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荞已经换了一套衣裳梳妆完毕,打了床幔起来,把热水端到床边的小凳上,拧了帕子为顾晏擦脸,就如以往每次顾晏应酬醉酒回来第二日懒床时一般。
顾晏擦了脸才觉精神一振,掀了被褥坐到床边,任由阮荞服侍。
他身上的中衣有些皱了,还带着些残余的酒味,在被子里捂了一夜着实不好闻,幸而每逢出门做客都会里里外外备上一套干净的替换衣物,阮荞连忙取了来给他换上,穿好衣裳后,顾晏自觉地坐到梳妆台前,等着阮荞来给他束发。
如琴奉了热茶进来,又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换下来的衣物,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阮荞手握象牙梳站在顾晏背后,耐心而轻柔地将顾晏的头发梳顺了,又用熏了沉香的细软棉布为他擦拭了一遍,才将他的发束好,为他带上玉冠。
水银镜清晰地映照出一双璧人,男子俊逸清朗,女子静美婉约,无疑是天作之合。
阮荞细致而温柔地为顾晏束好发,戴上白玉冠。
顾晏起身,银白的外袍将他的容貌衬托得越发出尘,漆黑的一束长发直直地垂坠在背后,他的身材高挑劲瘦,行动时衣袍飘逸,犹如谪仙,遗世独立。
阮荞服侍顾晏穿戴完毕,如琴也适时进屋来回话:“世子殿下派人来请叁爷和少夫人用膳。”
两人随来人去到摆膳的院子,赵炽和阮连城已经坐在园中席上等候了。χㄚùzんāīщù.ⒸⓛùЬ(xyuzhaiwu.club)
顾晏两人刚到,就听见主人赵炽笑着问候道:“两位歇息得可还好?”
顾晏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与阮荞相携入座。
因几人前夜都醉酒晚起的缘故,今日的膳食安排就有些不早不晚,恰逢今日帝后赐了新鲜鹿肉和南边刚刚送至的河鲜,赵炽索性让人安排在室外,办一桌炙鹿宴,鹿羔子的肚腹油脂丰富肉质细嫩,被刀工极好的厨子片得极薄,平平展展地一片,刷上秘制的酱料,放在烧得滚烫的石板上,极高的热度与生肉接触的一刹那,就发出“滋滋”的炙烤声,深红的肉片一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起来,颜色也变成浅红,并伴随着浓郁的肉香。
烤架的对面架着一只砂锅,锅里白气翻滚,一旁的桌案上,厨师正在整治一条鲥鱼,鲥鱼鲜美但刺多,这人手法娴熟地去鳞,去鱼刺,不一会儿就将整条鱼的鱼刺剔净,接着开始片鱼,准备生滚鱼片粥。
阮荞昨日宴席上本就没有吃多少东西,晚间又耗费了大量的体力,这会儿闻到炙鹿肉和白米粥的香味,顿觉腹中空空,亟需美食的抚慰。
好在席上备有糕点果品,能稍稍垫一垫,两位大厨动作也利落,很快就为四人分别呈上鱼片粥和炙鹿肉,膳房的其他精致小菜也开始流水一般呈了上来。
在世子府用完膳,阮荞与顾晏回到顾府已是午时了。两人午后在自己的小院里修整了一番,晚膳与家人一同吃了,又去顾母屋里问安。
陪着顾母说了会儿话,阮荞和顾晏从正院出来,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说着话。
“听母亲方才的意思,今年咱们都要回惠城祭祖?”
阮荞与顾晏成婚时适逢顾家宗祠大修,并未亲至祭拜,只是托了家人将她添到了族谱上,第二年的寒食节,顾晏受命南下,更身中蛊毒生死不知,新妇祭祖一事自然就拖了下来,如今顾晏身体康复,朝中也风平浪静,徐氏便将祭祖一事提了出来,带阮荞入宗祠祭拜是其一,因顾晏遭了一场生死大难,徐氏也想祭拜先祖祈求庇佑。
刚成婚那阵子,阮荞还十分期待祭祖之行,希望在顾家先祖的见证之下与顾晏许下盟誓,白首不离,可后来发生的种种,让她对祭祖一事生出些许抗拒,她已经背叛了顾晏,怎么还能在祖宗牌位下说出那样的誓言?
