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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共食堂里,还没有走掉的几个平民好事者,亲眼看见刚来苏利斯修道院没几天的候补生,一整只持餐刀的手都塞进彼尔德.帕恩下颌脱臼后耷拉下来的嘴里,不由地胸口绷紧,后背冒出一大片冷汗,显然是被如此震撼的场面吓到了,不约而同地纷纷起身,逃跑似的离开,步伐错脚散乱,就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想要获得上好的肥鹅肝,填食是必不可少的关键环节,亲身体会到我的餐桌格斗技,帕恩,我的朋友,你是否有兴趣参与进来,这项在北境地下格斗界只有老牌贵族才有资格进行的对战?”
    彼尔德.帕恩亲身体会到新舍友的战技,原本半信半疑的态度很快烟消云散,他的内心深处真的被所谓的“肥鹅填食技”吓到了,毕竟他现在正经受着窒息、胃痛等一连串的打击,忍不住放下餐刀餐叉,伸出双手托住下巴,试图把脱臼的关节恢复原位。
    杜利安.橡叶看到彼尔德.帕恩狼狈不堪的一幕,似乎才想起新舍友当下的窘迫,脸上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嘴上却说地非常动人。
    “真是抱歉了!我差点忘记,你还没有参加过地下世界赫赫有名的餐桌格斗,请原谅我不经允许就擅自在你身上施展了堪称禁招的肥鹅填食技,毕竟我有万灵巧手的天赋,获得了旁观的资格。”
    杜利安.橡叶不动声色地放下餐叉,左手似慢实快地抓住新舍友的下巴,用了一股异常柔和的巧劲,就将脱臼的下颌恢复原位。
    彼尔德.帕恩感觉耷拉着的下巴又回来了,尽管左右两侧面颊酸麻肿胀,却还是考虑到生命第一的原则,头一侧就张口吐出杜利安.橡叶强行塞进嘴里的各种食物,并使劲咽下塞进嗓子眼里的大块面包,确保自己不会噎死,从今天开始成为苏利斯修道院的笑柄。
    他刚想开口指责新舍友几句,譬如“你太过分了!”这类的话,可是杜利安.橡叶浅笑的表情实在是太可怕了,以致于彼尔德.帕恩刚到嘴边的话,竟然被吓地当场咽了下去。
    毕竟,他洞悉到杜利安.橡叶的刺猬本质,深知这种人只能顺着他的脾气来,一旦不小心触犯到新舍友的底线,找个借口把自己弄死,未必没有那种可能。
    就像刚才那样,杜利安.橡叶说着说着,突然就将禁技用在自己身上,一口气塞了许多食物进来,没有仔细地咀嚼过,肠胃都有些承受不住,发出肌肉抽搐般的绞痛向自己抗议。
    彼尔德.帕恩回想起刚才几乎窒息的一幕,再看着身边的新舍友时,眼神莫名地有些畏缩,不自觉地垂下眼眉,抓起一条餐巾,随意地抹了一把嘴角的油腻,小声地道了声抱歉,就匆忙地起身离开,左手托着酸麻的下巴,飞奔似的逃回自己的房间。
    杜利安.橡叶看着偌大的公共食堂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独自盘踞着一整张长条餐桌,忍不住哈哈一笑,随即慢条斯理地解决掉自己面前的晚餐,连彼尔德.帕恩留下的那份也不放过。
    当太阳祈愿塔顶端四面钟盘上,由大主教亲自祝福的黄道十二宫,仅有两团萎靡不振的火焰在清冷的山岚夜风中摇曳将熄,杜利安.橡叶终于放下餐具,起身漫步离开公共食堂,按照自己来时有人陪同的记忆,迳自走向分配给自己的房间。
    经过平民的房间时,杜利安.橡叶看到简陋的装饰,门缝后面那一双双意味不明的眼睛,在触及自己时,受伤般的匆忙躲开,他忍不住摇头轻笑,不想撩拨这些人脆弱的神经,也不想毫无来由地惹事生非。
    “苏利斯修道院看似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地平等对待,实际上,免费进入修行的平民,无论是衣食住行都相对简单。吃的是普通三口之家的食物,住的是宿舍大楼底层四人一间的通铺。至于贵族子弟……啧!我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不好抽身出来做出公正的评判,唯有时间才能证明我的猜测。”
    杜利安.橡叶安然返回自己的房间,蓦然发现新舍友早早地躺下睡觉,根本没有准备履行在晚餐后带领自己游遍整个修道院的打算,也没有躺坐在齐胸高的窗台上,借助月光翻阅自己带来的骑士小说的想法,似乎不准备在自己眼皮底下保持所谓的贵族体面和格调了。
    “被我的肥鹅填食技吓地打回原形?真是可爱又可怜的贵族家族的次子,温室里的花朵,经受不住太阳暴晒和风吹雨打,只会玩弄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没前途!”
