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夏戈青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树下那消瘦的身影,不知为什么,想起宋之砚苍白的脸色和因为难受而弯下的腰背,她会觉得微微心疼。夏戈青实在是有些后悔,没有追上他送他回去。墨墨平时都要住校,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知生病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但是她没有勇气,也没有立场问候。
好在第二天早上,那人照例晃进办公室,神态举止都和往日无异,脸上也还是没有一丝血色。
第5章
年底杂志要出一系列特刊,整个办公室都开始忙碌起来。进入十一月底,气温骤降,空气异常干燥,一年一度的流感季又来临。很多同事都有感冒症状。办公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宋之砚在这一轮感冒季里最先中招,发了几天烧,开始顽固的咳嗽。一开始,因为屋里咳嗽的人多,大家还没有注意他,但是慢慢的,夏戈青发现,别人的感冒都痊愈了,那人还在不停的咳。
他邻座的一些同事见他咳得辛苦,纷纷关切的问候:小宋,你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看。咳得这么厉害,转成气管炎或肺炎就糟了!
面对大家所谓的关心,宋之砚不置可否,只是含糊的点点头。他早就有慢性支气管炎,因为贫血,上呼吸道抵抗力弱,几乎每年冬天都会染上肺炎,他们口中的糟了,对于他还不算太糟。
问候的人多了,宋之砚就随身带了咳嗽糖浆和润喉片,虽然作用有限,但摆在桌上,至少说明他是努力治疗的。
这天中午,大家吃完饭回来。办公室里有几个人喜欢午睡,所以中午大家都调暗灯光,尽量保持安静。
宋之砚一上午都在忙着做图,中午随便吃了些东西,就接着工作。但刚刚出去吃饭时吹了风,勾起了咳嗽,吭,坑的停不下来。对面的夏戈青听着都觉得喉咙难受了。
隔壁会计大姐一贯午睡,此时被打扰,终于按捺不住:小宋呀,你这身体应该好好检查一下了。咳成这样,大家都受影响,万一传染给别人怎么办?
随着她的话,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一手捂着嘴猛咳的那人,其中几个人眼里甚至流露出避之不及的目光。
宋之砚脸上没什么异样的表情,拿了桌上的润喉糖,起身往外走。
夏戈青却忍不住火了,她冲着会计大姐说:大姐,谁还没有不舒服的时候,谁又不想生病时休息,可他还有好多活没干完,只能坚持着。怎么能说人家是传染病呢!夏戈青在这里工作,一不图钱,二无所谓事业发展,她才不在乎什么办公室政/治,怎么想就怎么说。
办公室里气氛尴尬,夏戈青也待不下去了,她接了一杯温水,出去找那人。宋之砚没穿外套,很明显他没有走远。果然,很快夏戈青听到楼梯间传来那熟悉的咳嗽声。
推开门,那人坐在台阶上,背对着她。他穿了单宁衬衫,咳得肩膀耸动,后背的肩胛骨透过衬衫都清晰可见。夏戈青看到这情景,心中泛起了淡淡的酸涩。
宋之砚听到声音,回头见是她,没有说话,继续专心咳嗽。夏戈青把水递给他:喝点水润润吧!这里很冷,还是回办公室吧?
那人接过水,捧在手心,用水杯暖着手,杯里的水汽蒸腾,朦胧了他的眼睛。
谢谢!他咳得嗓子都哑了,费力的挤出两个字。
两人都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这么坐在台阶上。
其实宋之砚对于别人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感伤。他从小到大,见过太多这样的冷嘲热讽。那避讳的眼神,他也太熟悉了。小时候他常常会流鼻血,一流就止不住。同学们不知他得的什么病,有时在背后说他的病传染。那时开始,他就训练自己要习惯这种眼神。反正这些人并不是他在乎的人,他们的话也很难伤害到他。他慢慢学会了用沉默和不屑保护自己。他没什么朋友,因为他知道真正伤害自己的会是自己在乎的人。还不如什么都不在乎。
此时夏戈青的电话打破了沉默,是主编打来的。
青青,下午去趟摄影棚吧!这期拍摄的小样出来了,让摄影师看一下打印出来的效果。
夏戈青答应后挂断电话,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人:哎,和我一起去摄影棚吧?省得在这冻着。图都是你修的,也去听听摄影师的意见。
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那人却很痛快的点头。看来是真不想在办公室里待了。
两人回去取了大衣钱包,很快开着夏戈青的红色小跑车出发。
中午时间,路况不错,阳光照进车里,分外暖和。宋之砚应该是累了,坐在副驾驶上很快就不停的点头瞌睡。到达目的地,夏戈青停好车,却没舍得叫醒那人。她看得出来,宋之砚眉宇之间总是很疲惫的样子,他除了这份工作,应该还在别的地方兼职。难得他睡得安稳,就索性坐在车里等他一会儿。
宋之砚苏醒的时候,见那姑娘坐在驾驶位上专心玩手机,车子已经到了停车场,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有微微的感动。这萍水相逢的姑娘,一次次的帮他和墨墨。她表面上粗枝大叶,其实对于在乎的人还是心细如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