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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槿没搭理他,将旁边的米饭盛出一小碗,递到对方手上。
    “鸿阑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就算稍稍夸大了些,可这脸上的疲态是做不得假的,况且……夫君不也看出我撒谎了吗?不然怎会那么巧,每次风吹都是你替我挡住的。”
    真论起来,在对方牵住她手的那刹,冰凉的触感便把她暴露个彻底了。想必那时自家夫君就已经知晓,她不止等了他一时半刻了,这才握得更紧了些。要不是后来对方频繁挡在风口,木槿说不定就真以为他被自己给骗过去了。
    半躺着的人把碗放了下来,微直起身,牵住了他娇娇的手,再在身侧的被褥之上轻拍了俩下,语带诱哄。
    “槿儿,过来。”
    木槿偏过头,看向被冷落了的吃食,语气里有些不赞同,“夫君你合该再用些才是。”
    人儿这手才伸到半道,整个人就被抱了个满怀。清润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言语中还带着些委屈,“我累了,娘子陪我歇会可好?”
    被他抱着人无奈地发现,即便过了这么久了,自己对兄妹两的撒娇依旧是……毫无办法。
    “好。”
    等得了她肯定的答复,温鸿阑这才稍微退开一点,给了对方动作的空间,可那视线却如影随形,未曾有片刻偏离。
    夫妻二人一起躺了下来,松手不足几息的人立马侧过身去,将自家娇娇拥入了怀中。周围寂静无声,两人紧绷的心弦都悄然放松了下来。
    许是真的太过疲累了,不知不觉间,本还在轻轻抚着怀中人的那人竟就这样睡了过去。被他拥着的木槿微抬起眸子,修长的手指从她脸颊上划过,眼瞧着就要垂落了。瞬息之间,本该砸在榻上的手腕却被人轻柔地挽住了,小心地捧进了褥子里。
    做完这一切的人儿看着自己熟睡中的夫君,悄声凑近了些。欺身过去的人在对方棱角分明的脸庞上落下一吻,笑靥如花。
    屋内的两人相拥而眠,岁月安然,而屋外……
    “箬姐姐,这些哥哥们比团子能吃多了。”小孩摸着自己的有些鼓鼓的小肚皮,舔了舔唇。嫂嫂做的炒饭……
    细密松软的蛋丝缠绕在每一口米饭上,蛋香和大米的香气相互交融,脆嫩的豌豆又增添了口感。鸡肉的肉香,虾子的鲜美,配上醇香的米酒提鲜,最后再撒上翠绿的葱花激味。一口下去,米粒干爽,颗颗分明,各种香气交缠在一起,让人欲罢不能。
    又被馋着了的小人儿晃了晃小脑袋,不行不行,清儿吃不下了,不能再想了。
    团子身侧坐着的人把她抱起,学着木槿的手法在小孩肚子上慢慢揉了起来,“好点了吗,要不要再轻一点?”
    她可是在自己和自家阿娘身上试过了的,可奶团这摸起来软乎乎的,跟她一点都不一样。至于她阿娘……没揉几下人就不见了,眼角还泛着泪光,让按揉的人差点以为是自己手劲太大了,结果……
    走神的小人被脸上软软的触感给唤了回来,嘴角扬起了微不可察的弧度。获得小孩这枚奶乎乎的吻的戚箬在小团子的眉心处亲了下,继续专心致志地给人儿揉了起来。
    在旁边冷眼盯着,脸越来越黑的唐承安:“……”他觉得光宣扬男女大防不行,女女应该也授受不亲才是。
    秦函几人看着长桌上不见一颗米粒的碗筷,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嫂夫人这手艺,真真是百吃不腻。”
    他们还在闲谈呢,一阵叩门之声就突兀地传入了耳中,坐在最外头的宋梓仪担起了开门的重任。
    “谁……秋白?”
    不仅是开门之人被惊到了,秋白也没好到哪去。不过只一瞬,他就立马掩去了眼中的讶异之色,坦然开口。
    “宋贡士安。我家主子想着许是温夫人事忙,脱不开身,这才迟迟未去,便派我来取今日份的膳食了。”
    “膳,膳食?咳咳,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没做完,秦函他们在里头呢,你问他们就行。我,我先走一步,再会!”
    话音刚落,原说自己吃饱了走不动道的宋某人一眨眼就溜出了门去,连个背影都没留下。
    而剩下的未能及时脱身的诸人,齐整地避开了秋白的视线,不发一言。
    看这陡然静谧下去的气氛,被按得昏昏欲睡的小团子迷迷糊糊地开了口,“嫂嫂做的炒饭没有了,哥哥们可厉害了,都吃完了呢。”
    吃……完了?