    杜利安.橡叶借助洒进房间的皎洁月光看了朝里睡的舍友一眼,漫步走过去,侧身坐在彼尔德.帕恩的床沿上。
    阴影投在彼尔德.帕恩的身上,他那双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往里洞开后就紧闭的眼睛蓦然睁开,毕竟新舍友的灼灼发热的视线从自己露在外面的脖颈,一路沿着脊背、腰肢直到丰满多肉的臀部。
    彼尔德.帕恩的身体瞬间绷紧,似乎想起了茶会酒宴之间听到的传闻,某些老牌贵族专好男宠,尤其是没有成年的小男生,他的心情立即狂乱起来,思绪万千地沸腾起来,心思更是瞬息间抵至遥远的天际。
    “橡叶家族实际上是粗鲁的佣兵出身,还没有经过贵族的洗礼,杜利安阁下应该不会有那种老牌贵族的爱好罢?如果他对我用强力的手段,恐怕不是精通餐桌格斗和禁技的他的对手。这样一来,我岂不是要糟……”
    不得不说,杜利安.橡叶在餐桌上的一番表演,成功地打掉了舍友的气焰,在彼尔德.帕恩的内心深处,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心理阴影,以致于他什么都没做,就把脑补过度的舍友吓地几欲晕厥过去。
    杜利安.橡叶慢慢地伸出手,抓住舍友的被子一角,彼尔德.帕恩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七章 感神恩
    “难道杜利安真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如果他捋走盖在我身上的被子,突然出手扒掉我的睡裤,强行把我双手反剪压在背后,迫使我趴在床上,然后他用那杆大枪强行将我的最后的防线击穿?以后我怎么有脸见人?我至今还没有与女人亲密接触过?早知道会有今天的事情,我应该早点在卧室女仆身上完成洗礼……”
    就在彼尔德.帕恩内心惶恐不安地胡思乱想时,他的双手已经迫不及待地一手抓住被子的一角,另一只手伸到小腹部位,紧紧地攥住裤头,使劲地扭成麻花似的一团,确保不会被人强行有力地扒走。
    谁知,杜利安.橡叶接下来的举动,不过是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新舍友露在外面的脖颈,毕竟苏利斯修道院在渡鸦山脉的南端,入夜后的山风可是透着刺骨的凉意。
    可惜的是,彼尔德.帕恩左手抓紧被子一角的举动,暴露出他那小地可怜的胆量以及脑补过度后油然产生的轻微的被害者妄想症。
    杜利安.橡叶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缘由,感受到新舍友瑟瑟发抖后,肩膀有如寒风中凋零的落叶,担心物极必反的事情发生,没有继续给彼尔德.帕恩施加压力,仅仅是刻意地压低了声音,轻笑了一下,就从床沿缓缓起身。
    他后退两步,让出安全的距离,果然看到被子的轻微颤抖停顿下来,不慌不忙地道了声“夜安”,随即转身走到自己的床位,褪掉短筒皮靴,掀起被子的一角,将自己的身体放进被窝里,仰躺在床上,和衣而睡。
    直到杜利安.橡叶响起轻微的鼾声,彼尔德.帕恩才真的放松下来,过于紧张的心情,身体长时间的紧绷,导致身心过度疲劳,以致于他从侧身朝床里侧躺的睡姿,刚刚翻身改为仰躺,就一动不动地抬头看着房顶天花板。
    片刻过后,心情彻底放松下来,彼尔德.帕恩借助透过窗户洒进房间里的皎洁月光,侧头看了一眼给自己莫名压力的新舍友,没想到杜利安.橡叶睡地很香,浅棕色的眼睛顿时流露出复杂的眼神。
    他没有继续深思下去,数着暗红色的床帏边角垂落的松黄色璎珞,还不到三位数,他就陷入到香甜的梦乡里。
    在虚幻的梦境世界,彼尔德.帕恩要什么就有什么,一切都随他的心意。阳光明媚宜人,远山白雪皑皑,积雪融化成冰水,在山涧小溪淙淙流淌,汇聚成河流,带来驱走暑热的寒气,以及肥美的鲑鱼,无论是明火烧烤,还是烹制成香气扑鼻的煎鱼排,味道都棒极了。
    可是,如此美好的梦境,突然闯进一头颈部膨胀如球,遍布倒刺和肉棘的【炸脖龙】,手脚并用地爬上远方的雪山,伸出悠长的脖子,仅仅喝了一口,就吞掉了整条河流,无数肥美的鲑鱼都进了它的肚子,害得他失去了一半的兴致。
    紧接着,炸脖龙展开了焚烬领域,转眼过后,就将皑皑白雪蒸发成灰黑色的雾气,原本一派祥和平静的自然风景,很快就变成了寸草不生的荒山,遍布流火的双翼轻轻一扇,拂走了薄薄的灰烬,露出发烫的岩石和沙尘,将令人神往的乐园般的美梦,变成了可怕的噩梦!
