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一软,谢小梅赶忙扶住她:“娘!”
温疏眉紧攥住她的手,不敢多留,疾步向宫门的方向行去。
殿内,皇帝静看着殿门外眼前的背影,禁不住地笑起来。
除掉谢无还能得到温氏,一箭双雕。
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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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封了温疏眉一刻的哑穴,她走出宫门上了马车不久穴道就解了。但她仍无心说话,搂着谢小梅,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常言道民不与官斗,无非是因官吏势大,民斗不赢。
可如今几个平头百姓,信口雌黄地来告恶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证据,怎的就让谢无下狱了呢?
是她反应太慢了,从这几人被召进殿回话时她就该觉出不对。
皇帝有心除掉谢无,自可以想信什么便信什么。
甚至,那几个来告御状的人,极有可能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这是一张滑稽却又很好用的大网。
温疏眉愈想心里愈沉,重重地舒出一口气,也仍没什么缓解。疲惫地倚在车壁上,她不愿去细思皇帝对她说的话,却又不得不去想。
如若她进宫就能让谢无保住性命……
她环在谢小梅身上的手发着凉,紧了紧。
她自是不愿意的。即便最后不得不为,她也得先试一试别的出路。
回到温府时,温衡夫妇皆已听说了朝中之事,只不知皇帝与她的私语。为免他们担忧,温疏眉也暂未提起这一道,只跟他们说:“我知道爹娘都不喜欢他,可我得想法子帮他。”
温夫人怅然叹息,温衡摇一摇头:“先让两个孩子都住到温府来吧。”
温疏眉一愣:“爹?”
“你想一辈子跟着谢无,爹不愿意,那是担心你。如今这事……”温衡摇一摇头,“别的不说,横竖也跟两个孩子不相干。我跟你娘岁数大了,不想再沾染朝中之事,帮你顾一顾孩子吧。”
他一壁这般说,一壁心底别扭地在想:谢无纵不是个好东西,也比弑父杀兄的那一位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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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皇后与蕊夫人正一并喝着茶,噩耗忽至,皇后直惊得摔了茶盏:“你说什么?!”
进来禀话的婢子乃是她的陪嫁,对过往之事知根知底,眼下亦是脸色惨白,再开口时几乎有了哭腔:“谢督主……谢督主他入了诏狱了!”
皇后一阵晕眩,忙扶住榻桌。
蕊夫人怔怔半晌,强自缓了一息,让那婢子退了出去。
“娘娘别慌……”她开口劝皇后,却连自己的声音也在打颤,“督主吉人自有天相,必定否极泰来……”
皇后听着她这句话,心下与自己说“一定会的”,脑中却越来越慌。
倘使谢无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办呢?阿蕊又怎么办呢?
长久以来,她们能在这深宫中熬下去,都是因心中有个盼头,盼着谢无暗中谋划的某个大事能成,或能将那昏君扳倒。
现下,她只觉得忽然失了指望。
皇后身上打着颤、发着凉,半晌都缓不过来。俄而忽闻不远处的窗子轻轻一响,旋有风声入殿,二人猝然定睛,蕊夫人眸光一凝:“孙公公。”
“皇后娘娘安、蕊夫人安。”孙旭站稳身子,抱拳,“督主差小人来传个话。”
“你说。”
“督主说,请二位莫要轻举妄动。来日不论他是死是活,二位自有柳暗花明之时。”
第50章 各方
事出突然, 连温疏眉都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两个孩子自然受惊不浅。把他们接到谢府之后,温夫人便差了几个体贴细心的仆妇婢子过去照料他们的起居。让温疏眉比较意外的, 倒是父亲竟亲自哄起了两个孩子, 先是与他们一道用了午膳, 又带到后院去玩, 两个孩子喊他“外公”他也没什么意见了。
温疏眉对此自是意外,旁敲侧击地问他,他只说:“不拘这些小节了。”
如此也好, 温疏眉便得以抽了些时间待在谢府里, 一是能安安静静地想想该怎么办, 二是也在谢无书房里翻了翻书信, 看看可有哪些官吏与他交好, 或可帮上些忙。
她也想过直接去西厂找人帮忙, 头一个想到的自是孙旭。然而她问起阿井, 阿井却回说:“孙公公前些日子刚被督主差出去办差了……怕是一时半刻不太好找。”
如此暂且过了三日。这三日里, 温疏眉尝试着写了些帖子, 求见那些素日与谢无交好的官员宗亲, 但无一例外都石沉大海。她不甘心, 又索性直接写了几封书信, 阐明原委央人帮忙,一时却也没有回音。
只能说,谢无的名声实在太差了。如今一出事,与他关系不好的怕是都想踩上一脚,与他关系好的, 恐受牵连,也不敢吭声。
温疏眉心下长叹, 情急之下,倒想起了聆泉斋里的那三千多两黄金来。
谢无当初为了保她,三千两黄金说花便花了。但这钱若放到旁的人家,漫说三千两——就是三百两、三十两,也都是一笔巨资。
她思量着,既是人情办不成的事,就使钱试试看吧。三千多两黄金砸下去,总能听到些响吧?