    嗯……他们这次是真完了。
    ——
    殿试结束,无论结果如何,学子们都已经算是尽全了人力,剩下的便只能听凭天意了。考完了的人在修养元气,京城里的百姓却热情高涨,茶楼书馆,总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谈论之声,比之往年还要更为热闹些。
    勤文殿里,被皇帝任命的读卷官们通过三日的反复审阅,终于从几百份卷子里择出前十来,呈至御前,由对方亲自批阅。
    在上头批折子的人朱笔一顿,尚未过目便先开了口,“苏卿,这些卷子里,可有一张让你觉得眼熟啊?”
    苏笙从下首八人中走了出来,恭敬行礼,“回皇上,微臣确有此感。”
    发问之人没继续往下说,反倒是往摞着的那一沓卷子上瞥了一眼,看到熟悉的字迹,这才再问。
    “举贤避亲,方爱卿尚且知道不参与其中,怎么苏尚书你,依旧是选了此人呢?”
    上首之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听这用词,似乎是有些不满。
    底下的人被他如此质问一番,面上也不见慌乱之色,不疾不徐地,“皇上容禀,下官只是选出了心中最佳的考卷罢了。在下观他卷子,并不是空洞的泛泛之谈,反倒是言之有物,剖析入微,结合民生,日后若是入朝为官,想来能造福一方百姓。至于避亲,微臣之前连那人名字都未曾听闻过,更别说从老师那听到只字片语了……也是经皇上您提点,这才恍觉自己那关门弟子的身份恐怕是已属他人,否则微臣还不知要被瞒到几时呢。”
    本来板着脸的人被对方那厚着脸皮的自我打趣逗得破了功,嘴角噙着一抹笑,细细地翻了翻。
    “八个红圈,在朝堂之上能争得面红耳赤的诸位爱卿,这次倒是观点一致了。五次魁首,祁晏这游山玩水的,不声不响又养出个好徒弟……罢了罢了,这人才华横溢也是真,朕就成了这连中六元的美名又有何妨,也算是一桩佳事了。”
    “皇上圣明。”
    ——
    南安门外,人群之中。
    宋梓仪抹了抹额上的汗珠,瞅了眼旁边气定神闲的某人,有些不忿,“鸿阑你就当真一点都不紧张吗?”
    这可是天下读书人这一生里最为紧要之事啊,对方怎么做到这么淡定的?宋梓仪不是不知道他和自己之间的差距,可他要争取的是状元之位,连中六元的荣光,不该有点紧迫感吗?
    被他问的人不知是想起什么来,眼底眉梢,俱是笑意。
    “又不会落榜,梓仪在怕什么?”
    殿试后,所有参考的贡士会被分为三甲,一甲为尊,三甲最次。一甲总共三名,赐进士及第,按排名的先后分别称为状元、榜眼、探花。其中探花郎通常是三人之中最为俊朗的一个,前朝还有因为容貌出色,御笔亲批为探花的先例,当然,也偶有例外。二甲和三甲人数皆无定数,区别在于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则为同进士出身。不过无论如何,能站在这的,便已皆是科举这条道上的佼佼者了。
    “落榜是不会落榜,但这不是关系到以后的官职吗?我也不是有多大的野心,就是若与鸿阑你相隔太多,万一去了偏远之地,那不就没了……”
    即使宋梓仪最后的话并未说出口,可心里有数的秦函几人还是十分一致地颔首,“温兄你是不知道,那天夫子没吃到晚膳,罚……”
    紧闭的大门再一次再众人面前打开了来,明黄色的纸张被打头的内侍拿在手上,晃得人眼晕。
    十年寒窗,胜败荣辱,全在今朝。
    第85章 赐恩  温卿,君子怎能拗于颜色?……
    “草民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座之人垂眸凝望着自己钦点的新科状元,嗓音温和。
    “草民……不出十二日,你这状元之名怕是要传遍南北。按先前惯例,朕本该授你翰林院修撰一职,可朕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与你更为相配,正好侍读人数缺一,就你了吧。平身。”
    谢过圣恩,下方行跪拜大礼的人这才直起身子,规规矩矩地站立着,恭敬守礼,半点都挑不出错来。
    底下的人不说话,上头那人却饶有兴致,再次开了口。
    “你就不好奇,朕为何破例?”
    温鸿阑行了一礼,语调平稳,“皇上的安排自有其道理,小人不敢妄自揣测您的心意,只需照做便是。”
    发问之人微微挑眉,起了兴趣,“祁晏这个人,学识向来是没得挑的,就是缺了些官场上的圆滑,教出的徒弟也向来如此。可你,倒是让朕有些意外了。殿试上的策问,还有会试的那场风波,朕总觉得从你身上,看出了点故人的影子。”
    还未等人答话,发话的人就继续往下说了去,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至于侍读学士……祁晏当初向朕请离时,说什么年老体弱,能教出一个状元已是费了他不少心神,怕是担不起教养储君之责,唯愿远离朝堂,做一闲云野鹤,去江南一带调生养息。呵,嘴上说得好听,朕给他学生他不要,转头自己捡了个,还送到了朕跟前。你说说,这论不论得上欺君,嗯?”