    彼尔德.帕恩本想做一个屠龙的勇士,可是那头炸脖龙狞恶丑陋的脸,突然变成了杜利安.橡叶的面目,顿时将他的勇气摧毁地点滴不剩,根本无力抗拒对方的淫威,噩梦轻易地转成了梦魇,继续纠缠着可怜又可爱的帕恩家族的幺子。
    深夜时分,月光寒凉如水,照在彼尔德.帕恩的脸上,如同镀上一层薄薄的银霜,依稀可见紧锁的眉头,脸上表情不停变幻,显然没有从梦中醒来,甚至深陷梦魇的纠缠中不能自拔。
    与此同时,杜利安.橡叶吃饱喝足后,美美地睡了个好觉,直到黎明时分,漆黑的夜幕被朝阳将升未升起的亿万道曦光划破,遥远的天际泛起令人心喜的鱼肚白。
    苏利斯修道院的黑衣执事【敲钟人】卡西莫多夫精神抖擞地漫步登上钟楼,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双手抓紧系着摆锤的粗麻绳,为一刻钟后即将开始的“晨祷”,蓄足了力气。
    “噹……”
    云钢摆锤重重地撞在响铜铸造的钟壁上,发出清越悠扬的钟声,响彻山野、溪谷、丛林,唤醒沉睡的苏利斯修道院。
    可是,最早醒来的却是和衣而睡的杜利安.橡叶,尽管来到了北境赫赫有名的苏利斯修道院,被面目璀璨的光辉之主纳入视野里,他还保持着拓荒领出身的骑士家族子弟的好习惯,枕戈待旦!
    杜利安.橡叶左手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时双脚就钻进短筒皮靴里,双手稍微使劲地拍打脸颊,残余的睡意瞬间消失,整个人立即精神起来。
    他看了一眼还在呼呼大睡的新舍友,犹豫着是否强行把他叫醒。杜利安.橡叶也估料不到,饱受梦魇折磨的彼尔德.帕恩,此时正补着回笼觉,根本不是普通的方法能够唤醒。
    骑士家庭出身的杜利安,出于同住一间房的舍友情谊,忍不住快步走上前,脚跟用力地顿地,蓦然发现彼尔德.帕恩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把心一横,来到舍友的床沿前,赶紧伸手稍微用力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谁知,彼尔德.帕恩睡地很死,这点力道的推搡,还不能把他从摆脱梦魇的纠缠后,进入香甜的梦乡里唤醒,甚至他还咕哝了几句含糊不清的骂人的俚语,转身朝床里侧睡去了。
    杜利安.橡叶忍不住摇摇头,就想着现在放弃算了,可是他本着事不过三的原则,还是往前探出上半身,凑到新舍友的耳边,稍微放开嗓门,喊了一句。
    “醒一醒,醒一醒!外面有人敲钟,肯定有事情发生了。”
    结果,彼尔德.帕恩根本听不见,徜徉在梦境中,发现有几只碍事的苍蝇在耳边盘旋,发出令人讨厌的噪声,于是帕恩家族的幺子抡起惯用的右手,使劲地拍了过去。
    只听“啪”地一声,苍蝇的嗡嗡叫戛然而止,彼尔德.帕恩耸了耸肩膀,继续睡了过去,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发散了郁积的负面情绪,正在做着一个好梦。
    与此同时,杜利安.橡叶的左脸,不偏不倚地捱了新舍友的一记轻微的耳光,他不是不想躲开,也不是躲不开,而是在瞬息间想了很多,最终决定抓住机会,给自己的清白留下余地,确保自己有转圜的空间。
    一而再,再而三!杜利安.橡叶耗尽了热情,也攒够了失望,放弃了叫醒新舍友的想法,掩去忿恨不平的想法,挺起身,板着腰杆,转身离开装饰精致的睡床,迳自走到房门后面,伸手轻轻拉开了厚重的大门。
    最后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彼尔德.帕恩,睡地跟一头猪似的。杜利安.橡叶叹了口气,闪身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呼啸而过的晨风意外地寒冷,杜利安.橡叶从小就经受寒冷试练,冬泳和洗冷水浴,具有轻微抗寒的过人体质,对此恍如未觉。
    再则,外面的天光敞亮,晨曦的利剑彻底撕碎黎明的夜幕,占据大半个苍穹天空,面朝太阳升起的方向,阳光洒在脸上,自然有一股微微的暖意。
    晨祷的时候到了!
