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大芽儿眼尖, 一看到晚香,就忙拉着小芽儿跑了过来。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临走之前晚香给两个孩子准备了吃食, 又交代她们留在家里别乱跑, 还留了小山在家看门,其实是挺放心的, 没想到回到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是毛婶子……”
不等大芽儿说完,一旁围上来几个妇人。
“芽儿她娘,这下你可要享福了。”
“可不是, 瞧瞧人家男方多大方。”
“这可是好福气,瞧着多羡慕人……”
晚香的目光先落在那几个篮子上头,又落在毛大嫂子身上。毛大嫂子笑着走过来:“芽儿她娘。”
“嫂子, 这是?”晚香装作不懂问道。
毛大嫂子笑得很尴尬, 眉宇间隐隐带着点愠色:“这是——”
有那长舌之人主动凑上来,道:“这是人家男方家送来的聘礼, 芽儿娘你还不知道?瞧瞧这些东西, 可都是好东西,给得也够实诚, 芽儿她娘不是我们说你, 你这闷不吭的, 可是攀上高枝儿了。”
实在也不怨这些村妇们酸成这样, 要知道乡下娶媳妇都以实用为主,聘礼一般就是茶、酒、糖、布之类的物什, 再加一笔聘银, 也不过几两银子就能置办一场婚事。
这还是指家境不错的, 穷苦人家可能就添身新衣裳就成亲了。
像这种光聘礼就装了几大篮子,还有那摆在最前头的篮子里,一包用红封包着的银子,光目测聘银至少是十两以上。
也因此这些东西刚送进村,就引起了村里人的轰动。
正好农闲也没事,一群村民跟在后面来到毛家。一通趁打热闹,几句话赶话,这不就把毛大嫂子给架来了,连个缓冲的余地都没给彼此留下。
“行了行了,你们这些人话也说够了,戏也看够了,都赶紧回吧。”毛大嫂子扬声道。
似乎看出她的不悦,有人笑嘻嘻地插了句:“瞧瞧嫂子这话,我们不也是替芽儿她娘高兴嘛,怎么你这个当媒人反倒不高兴了,是男方家的媒人钱没给够?”
“看着倒不像,这男方家瞧着挺大方的。”有人插嘴道。
毛大嫂子板着一张脸,道:“我对谁都没意见,就对你们这些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意见。行了,我跟芽儿娘还有正事说,你们要是没事就都散了吧。”
这时王长安和古亭也看出有些不对了,忙帮着说好话赶人。
“都散了,散了吧。”
人群这才慢慢散了去。
这头,毛大嫂子拉着晚香的手,满脸都是愧疚:“大妹子,嫂子这回可能害了你了。”
“嫂子,这又是怎么说。”
毛大嫂子也没耽误,把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
原来她给晚香说的这门亲事,也是亲戚转亲戚这么递过来的,因为是亲戚请托帮忙的人,她也没细究男方的身份,毕竟事情八字还没一撇。
昨日晚香拒绝,毛大嫂子还有些挺不高兴的,觉得晚香有些不识趣,这么好的婚事,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人家摆明了不愿,她也不能强按牛头喝水,正巧她那亲戚昨晚来催,她就把这话告诉了对方。
当时那人没说什么就走了,谁知今儿一大早对方又把话传来了,说务必促成此事,是时媒人红包一定不会少她的。
毛大嫂子嘴上答应了,心里却疑惑这桩婚事明明是她可怜芽儿娘,想帮着看能不能凑成,怎么现在反倒是男方那边更上心?
她也不是傻子,就追问上她那个亲戚,一问之下才知道男方竟然是马丁黑。
要说这马丁黑,虽不至于远近闻名,但在附近十里八乡也算是个有名号的人。
有什么名号?
反正不是什么好名号,旁人只知晓这人心狠手辣,是个笑面虎,非常不好惹,不光私设赌窝,还对外放印子钱。
据说他跟县衙门的一个捕头是过命兄弟,以至于手下聚了一批地痞流氓,横行乡里,却无人敢置喙。
当时听说马丁黑的名字,毛大嫂子就叫着要糟,忍不住埋怨了她那亲戚几句,怎么之前不说实话。
她那亲戚也是叫苦不迭,说是马丁黑亲自找上门让他把这事给办了,还点名说让毛大嫂子当媒人。
他不敢反驳,这不就坑到毛大嫂子头上了。
听完了话,毛大嫂子嘴里直泛苦水,却不得不应下来。
她这边还在寻思怎么把这事跟晚香说,谁知马丁黑一记回马枪,估计也是怕她这趟去还不能说成,索性釜底抽薪,直接让人把聘礼都给抬来了。
再之后的事就都知道了。
因为聘礼惹人瞩目,跟来了不少村民围观,其实毛大嫂子猜马丁黑是故意这么大张旗鼓,就是为了赶鸭子上架让她来走这趟,也是想给晚香施压让她趁早应下。
“该说的我也不瞒你,大概就是这种情况。我也跟我那亲戚打听过,这人虽在外头名声不怎么好,但也是个有计量的,也没听说跟哪个女人不清不楚,我在想你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渊源,不然他咋就认准你了?”
话出口,毛大嫂子才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对,忙连连打嘴道歉。
晚香也没怪她,道:“我和他不认识,就是之前在何寡妇家中与他见过一面。”
毛大嫂子点点头,问:“那你现在打算?”
