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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着草席到了宫门口,荆婉儿亮出了手里的牌子:“宫中敛尸房,处理尸体。”
    两个守门的将领看了一眼地上卷起的草席,冷脸说道:“席子打开,让我们看看。”
    荆婉儿也没有辩解,闻言就弯下腰,毫不避讳地解开了草席上系着的绳子。顿时草席向两边摊开。
    露出一个穿着宫女服的女子,脸向下被头发埋着,身上全是鲜血和尸臭。掀开之后,尸体面色苍白,气息全无。
    两个守门的将领立即嫌恶地捂住鼻子,挥挥手道:“赶紧拖走!拖走!”
    是他们要看的,这会又避之唯恐不及。
    荆婉儿嘴角微微一勾,蹲下腰再次把草席系上,一手拽着绳子的另一边,把“尸体”拖出了宫门。
    这一次两个宫门守将甚至还有意避开远一点,避免沾染了死人晦气。
    荆婉儿慢慢拖着席子,走了许久之后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宫门离自己越来越远。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而宫里每天都有人死,有些没有家人认领的,就被荆婉儿这些杂役房的末等宫女拖走焚烧。
    拖来的地方,就是这玄武门外的“乱坟岗”。
    ——
    荆婉儿施施然看向席子,再次伸手解开来,之后,盯着那具宫女“尸体”,她从发间拔出了一根银针。
    银针刺入“尸首”颈部,只见“尸首”动了一下,片刻后竟然睁开了眼。
    “起来吧,已经到地方了。”荆婉儿淡淡说道。
    只见那宫女睁眼以后,霍地从席子上坐起,当看到自己全须全尾的时候,眼泪一下子犯上来。
    然后瞪眼看着荆婉儿,蓦地噗通跪下去,咚咚就磕头:“多谢!多谢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来世一定做牛做马也会还上!”
    荆婉儿静静看着她,宫女一进宫门意味着永生永世不能离开,只有一种例外,就是“死”的人。
    其实,她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了,帮助死罪的宫女,私底下混出宫,捡另一条生路。
    荆婉儿淡淡说道:“不用做牛做马,你只要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宫女骤然顿了一下,片刻后盯着荆婉儿:“你放心,我绝不会忘记的。”
    这宫女是季婕妤身边伺候的人,前些时日因为得罪了这位新宠的婕妤,被直接惩罚到苦役房等死。
    但这宫女也是厉害,不知经什么人指点找到了荆婉儿。
    荆婉儿将手上的银针插回发间,转身给宫女指了一个方向:“你在这里等到入夜时分,从南边一路翻过宫墙,混入夜市之中,夜晚有宵禁,只要你能撑到白天,就算安全了。”
    宫女眼中露出渴望,好死不如赖活着,谁也不愿意轻易去死。眼看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她再次对荆婉儿深深磕了个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入了夜之后,这乱坟岗就更加不会有人来,谁会有这样的胆量。所以此地,才是最安全的。
    但是对宫女来说,一面是唾手可得的自由,莫说让她在这里躲到白天,就是让她再多呆几个日夜,又有什么怕的。
    安顿好宫女之后,荆婉儿拖着空空的草席,重新回到玄武门,两个守门将领都目露嫌恶,连盘问都没有,就让她进去了。
    荆婉儿对这些目光处之泰然,不管是嫌弃、侮辱,这些年她早就像喝水一样家常便饭。
    回到院子里,她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将席子扔进了柴房里,锁上门。
    柴房里点了松香,熏蒸一晚后,尸臭就会消散。
    若有人跟荆婉儿这样进宫就开始和尸体打交道,也会悟出一套法门。
    荆婉儿回了宫女休息的屋子,刚走进去,就看到床上的被褥乱做一团,伸手一试,被子湿漉漉的,显然已经不能睡。
    她转身看着旁边几个装作无辜的宫女:“是谁干的?”
    没有人吱声,其中还有一个翻了翻白眼。
    荆婉儿处理死人,在这里最不受待见,身份甚至比扫茅房的还要低贱。
    女人多的地方就是麻烦,荆婉儿转身走向她们,那几个宫女看见她过来,都躲苍蝇一般躲开:“干什么,你可不要惹事!”
    荆婉儿看着她们:“我可没有惹事,我工作了一天,现在正是需要睡觉的时候。”
    她迅速就伸出手,抓向了其中一个宫女,那宫女立刻慌乱地往旁边一扑。
    荆婉儿目中划过一笑,她的手没有停顿,宫女躲开以后,她就抓住了宫女身后的被子,直接用力拽到了自己怀里。
    她抱着被子就走向自己的床榻,伸手将那床已经湿透的被子,直接掀到了地上。
    被抢了被子的宫女尖叫起来:“你还我被子!”