    宝座上端坐的人看着下首处不辩一词,只管低头叩首请罪的人,浅笑一声。祁晏这徒弟倒有点意思,知道说什么都是错,独自一人揽下了。别的不说,刚点的状元,他又不可能真在这时候罚对方什么,否则岂不是丢了自己帝皇的威仪?那人教徒弟的本事,似乎见长了不少啊。
    “够了,别磕了,到时候打马游街,顶着一副破了相的面容,怕会吓坏了百姓。不过,既是你先生欠下的债,就由你这做弟子的替他还了吧。”
    “微臣谨遵圣命。”
    等人再次站起身来,面上依旧是一副淡然平和之色,如翠松挺立,无人出其右。他这副模样,让上首的人想起一件事来。
    “说起来,朕这些臣子啊,总是把先立业后成家挂在嘴边,大义凛然。可朕冷眼瞧着,能做到的没有几个,各个都是一副为我大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样子,朕心甚忧。你那先生,还有谢爱卿,就是个典型。少年总有年老之时,总让他们这么办,等吾儿继位,身旁没个可用之人,那怎么行?朕有一女,聪慧机敏,温柔贤淑,朕看与温卿你甚是……”
    恪守礼节的人头一次逾了礼制,俯身再拜,温润的声音中是掷地有声的坚决。
    “还请皇上恕罪,微臣早已娶妻,只求与她琴瑟和鸣,共赴白头。”
    相配二字咽在喉咙里,他脸上的笑意也敛了去。内侍悄无声息地跪了一地,整个泰安殿寂静无声。
    沉下脸的人薄唇微翕,沉默许久,这才缓缓开了口,“温卿,你想清楚了……本朝又无那驸马不得入朝为官的铁律,尚公主,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皇恩。再者,你都是状元了,莫非还不明白抗旨不尊是个什么罪责?朕念在你老师的份上,给你一次改口的机会。”
    俯着的人微直起身子,低着眸,迎着对方的威压,直直地叩了下去,“臣……领罪。”
    所有的侍从都将头埋得低低的,没人能看到上面坐着那一位的脸上是怎样的神情。
    天子一怒,伏尸百……嗯?气氛怎么回暖了些?跪在旁边的内侍敛着眉,内里的心思却百转千回。
    “罢了,本是顾及你是我朝第一例连中六元之人,这才额外赏恩与你。朕之公主,理应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儿郎,不缺一个你……官运亨通你不愿,那就赏你些别的。黄金,宅院,你可有想要的?”
    问话的人其实心里也明白,他这话问出去,得到的只会是千篇一律的回答。众人都想着在他面前留个不慕名利的好印象,可这人啊,千辛万苦才到现在的位置上,又哪能没有所求呢?名利财权,总有一个是他们想要的。想要却不明说,虚伪……
    “下官曾有所耳闻,太医院副使于养颜祛痕一道极为擅长,臣想向皇上求个恩典,准他替臣……”
    “养颜祛痕?咳咳……温卿,君子怎能拗于颜色?”
    “替臣夫人诊上一次。”被他质疑的人面色不改,把话给说全了。
    “这就是你求的?”
    “是。”
    被他弄迷糊了的人语气里有些惊疑,为着自己的预判错误,也为着……
    “朕准了,温卿可还有别的?”
    跪着的人思忱了会,最终还是将心中所求付诸于口。
    锵的一声,帝王手边的瓷盏碎了一地。
    接见完殿试前三,看不出喜怒的人侧过身子,“怀鸣,你说这人年纪轻轻,怎的就是个痴情种子?能让温卿向朕求太医院副使,对方那容颜必然有损,即便这样了,依然能诱得他公然抗旨,还想……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倒真让朕开了眼了。”
    被他问道的人半弓着身,没有明言,“奴才不知。”
    不过他这个答复似乎并不能让对方满意。那人翻了翻手上的折子,沉着声道,“如今殿内只余你与朕二人,但说无妨。”
    他紧追不放,非要个答案,唤做怀鸣的人只能试探着张了口,“温大人的想法,奴才确实不知,可奴才在旁边瞧着,觉着您并不是动了真怒,反倒是……您瞧奴这张嘴,说的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该打,该打。”
    “怀鸣跟着朕多年,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倒越发精进了。”那人瞥了他一眼,从喉咙里逸出一声低笑来,让站在一旁的人彻底放下了心。
    “奴不敢。奴才只是觉着,要是皇上真的被温大人给气着了,就不会答允他最后那一件事了。”
    不知这句话是哪里戳中了对方的心思,皇座上的人合上折子,手指在上头轻敲着,说话的声音放得很轻,侍奉在侧的人低垂着眉眼,没有接话。
    “有了弱点的臣子,才能用的顺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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