“嫂子,我还是那个想法,暂时不打算改嫁。”
“你呀……”毛大嫂子提了口气想说她,但终于没说,只是叹了口气,“罢了,我也不多说了,毕竟这个人我也看不准,这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外人就不插嘴了。”
之后晚香让王长安和古亭,帮着毛大嫂子把聘礼都给抬了回去。
这一出自然引起村民的瞩目,经过一番打听村民们才知道,原来想娶芽儿她娘的是马丁黑。
马丁黑在外面的名头不小,不说十里八乡的人都认识,但很多人都听说过他,因此引发种种议论,这件事自然也被杨家人知道了。
且不提杨家其他人是如何心情,杨大江听到这个消息后,直接懵了。
他前几日还跟马丁黑说,让他帮忙出个主意,看怎么把这人给弄出来,现在竟成了马丁黑要娶他三嫂?
实在按捺不住,傍晚时他去了趟杨沟村。
等他到时,天已经擦黑了,屋里早就点了灯,里面闹哄哄一片。
马丁黑不在,是他手下叫陈元的人在照看场子,问过陈元才知道马丁黑没来在家里。
是的,这里不过是马丁黑用来设私赌窝子的地方,类似这种地方,附近还有好几个村都有。
马家也在杨沟村,但房子在村中央。
杨大江一路找过去,马家的房子和村里其他人家差不多大小,却是一水的砖瓦房,从外面看着就气派敞亮。
进了屋,马丁黑正在喝酒。
杨大江往挨着墙根的地方看了眼,那里放着一排扎着红布的竹篮子,正是今天抬到晚香面前的那些。
“怎么一个人喝酒?”
因为马丁黑向来对杨大江和颜悦色,所以杨大江也跟他客气,他对面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又起身寻了双筷子。
马丁黑没说话,半耷拉着眼皮似乎心情不太好。
杨大江看了他一眼,道:“我有件事问你,你去跟我三嫂求亲了?”
马丁黑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现在已经不是你三嫂了。”
“我知道不是,这不是叫习惯了。对了黑哥,你求娶她是不是打着和邱老六一样的主意?不过这怎么好意思,毕竟是我的事,倒让你牺牲这么多。”
杨大江自说自话,浑然不觉,还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感到有些欣喜。可马丁黑是什么人,自然知道这小子脑子里打什么主意。
说白了,就是既觉得马丁黑这法子好,但又不想让对方占便宜,便先钉死王香儿是他的事,以后就算赚来的银钱也是他的,马丁黑不过是给他帮忙。
就是看准了马丁黑碍于面子,不会和他计较。
可马丁黑这会儿心情十分不愉,没见着他平时身边都要跟几个人,今天都不见影了,也就杨大江不识趣竟在这时候撞上来。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是打着和邱老六一样的主意了?邱老六是个乌龟王八蛋,你看我也像乌龟王八蛋?”马丁黑似笑非笑,看着与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偏偏让人察觉到危险。
杨大江一愣,忙凑趣道:“黑哥怎可能和邱老六一样,我就是打个比方。”
马丁黑呵呵了两声,笑得很冷,“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这种情形,杨大江的面子就有些挂不住了,笑容也僵了。
“黑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马丁黑捏着酒杯看过来,眼角微勾,既嘲又冷。
杨大江蹭地一下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才气急败坏道:“那照黑哥的意思,你是在耍我了?明明我们之前说好的……”
“说好了什么?”
“说好了……”
什么也没说好,从头到尾不过是他一个人自说自话,马丁黑顶多在旁边‘指点’了他几句,又‘顺手’给他帮了点儿小忙。
要是这种时候杨大江再看不明白自己是被人耍了,他也是没救了。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欺身道:“原来你早就看中我三嫂了,给我下了一个套又一个套,就是为了让我想办法把我三嫂从杨家弄出来?”
马丁黑失去耐心,扔开酒杯:“早就跟你说了,她现在不是你三嫂。”
“你……”
“行了,你也别意难平,那帐我给你抹十两银子去,你也不算亏。”
若说之前杨大江还做着发财的美梦,此时回头细想下,他简直就像中了邪,明明看起来错漏百出的事,他竟然信了,甚至笃信。
可这一切愤怒都没有马丁黑像打发狗似的打发他,更让杨大志觉得屈辱,他手臂一扬,掀了桌上的酒菜,骂道:“你可真够卑鄙无耻的!竟然早就肖想有夫之妇,还利用我!”
碟碗落在地上,发出阵阵脆响。
一个汉子跑了进来,道:“黑哥。”
马丁黑也没给对方眼神,看着杨大江的眼神很冷。
“我卑鄙无耻?我从来不否认这个,不过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
他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近杨大江,明明杨大江个头甚至比他还高一点,却渐渐被其气势压得步步后退,最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不过是别人言语挑唆两句,你就动了歪心思,苍蝇不叮无缝蛋,谣言不找谨慎人,你来告诉我,我压着你头让你去干了?再说,你三哥不是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就别怪别人打主意。”
“认真来说,我可比你三哥还要早知道她。”
他在杨大江脸上拍了两下,才厌恶地扔开手,而这期间杨大江一动也不敢动,早已是一脸煞白,额上可见冷汗。
“把这收拾干净再走。”
说完,人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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