    尽管没有人指点,杜利安.橡叶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苏利斯修道院正在快速地醒来,本能地迈开双腿,飞快地下了宿舍楼,朝太阳祈愿塔所在的方向奔去。
    毗邻公共食堂的祈愿塔,正是苏利斯修道院的中心点所在,既然见习牧师的宿舍楼在太阳落下的方位,那么按照光辉之主的教会通常使用的格局,晨祷所在的礼拜堂肯定在太阳升起的方位。
    杜利安.橡叶的速度很快,就在四人住一间的平民们,还在分享着室内的公共洗漱位时,他已经把自己收拾地干干净净,第一个踏进了礼拜堂。
    双手推开厚重的原木和铜板打造的大门,走过大块花岗岩堆砌修建而成的门径,杜利安.橡叶发现眼前豁然开朗,一眼看到缓缓升起,跃出地平线的朝阳,喷薄而出的金黄色光焰,有如无数利箭,透过巨大的落地琉璃窗,将偌大的礼拜堂点亮。
    光辉之主的圣徽,安安静静地斜躺在台基上,祂由色彩斑斓的宝石精心拼凑而成,在阳光的照耀下,朝四周投下无数道流光溢彩,将镶嵌金线和太阳石、火焰欧珀的穹顶涂满绚烂的光辉,简直就是一团凝聚不散的光的海洋。
    杜利安.橡叶亲眼目睹这一幕,体会到无处不再的圣洁,将内心的阴暗涤荡地干干净净,感动地不能自己,流下感恩的泪水。
    光辉之主的神性,散发出无尽的光辉,缓缓地流淌进入杜利安.橡叶的心里,他的身体有如一块海绵,在光的海洋里,一个劲地吸收着无处不在的光辉。
    于是,当白衣主教阿纳塔斯从侧门走进礼拜堂时,猛然看见至高无上的光辉之主,将祂那无处不在的恩眷,亲自洒在大前天开后门进入修道院的候补生身上。
    “太阳在上!我主的光辉常在永在,我主的恩典无远弗届!从遥远的耐瑟时代,超越时光长河,从现在开始,散播到未来,历经万古而常存!”
    第八章 神的考验
    白衣主教阿纳塔斯的礼赞声如雷霆轰鸣,在礼拜堂里回荡作响,可是杜利安.橡叶对此恍若未觉,他已经沉浸在光的海洋里,蒙受着光辉之主的恩典而经受着种种考验。
    ……
    候补生杜利安.橡叶在为期一年半都不到的时间里,顺利地完成了见习牧师的所有修业课程,并通过了虔诚试练,摘掉了见习的头衔,成为一个真正的光辉教会的牧师。
    考虑到家族的困难,他主动申请前往最危险的地方,即每年冬天必然面对荒芜之野野兽之灾的橡叶拓荒领,担任家园乐土的信仰传播者,为光辉之主看顾着无数的信徒。
    可是,随着拓荒领的鲜血在每年冬季的野兽之灾里不断流逝,造血功能不足的这块前哨阵地逐渐显露出疲态和颓势,残酷的拉锯战消磨掉前北境赫赫有名的佣兵团的力气,年事已高的领主和麾下的一帮老兄弟更是筋疲力尽。
    从中风后半身瘫痪的父亲手里接过破败的家业,兄长朱利亚选择与弟弟和解,两人以稚嫩的肩膀扛着拓荒领往前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苦苦地熬了三年后,终于在杜利安.橡叶二十四岁的那年冬天,面对着地精大萨满耗费无数心血制作的类传奇生物“冬鬼”,拓荒领三日成墙的寒冰壁垒在冷焰吐息中崩塌一角,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兽群汹涌而入,防守方的抵抗有如风中烛火,闪耀了片刻后彻底熄灭掉了。
    橡叶骑士领的领主朱利亚当场阵亡,或许他已经抱定决定,以自己的牺牲赎清拓荒领陷落的罪过,大多数老兵死于野兽的爪牙,血肉尽数被吞入腹中。
    杜利安.橡叶因自己蒙受光辉之主的神恩而幸免于难,不过他永远地失去了大半支左手和自己的右眼,此后再也没有振作起来,在苏利斯修道院苦修着,一个人孤零零地直到终老。
    当死亡来临之际,光辉之主的使者前来迎接这位苦修士的灵魂,询问杜利安.橡叶对世间可有留恋,对自己的过往人生可有后悔。
