这味道真难闻。
颜淡回想一番这几日见到余墨的qíng状,更是奇怪:可山主看上去无病无痛的,难道他的伤还没好么?
百灵叹了口气:这件事,我是不能随便说给你听的。
颜淡眼波一转,忽然想起元丹曾说过百灵长舌藏不住话,立刻gān脆地说:既然是秘密,那就别说给我听了。
百灵奇怪地看着她:你不好奇?
她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这是山主的私事么,我知不知道其实都没什么关系的。百灵你不用说给我听。
百灵低头摇着扇子,隔了片刻又怀疑地看了她一眼。颜淡心里好笑,伸手摸了摸脸颊,装模作样地说:我脸上沾到脏东西了吗?百灵摇摇头,又低下头去,隔了片刻实在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道:我说了你就当没听到也别说给别人听,其实
颜淡蹲在她身边,恳切地打断她:你不必这么为难的,真的不用告诉我。
我说你听就是了,山主这回出去,不知怎么受了重伤,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很多时候只能化为原形。你别看他什么事都没有,其实他就是走两步路都很累。百灵一开口,便叨叨往下念,听说是为了异眼才受的伤你知道异眼吗?据说那是聚集天地jīng华的宝物,山主拿着它很久了,突然被一只花jīng占了去,那花jīng一拿到异眼,不知怎么修为深了许多,却还不是山主的对手。可山主的运气实在太差,反而还受了伤
连人形都维持不住,这么严重?颜淡支着腮,那余墨山主的真身是什么?
百灵深刻地看了她一眼: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我们妖是不能把真身说给旁人听的,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更何况,山主修为这么深,他若是不想让我看,我哪儿看得出来他的真身?
颜淡是只半吊子花jīng,这件事族长从来没和她说过,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之前的确是想看看余墨的真身是什么,每回却什么都看不到,原来是他的修为高过她的原故。不过她看紫麟的时候,可以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土huáng色圆圆的东西,那即是什么?
不过这件事先搁在一边不去管。余墨山主受了伤,真的需要调养一下身子了。这砂锅里炖着的药材再好,那也是药,肯定很难喝。
她其实可以学着炖汤给山主喝的,这样既是她的一番心意,也能堂而皇之地让山主知道,实在比前面那两桩蠢事都要有用得多。
讨好的办法(下)
颜淡在凡间颠沛流离过这一阵,却从来没有学过怎么做菜煮汤。大约是戏班子里那群人先入为主,以为她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这种烧火做菜的事从来不让她做,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把厨房给烧了。
于是,颜淡只能灰头土脸地生火炖汤。她特意请教过百灵,把山jī老参汤的炖法问了个明明白白。昨天的时候,她留心到山主吃得很清淡,一副食而无味的模样,觉得该加点荤的进去。
颜淡把老山参和山jī木耳一块洗gān净,守在炉子边候着。她是第一次下厨,兢兢战战,生怕火候过了把汤炖烂了,也怕没炖到火候不够鲜美,待炖的时候差不多了,就一点一点地放盐,她心中一点数都没有,万一盐放多了,前面的成果就全部毁于一旦了。
颜淡喝了一口汤,突然明白一件事:老天爷一定是公平的,她在音律上一窍不通,但是在下厨的手艺上一点就会,两相抵消。其实她还觉得自己赚了,毕竟弹琴什么的,放在清平时候还可以,若论实在,远远不及会做菜。
她自问是只很实在的妖。
颜淡欢快地端着汤去找余墨。而他恰好坐在书房外面的长椅上,微微眯着眼小憩,待看到颜淡过来时,脸上的表qíng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