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揭开那张底牌的孟子严,他往桌上一丢,惊喜道:“果然是虞眠!我就说吧,她怎么可能今天这么幸运,原来在后半场。”
看着那张牌,虞眠的手都在发抖,她哪里敢和傅时醒对视。
傅时醒倒没虞眠那么多顾虑,他拿着杯子和酒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的桌上,把斟满的酒杯递给她。
虞眠接过酒杯,抿了一小口,忐忑不安地抬起头,对上了傅时醒的眼,就在这一瞬间,她的心口猛地抽了下,像是被什么堵住般难耐。
还没开始计时,两人已经面对面准备好,等到孟子严说开始,虞眠就直直盯着傅时醒看,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表现出来。
酒吧的光线柔和,灯光藏在傅时醒的眼睛里,他的视线落在虞眠的瞳眸里,一刻也没有躲闪。
虞眠看着他眼睛里的自己,耳边传来驻唱女歌手的声音,前奏缓缓响起,是梁咏琪的《灰姑娘》。
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只不过已经很多年没听过了,她还记得那时候边听边抄歌词,她会在歌词本每一页的右下角画上一个q版的傅时醒。
傅时醒就坐在她的旁边,等她画完之后,下意识抬眼,撞上的是傅时醒的目光。
在这一刻,四目相对,从前的画面与现实重叠,歌手也唱到了副歌部分。虞眠的鼻尖莫名酸涩,眼前傅时醒的脸突然变得模糊不清,被层层水雾遮住。
眼泪来的突然,吓到了所有人。
傅时醒的手一瞬间收紧,他的眼睫动了动,别过脸不敢看虞眠。同时他拿过桌上的纸巾盒,抽出来一张擦掉了虞眠的眼泪。
他咽下含着的酒,呼吸不畅,声音低哑:“我输了。”
气氛有点尴尬,所有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白茵茵白了虞眠一眼,悄悄靠在汪莉的耳边咬耳朵:“我就说吧,她最能装了。”
孟子严是个没心眼,还傻呵呵在说:“又没让你两比赛,怎么就输了。继续继续。”
考虑到第二天还要上班他们就没玩的太晚,只有孟子严喝的稍微有点高,出门直接叫了代驾,其他几个人都各自离开。
虞眠就住附近,也不好走太早,一直看着所有人都离开才准备回去,她一侧首,就看到了傅时醒还站在她的旁边。
刚刚在酒吧有空调傅时醒一直没穿外套,他的里面穿了白色的高领毛衣,双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他直直站在酒吧门口,看样子没察觉身边还有虞眠这个人。
虞眠在原地犹豫了会儿,抬脚打算回家的时候,旁边沉默的人这才终于开了口:“虞眠。”
她闻声望过去,他正看着她。
霓虹灯下,男人的眼眸在这夜里深邃得看不出痕迹,他缓缓向前,停在虞眠的面前,低垂着眼,平静道:“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虞眠想起来刚刚他不小心把酒咽了下去,抿了抿唇:“那我,帮你找个代驾?”
傅时醒直接忽略了她的话,把车钥匙摊在手心递到她的面前:“你送我回去吧。”
“其实,喝了一口也没什么的。”虞眠神色为难,“现在不是春节,查酒驾也没那么严。”
她了解傅时醒,他被家里保护的太好,性子直,不懂得那些弯弯绕绕,也不够圆滑。他从小被教育不能酒驾,所以即使喝了一口酒,也不会自己开车。
见她死活不肯,傅时醒叹了口气,看上去极为无奈,含糊不清地吐了几个字:“我不认路。”
虞眠:“?”
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傅时醒。
“你自己的家,”虞眠很艰难说,“都不认识吗?”
“嗯。刚回来,不怎么熟。”
虞眠没辙,只能接下傅时醒的车钥匙,勉强答应下来:“那你这次记住了。”
傅时醒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那你家在哪?”
“长安尚苑。”
虞眠问:“长安街那边的?”