——哪怕只是有人愿意在朝中替他说几句话,让皇帝不好将事情做绝,便也值得呀。
可不及她出门央人,便有个宦官先到了谢府。此人一身枣红圆领袍,一瞧就不是西厂的人。他跟着阿井进了书房,见到温疏眉,低眉顺眼地说:“陛下让臣来传个话,说他可以等姑娘去想,却也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这才三日。”温疏眉强作镇定,“陛下与我所言乃是终身大事,我自然要想个清楚。”
“是,姑娘您接着想。”那宦官面上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只另外告诉姑娘一声,沈招娣的案子开审了。谢督主那张嘴……得理不饶人,没理辩三分。东厂没法子,只好按规矩动刑。”
尖细的嗓音激在温疏眉心头,直令她打了个激灵:“你……”
那宦官垂眸:“臣只是传话而已,臣告退。”
他说罢便转身离去,半分多留的意思都没有。温疏眉上前一步想喊住他,张一张口,又闭住了。
这人不过是来帮皇帝逼她。除非她现下就点头答应进宫,否则必是说什么都不管用的。
“按规矩动刑”……
那可是诏狱。
温疏眉定住心,凝神沉吟片刻,唤道:“阿井。”
守在门外的阿井赶忙进屋,温疏眉缓了口气:“你去聆泉斋的库里取三百两黄金,见东厂督主去。莫要去诏狱,太惹眼,去他府门口候见便是。”
阿井怔了怔:“小的怎么说?”
温疏眉道:“不求别的,只请他看在往日同僚的份上照顾一二。”
“好。”阿井躬身,便退下了。温疏眉忖度片刻,又唤了个人来:“你去楚府,帮我跟一弦递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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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斜之时,诏狱刑房里受审的人终于被押出来。因得罪的人太多,谢无从过道上行过去时,两旁的牢室都有人窜起来破口大骂。
东厂督主孙源在过道尽头处的牢室外等着他,等他走进,孙源笑了声:“谢督主好功夫,受了一日的刑还能自己走出来的,孙某没见过。”
“那是你见识少。”谢无淡声,信手推开牢门,就自己进去了。
孙源不恼,挥退跟着他过来的两个狱卒,也进了牢门去。
谢无无心理他,径自坐到了角落处的稻草堆里去。受了一日的刑,疲累总是有的,他没心思再虚与委蛇地说些场面话。
孙源指了指木案上的食盒:“喏,锦楼的菜,你吃着。”
谢无挑眉。
“啧,不必这副表情,我拿钱办事罢了。”孙源道。
谢无轻笑:“还有人肯为我花钱?”
“有啊。”孙源抑扬顿挫,“温家姑娘给我送了三百两黄金呢。三百两,啧啧,这是要你顿顿吃千年老参啊?”
谢无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便有些绷不住了,低下眼帘,一语不发。
孙源笑一声,往前踱了几步,在他身边蹲下身:“瞧人家姑娘为你操心,心疼了,是不是?那我多句嘴啊。”
谢无没什么反应,孙源自顾自道:“要我说,你认了得了。你从前为陛下办了那么多事,陛下不至于为了这么个事要你的命,你退一步,对谁都好。你看看你——反正女人、孩子、钱,都不缺了,是不是?咱们挨过一刀的人,混到这份儿上可以了。你还真想一辈子统领西厂权倾朝野啊?”
他说得苦口婆心,谢无倚着墙壁,抬了抬眼:“你且先给我个准话。”
孙源微怔:“你说。”
“陛下缘何突然想办我?”
“这个……”孙源略作踟蹰,掂量了一下轻重,觉得说也无妨。他便打量了一下外头,见四下无人,就压音道,“你且想想蓝砂教的案子,你可有对不住陛下的地方?”
“哦。”谢无面无表情地应着,心下松了口气。
跟着就说:“谢小梅就是沈招娣,人没死,这案子我不认。”
说罢,他就懒洋洋地蜷身躺了下去,扯了个哈欠:“我睡会儿,孙督主慢走。”
“你……”孙源被气到了。
同僚一场,他和西厂没起过什么冲突,西厂也没难为过他这新任的东厂督主。眼下又收了温氏的钱,他便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想劝谢无退一步算了。
可谢无怎么就这么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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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楚一柱在房里读着兵书,听到外头有人大老远就气沉丹田地大喊:“一柱!!!”就知道那个比自己只大两刻的姐姐来了。
他们原是龙凤胎,母亲在他们生他们的时候难产而亡,父亲思念母亲,便拿“一弦一柱思华年”给他们取了名字。
多少人因不知他姐姐的闺名,便笑他的名字土,殊不知,这是没读过几本诗书的楚大将军一生里仅有的情思。
或许因为这份情思,姐弟两个素日关系也极好。楚一弦大大咧咧地推门进来,楚一柱便无语地放下书,站起身,给她沏茶。
楚一弦却不是来喝茶的,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姐求你个事啊。”
楚一柱拧着眉瞧她:“你说。”
“你们军中最近是不是有几个仗势欺人的武将关在诏狱里?你若借着去跟他们问话的由头,能进诏狱,对不对?”楚一弦道。
楚一柱点点头:“能,怎么了?”
楚一弦便笑了,拍一拍他的肩头:“那反正去都去了,顺手帮忙打点一下狱卒,照应照应谢无。”
楚一柱神色立变:“照应谁?!”他吸着凉气,打量楚一弦两眼,“姐你是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