顾晏不知阮荞心中的纠结,点头道:“母亲一向比较重视祖宗祭祀,去岁宗祠大修没能祭拜祖宗,后来我出了事,母亲一直心怀不安,今年是一定要去的了。”
阮荞闻言便知此行大概是板上钉钉不会更改了,便说:“那不知到时会走陆路还是海路。”
惠城位于京城东北方叁百余里,临着东海海湾,走陆路或海路都一样方便,只是云氏临盆在即,顾府一行人北上惠城时孩子也才将将满月,对大人来说不算遥远的路途,对于襁褓中的幼儿来讲可就不一样了,陆路始终颠簸,不如坐船平稳,阮家有两艘远洋海船,冬季一直泊在直隶府的港口,若是装顾家一行包括随性的下人和箱笼,一艘也就足够了。只是方才徐氏只是起了个头,并未说死,阮荞心里又装着心思,才没有提起出行这一节。
顾晏知阮家有船,也想到阮荞的顾虑,便说:“娘子不妨去问问母亲的意思,母亲一定会夸你想得周到。”
阮荞听他打趣自己,便瞪了他一眼,道:“那我明日去问问母亲,也好早作准备。”
第二日顾晏早早地就去上朝了,阮荞也按着时辰去徐氏处问安,顺便将事跟徐氏说了,徐氏细细地问了阮荞海船的状况,得知并不会太麻烦亲家,才和阮荞定下,让她回一趟娘家确认能否借船。
小徐氏带着管事妈妈晚来一步,刚到门口就听徐氏拉着阮荞的手赞她贴心周全,两个得用的嬷嬷脸上也是笑意,便笑着走了进去,佯装吃醋地道:“我就说,母亲最疼的儿子是咱们叁弟,最疼的媳妇儿是叁弟妹,嬷嬷你们还不信,可让我捉着了。”
徐氏招手让小徐氏坐过来,把阮荞的方才的意思跟小徐氏说了,小徐氏听了也是有些意外:“我昨儿也在琢磨这事儿,没想到跟母亲和叁弟妹想到一块儿去了!若是真能借了弟妹娘家的海船,二弟妹她们可要舒服上许多。”
徐氏道:“可不是。”
阮荞便站起身来,说:“那我这就派人传个信儿回去,待会儿我便回一趟娘家,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说完,见徐氏点头,阮荞便带了如琴去准备了。
徐氏拉着自家侄女兼大儿媳妇的手,看着阮荞走出去后,欣慰地叹了口气:“当初叁郎铁了心要娶人家小姑娘,我还担心她年纪太小不合适,倒是我多虑了。”
阮荞回到娘家,父母皆在,两位哥哥一位在书院,一位在外游学正在归途,阮连城也不在,这让阮荞莫名地松了口气。
亲家要借船,阮父没有不答应的,当下阮父便亲自去安排此事,阮母林澜便留阮荞在娘家吃午饭,阮荞也有快两月没有回娘家,便应了下来。林澜立刻派人回顾府去回消息。
林澜今日亲自下厨为阮荞做了几道极具江南特色的小吃,阮荞在顾府很少有机会吃到,又是娘亲亲自做的,很赏脸的吃撑了,林澜怕她积食,便带着她在府中散步,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离正院不远的一处院子——那是阮荞当年被阮家寻到后接回京城来便一直住到出嫁的院子。
阮荞看着并未落锁的院门,以及透过院门就能看到的整洁的庭院和繁盛花木,虽然每次回娘家都会在此休憩,但心中还是涌出怀念的情绪。
林澜见她驻足,便道:“今日你就在此午休罢。”
恰好阮荞有些困,便带着如琴进了院子,林澜也回去午睡了——
如题——
更新——
阮荞没有立时就进屋去睡,而是站在院子西面的墙下,那里种了一株白梅,遒劲的墨色枝干上打着花苞,叶子一片也无,只待寒风起,一树白花竞相开放,一整个隆冬这个小院都暗香隐隐。
这株白梅是她从商地返京那一年种下的,但原本就是从手艺绝佳的花农处购得,栽下时便有一人高,如今七年过去,花木向来比人长得快,这一树白梅竟然攀过了墙头去,阮荞也只有仰望的份儿了。
“脖子仰这么高,仔细被天光晃了头晕。”
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慢慢接近,阮荞心知是谁,却低着头不肯转身。她听到来人在她身后止步,不上前,也不后退。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却让她心底生出无形的压力来。
阮连城看着阮荞纤细的背影,心中一叹,帮了赵炽,就等于辜负了囡囡,也不知她心中如何怨我。可赵炽提出的条件却又让他无法拒绝,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罢了。
阮连城心中发苦,语带涩然:“囡囡你可是心里怪我?”
阮荞闻言心中一揪,突然生出一股暗恨,或许也不是突然萌生出来的,只是她压抑了太久,连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不恨的。
她蓦地转身瞪住了阮连城:“我不该怪你吗?”
被冷眼以对,连城不但不怵,竟还笑了:“怪我,是该怪我。”
他不怕囡囡怨他怪他,最怕她将他当做了空气当成了旁的没有干系的人,再也不肯看他。
阮荞的一腔愤懑像是打在了棉花上,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她冲他发什么火又有什么用呢明明他才是那个对自己无限度地纵容的人。可是她的耻辱,她的不甘,还有她的惶恐,又该向谁宣泄?
阮连城一看阮荞捏着拳头的隐忍模样便知她又陷入了自我谴责的矛盾里,心里疼得厉害,再也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搂了她在怀里。
阮荞僵着身子,想要挣脱,却被连城紧紧地扣住肩背,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他的怀里,阳刚和煦的男性气息慢慢侵染她的呼吸。
“囡囡囡囡是我不我好,你怪我吧,你打我出气可好?若是打我不解气,便是拿刀扎我几下也使得!”
阮荞知他对她素来纵容,怕是自己真拿了利刃去割他的肉他也是肯的,可她却如何下得去手:“我我拿刀扎你作甚”
连城见她还肯理自己,心头欢喜,立时将她抱了起来往里屋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你若是不理我,便比拿刀扎我还让我痛。”
阮荞窝在他怀里,方才那股恼恨又冒出了头来:“我才不信你,你明明就帮着帮着他欺负我”
阮连城抱了她进屋,直接将她放到花梨木圆桌上坐了,他伸腿勾了一条圆凳坐下,将阮荞的脚托在自己膝上,两人一高一矮地坐着却正好身高相当,四目相对。
阮连城好几日没能和她亲近,这时两人同处一室,心头就有些热气上涌,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阮荞猝不及防被他亲了一下,连忙别过头去。
一触即分的浅啄非但没能平复阮连城的心潮,反而更加勾起他的缱绻思念,阮荞别过头去,他就顺势啄吻她的脸颊,细细碎碎的吻到她的耳边,一口含住了敏感柔嫩的耳珠。
阮荞惊呼一声,想推开他,却被连城先一步扣住了肩膀。
“囡囡,若时光能重来,我定要把你藏起来,只让我一个人欺负”——
这章写不到H了,唔,下一章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