“嗯。”
虞眠之后就没再开口。
长安街的地段不好,距离医院不是一般的远,这一路过去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但房价便宜。
看样子傅时醒说的是真的,家里遇到了困难,不然他又怎么可能会住在长安街。
上了车之后,虞眠刚插上钥匙准备发动车子,傅时醒突然靠近,在距离她不算特别近的地方停下。他指了指虞眠旁边的安全带,淡淡道:“安全带。”
虞眠愣愣地给自己系上,她突然发现车是自带导航的,就主动说:“其实你也可以……”
她的话才说了半句,等她转过去看傅时醒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睡过去了。她记得傅时醒今天也要上班,应该没休息就过来了,想来也是累的。
看他睡得沉,虞眠也没再管心中的疑惑,就算傅时醒是认识路的,他这么累确实也不能开车。
傅时醒睡后,车内极其安静,只有他浅浅的呼吸声。
为了让他睡得舒服些,虞眠开的很稳。中途等待红绿灯的时候,她察觉到旁边人的目光,下意识看了过去。
是傅时醒在看她。
“怎么了?”她问。
傅时醒被发现也没收回视线,看的光明正大,丝毫不觉得尴尬,开始跟她闲聊:“你挺稳的。”
“其实我平时也不怎么开车。”虞眠说,“所以就小心点。”
“嗯,这样安全。”
路程才走了一半,意味着还有半个小时要和傅时醒待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虞眠的呼吸都变得紧张。
讲话尴尬,不讲话也尴尬。
虞眠故作轻松地吐了口气:“你还困吗?要不你再睡会儿。”
“不困。”
虞眠瞬间没了话。
沉默了许久,傅时醒把车窗降了下来,寒风凛冽,吹的人越发清醒了。
傅时醒的声音也是随着风,传到虞眠的耳边。
“虞眠。”
他总是这样连名带姓喊她,却不觉得生疏,听着反而让人心安。
他突然问:“这些年,过得好吗?”
虞眠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觉得闲聊也比这么尴尬好,就随口回答:“嗯,挺好的。”
“一直没问过你,”傅时醒在这里停顿了下,像是极难开口的话,“虞奶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虞眠怔住,她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起过奶奶了,仿佛这些年过去,记住爷爷奶奶的人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她说:“11年。”
倘若傅时醒不问,连她自己都不会发现,原来已经过去七年了。
“有空的话,我想去看看两位老人家。”傅时醒的语气平淡,“小时候他们也挺疼我的。”
他们的老家都在南阳县,虞眠高中之前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每年寒暑假傅时醒都会回南阳县陪他的爷爷奶奶。
小时候傅时醒就不爱讲话,只是奶奶串门的时候会带上他,反而虞眠小时候话又多,就不停地拉着傅时醒胡说八道。
后来傅时醒十岁那年傅爷爷去世,他们一家就把奶奶接去临江,在那之后一直到高中他们才又相遇。
如果说他们六岁那年相识,今年恰好就是他们相识的第二十年了,如今却连同处一个空间都觉得尴尬。
虞眠强忍着想哭的情绪,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办法去回忆过去,只要一想起那些,眼眶里就积满了泪。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等有时间吧。”
傅时醒“嗯”了一声,轻声问:“现在还是爱哭吗?”
虞眠从小就这样,一旦情绪上有波动就会不自觉流泪,她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突然这样,似乎已经很久没无缘无故流眼泪,也很久没有过真实的情绪了。
小时候还没泪失禁这个词,所有人都说是她太矫情。
“不常哭了。”虞眠打了转向灯,才又继续说,“我尽量在改了。”
“改什么?”
虞眠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茫然“啊”了声。
“正常的情绪宣泄,没必要改。”
虞眠的双手握紧了方向盘,应了声:“好。”
此刻,虞眠感觉到傅时醒这么多年似乎一点也没变过,虽然不善言辞,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但他却要比许多伪善的人更真实。
他是一个把她的缺点当作优点的人。
车停在了长安尚苑的大门外,虞眠解了安全带,同他说:“你自己把车开进去吧,我就先回去了。”
傅时醒靠在椅背上,侧首:“你打算怎么回去?”
“我……”虞眠看了一眼这周围,似乎也拦不到车了。
说着,傅时醒自己来了车门,长腿一跨就下去了。他的手扶着车门,同驾驶位的虞眠说:“你开回去吧。”
“那你明天怎么去医院?”
“朋友送。”怕虞眠太固执,他又补了句,“我和朋友合租,他去上班正好顺路。”
虞眠没再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下来,最后觉得开走他的车挺不好意思的,她又补充道:“那我明天上班把钥匙给你。”
“知道了。”傅时醒表情寡淡,“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傅时醒关了车门,力道不轻不重。他往前走着,直到进了小区大门才回头看了一眼,恰好这时候虞眠也发动车子,消失在了夜色中。
没了傅时醒在,虞眠也乐的自在。
看他的态度,似乎也没再计较当年的事,虞眠有点摸不透他的心思。
车内传来电台女主持人的声音,伴着婉转动听的钢琴曲:“来自一位听众朋友的投稿,讲述的是她和自己喜欢的人从同桌到夫妻的故事……
最后,分享一句我最近很喜欢的歌词,陈粒的《历历万乡》。城市慷慨亮整夜光,如同少年不惧岁月长。”
只是学生时代的喜欢并非真的能轻易宣之于口,他们也会把心事藏得很深。在纸上偷偷写下的名字,上课发呆时会看的窗户玻璃,都藏着少时的心事。
他们都在幻想未来,却因年少抵挡不住意外来临,又怎会不惧岁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