    她朝荆婉儿扑过来,荆婉儿冷冷一转身,就将那宫女定格在了原地。
    “我刚刚处理完尸体回来,身上都还没有洗,我碰过的被子,你最好想清楚还要不要。”
    这句话真是戳中宫女死穴,应该说这一屋子的宫女都没有人敢真的触碰荆婉儿。宫女脸上浮现起了羞恼交加的神情,她盯着被荆婉儿紧紧抱在怀里的被子,又是嫌恶又是不甘。
    荆婉儿心里一笑,慢慢把被子铺到了她的床上,这个宫女是这屋子里带头跟她不对付的,就算今天弄湿她被子不是这个宫女的主意,也和她脱不了关系。
    自己做的事,自己就要尝苦果。
    荆婉儿施施然在床边坐下,眼睛看着地上那一床湿漉漉的被子:“看来你今天,只能盖这一床睡觉了。”
    那宫女咬牙切齿:“荆婉儿,你不要欺人太甚!”
    到底是谁欺人太甚,荆婉儿转过了目光。
    宫女更加气的跺脚:“你以为我不敢告诉梁尚宫?你最好别得意,到时候不把你轰出杂役房……”
    荆婉儿打断了她的话:“轰出杂役房?真的吗,现在杂役房只有我一个负责处理尸体,我被轰出去,你们这里谁接替我?你吗?”
    这句话比刚才杀伤的面积更大,屋子里其余三个宫女也都齐齐变色。
    有一个年长些的急急忙忙上来,拉住那宫女:“好了巧儿,都是一个屋里,不要闹太僵。”
    那叫巧儿的气的浑身发抖:“凭什么?你没看她夺走了我的被子?!”
    这夜晚天寒地冻,没有被子,是要叫她今夜冻死吗!?她当然不会承认,是她挑衅荆婉儿在先,才会落得这样下场。
    也有一个宫女打圆场陪笑:“好了,今晚你跟我挤一挤吧,回头明天把那被子拿出去晒一晒就好了。”
    那巧儿显然觉得极为委屈,可是现在荆婉儿已经大大方方睡到了那床被子上面,要她去抢过来,她又没那个胆。
    最后,在几个宫女真假的劝说下,那巧儿还是咬牙忍了这口气。心里却道,荆婉儿,你个贱人等着!
    虽然每次都知道,跟荆婉儿对上,讨不了便宜。但这群宫女,却每次都还要变着法儿整荆婉儿,或许这就是出自心里的厌恶,厌恶那个总是跟死人在一起面不改色的怪胎。
    荆婉儿知道她们将自己视作怪胎,但她哪里会在意这些,甚至她很乐意看见这些宫女一副嫌恶害怕的样子。
    只有心里有愧,才会害怕生死。在宫里的这些宫女们,有哪个心里没鬼。
    荆婉儿睡了一觉,解了疲乏,第二天被尚宫叫去。
    梁尚宫坐在榻上被两个宫女捏腿,在这杂役房她就是老佛爷,谁也不敢拂逆她。
    “昨日刑台送来一具尸体,已经拖到了你院子,你尽早处理了,做的干净点。”梁尚宫抬起冷厉的眉眼,盯了荆婉儿。
    梁尚宫特意交代这一句,意思就是一把火烧掉,连骨头渣子都不要剩。这就是做的最干净的办法。
    荆婉儿不动声色:“奴婢明白了。”
    梁尚宫幽沉的眼眸半晌才收回去:“去吧,这次巧儿会跟你一块处理。”
    荆婉儿有些愕然,让巧儿跟她一起?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尚宫,梁尚宫已经冷冷开口:“让你出去没听见吗?”
    荆婉儿垂下眼:“是。”
    回到院子中,就看那巧儿一脸寒霜,冷冷盯着荆婉儿。
    荆婉儿想也明白,梁尚宫已经把今天处理尸体的事告诉她了。巧儿不能忤逆梁尚宫,只能心里把荆婉儿更恨上了。
    “你这贱人,怪胎,是不是你在尚宫面前说了什么……”巧儿已经骂开了。
    荆婉儿和往常一样无视了她,她还想知道,今天这具尸体,有什么不同。
    这是两年来,梁尚宫第一次让除她之外两个人去处理,以前有块头特别大的尸体,荆婉儿一个人的力气搬不动,梁尚宫都没有额外指派过别人。
    而且还是巧儿,巧儿很能干吗?只有用恶毒点子对付她的时候,才算是能干。
    那么就除非是因为这一点,才会找巧儿。正是巧儿和她的恩怨人人皆知,所以才找巧儿和她一起……为了监视她?
    荆婉儿似乎明白了什么,梁尚宫特意叮嘱那句“做的干净点”似乎也有了解释。
    她心里一动,对那具尸体的身份有了一丝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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