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雨如今在a市开了间广告工作室,托覃建国的福,生意尚算可以。今天陪客户吃完饭,他站在大街上拿着手机准备叫代驾,一辆黑色越野车慢慢靠过来,他弯腰一打量,司机歪瓜裂枣,不如不看。
李通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雨哥,是我啊,喝酒啦?”一边抻着身体去帮他开副驾驶的车门。
“一点儿。”他把手机放回裤袋,吐出最后一口带酒味的白雾,把身体缩进车厢。
他目视前方,等车辆开过一个红绿灯,问道:“你往哪走?”
李通说还能去哪,不就送你回家。
覃雨说:“不回家,我刚刚没怎么吃饭,找个地喝碗粥吧。”
“怎么不回家让嫂子给你煮,雨哥你玩心挺大啊。”
覃雨冷冷地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玩?”
李通腹诽:是,就没见过比你还洁身自好的已婚男性,家花野花都不搭理,成天跟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混在一块,不是客户就是下属。
接着开了几分钟,一直到学院路,附近遍布各种综合高等院校,李通听说覃雨的妹妹就在本市某一所大学就读。
具体哪间,他也无从得知。
“这家钟记粥铺,海鲜粥做得不错,你先下去占座,我找地方停车。”
不用他说,覃雨施施然从车上下来,白底色带暗蓝条纹的衬衫,下身黑西裤,外面罩着一件充绒感十足的长款羽绒服。他低头边看网页新闻边走路,对周围一切事物漠不关心。
粥铺外面养了条小京巴,个子虽小脾气却很大,见他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走过来不禁扯开嗓子汪了几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蹲下去摁着它的脑袋,“还叫?嗯?”
把小京巴逗得气急败坏之后,他缓缓起身,周遭的绚丽灯光迷惑了他的眼,旁边一家饭馆里有群学生大概在搞聚餐,男生女生错落坐开,几瓶啤酒原封不动地拿起又放下,他觉得无聊,正要抬步离开,一个他梦中神思牵萦的身影忽然在空位上落座,刚刚不在,想是去卫生间了。
覃雨忍不住站近了看。
她很好,面庞红润,以往病弱的身材有了几分起色,嘴角时时带着微笑,身前摆的是果汁而非酒水,她不像他,她没有堕落。
这很好。
“别看了。”
“覃雨,别看了。”
李通一把拽过他,警告道:“听我外甥说,乔敏过得不错,你别犯病。”
他拍开他的手,说:“行。”
于秋心不敢提,覃建国不敢提,其实没有必要,一个名字而已,并不能对他造成多大影响。
两人叫了几个凉菜搭配海鲜粥,筷子一上一下,没人主动说话,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覃雨在外面呆到十一点半,看看表,差不多了,歪瓜裂枣的司机要送他回家,他也没说不让李通送,自己站起来走去结账,收银小姑娘脸红红地不敢看他,给他抹掉了零头。
出店门,北风刺骨。
他沿着学院路一直徘徊,在气派的大学校门前犹豫不决。
很晚了,渐渐只剩下他一个人。不如回家吧,他这样想。随手招来出租,司机外地人,讲话有浓重的口音,他觉得莫名亲切,攀谈了几句,竟发现司机和她来自同一个故乡。
可惜他从未听她说过一句乡音。
于秋心没等他,自己在床上睡得正香,床头挂着两人的大幅结婚照。他借着昏黄的灯光在床头柜里默默地翻了一会,在最底层找到一本薄薄的相册。
他带着去了次卧,独自躺在床上,一页一页欣赏,回味。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朦胧睁开眼,手里的东西不见了,床上地下到处找了也没有,覃雨光着脚走到客厅,看见自己的妻子正在做家务。
他冷静地质问道:“看见我的相册了吗。”
于秋心手上的活停了一瞬,“你的东西,我哪敢动。”
“可是不见了。”
“到处都找不到。”
“我在问你话。”
于秋心猛地把抹布一扔,“都烧成灰了,当垃圾倒了,自己慢慢去楼下找吧!”
也不知她在逃避什么,说完狠话就几步越过他,砰地把自己关在房里。
覃雨看了看客厅的垃圾桶,袋子里铺着一层灰,一股刺鼻的味道蔓延开来,他用手指拨开,还有点余温没有散尽。
只剩一方一寸左右的小像,边缘焦黑,大概因为燃烧不够彻底,幸运地存活下来。
他把这枚小像收进上衣的内口袋里,贴着左边心脏的位置,没什么意义,但多少让他松了口气。刚刚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松懈下来,不至于让他当场爆发。
白天,工作室来了几个拉赞助的大学生,领头的是个男生,其余都是女生,学艺术的,打扮尚可,面庞千篇一律的青涩。他交叠双腿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直到最后听见大学的名字,才稍微有了点兴趣。
“赞助比赛可以,不过我不想以我工作室的名义。”
“那……是以您本人?”
他摇头,“写乔敏这个名字就好,也是你们的校友,有机会你们还可以跟她交交朋友。”
几个人面面相觑,但结果总是好的,学生们感谢再三才离开。
他转了转无名指上朴素的婚戒,再慢慢旋下,收进放私人物品的第三格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