    杜利安.橡叶并不知道自己身在考验中,漫长的岁月磨掉了所有的棱角,几十年如一日的苦修士生涯,冷眼看着一代又一代的见习牧师从修道院离开,更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在他的内心深处,只有当年初进修道院,参与第一次晨祷,尚未开始便蒙受神恩,人生正值意气风发时,睥睨众人,无形中冒犯了许多人,导致自己被集体有意无意地杯葛,前途非常有限,不得不选择将自己发配到拓荒领。
    可是,那是自己的选择,当年是这样,现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正因为如此,面对迎接自己灵魂升入神国的主的使者问话,杜利安.橡叶沉吟了片刻,才开口回答。
    “回顾我的人生,前半生蒙受神的恩典,却因傲慢和虚荣,无意之中背离了神的道路,神取走我在世俗的一切,家庭、亲情、友情,断掉一臂,渺去一目,我才得以幡然醒悟。后半生,我一直在作苦修,向神赎偿我的罪孽,请求神的原谅。”
    “尊崇的神的使者,你问我可有后悔!老实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后悔,有的仅仅是遗憾。遗憾的是,我浪费了大好的年华,错过了神赐给我的恩典。”
    “我多想回到过去,回到初次蒙受神恩的那天,抓住年轻时的我的肩膀,告诉他正确的方向,应该行走在神的道路上。我还会使劲地摇晃,将年轻时的我脑子里的水都晃出来,毕竟那些都是我在漫漫长夜无法入眠时流下悔恨的眼泪。”
    “可惜的是,我做不到了。那个年轻的我早就不在了,剩下的仅仅是一个形容枯槁的糟老头子!”
    光辉之主的使者就像假释官似的,听到罪犯悔恨不已的自诉,满意地在刑满释放申请表上用力按下同意出狱的印章。
    杜利安.橡叶的灵魂,从衰朽不堪的残破身躯里上升出来,失去的左手和眼睛回复如初,灵魂恢复到年轻时的模样,大约在十七八岁左右的年龄。
    光辉之主对杜利安.橡叶的考验即将结束,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异界降临的穿越者,陷在幻境里太深了,在熬过漫长的人生,当救赎的这一天到来时,他想起那首《恩典》,忍不住唱了出来。
    “神赐恩典,如此甘甜,我罪得以赦免。我曾迷途,如今知返,盲眼又得重见。神赐恩典,教我敬畏,放下沉重负担。皈信伊始,即蒙恩惠,如何能不称颂……”
    杜利安.橡叶的灵魂,在幻境中放声歌唱,每一个音符都震动四方,上达天听,竟然从天空深处的神国,引来浩瀚无匹的圣光,令自己突破桎梏,从幻境中自行超拔而出,连光辉之主的一丝神性都不免受到影响而震荡着,久久不能释怀。
    ……
    于是,在苏利斯修道院的礼拜堂里,杜利安.橡叶自行通过神恩考验而苏醒过来,空气里弥漫着的圣光颗粒,被他那充满灵性的歌声震撼着发生共鸣,发出圣洁的咏唱声。
    光辉之主的权柄延伸出新的领域,祂的目光藉着教会为道标垂落到主物质位面,看见北境渡鸦山脉的苏利斯修道院,那位给了祂灵感和触动的年轻人。
    【能够自行挣脱出信仰考验的幻境,征服了我的一丝神性火花,还与圣光产生共鸣效应,出现了圣咏现象。真是一个不错的好苗子!】
    礼拜堂里,白衣主教阿纳塔斯察觉到神的目光垂落而来,其中并无任何审慎审视的意味,有的只是欣赏和赞叹,不由地跪伏在地上,双手上下交叠,把额头深深地叩在手背上。
    “时隔一天而已!准确点说,距离昨晚祈愿塔的神降,不过半天十二个小时,为何我主两次垂眼亲视?如此眷顾着这位少年?不会是神的私生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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