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齐云楚一直未喊停。
更过分的是,等她剥完了一小篮子核桃,齐云楚居然一个核桃仁都没有吃。
她看着满满一堆核桃仁,实在是气不过,用小碟子装了一碟子搁置到他面前。
谁知他头也未抬道:“我不爱吃,拿走。”
不爱吃,让她站在那儿剥一下午?
小哑巴本不是个易怒的人,总觉得人一旦情绪过激,判断就会出现偏差,可偏偏对上齐云楚,饶是再好的涵养都禁不住他三番五次的作死。
她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最后一个核桃在她手中变成碎屑。
齐云楚抬眸睨了她一眼,让人又拿了桂圆过来,特地挑了一本书坐在她对面,修长洁白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冲她扬扬下巴,“接着剥。”
小哑巴看着桌子上堆得满满当当的桂圆,气的差点没把那一碟子核桃仁直接扣到他脑门上去。
她不知这齐云楚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瞧着那桂圆各个果肉饱满,闻着香甜,索性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游记坐到榻上,一边吃一边悠闲的看着书,倒也惬意的很。
好在齐云楚不知看什么书看得入迷,没再刁难她。
齐云楚看了一会儿书眼睛有些累,一抬头,入眼的就是对面生就一副毫不设防的无辜面孔,却惯会蛊惑人心的少女,一时愣住了。
只见她面前搁着一本书,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一边吃着桂圆,一边在那儿傻笑。
窗外阳光洒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她低垂着眼睫,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下眼脸处投下一小片阴影,皮肤通透白皙,忍不住让人想要动手捏一捏她因为吃东西微微鼓动的脸颊。
齐云楚的手要比脑子动的快,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伸了出去。
小哑巴一脸诧异的看着尽在咫尺的手,眼里似在询问他要做什么。
齐云楚想要收回手,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刻意,道:“给我一些。”
小哑巴方才正看到书里面说到一句“绣床斜凭娇无那,懒嚼红茸,笑向檀郎唾”,眼睛骨碌转了一圈,伸手将他的手拉到面前。
齐云楚觉得她实在太过放肆,可手却没抽出来,假装不经意的看向窗外湖景,故作不耐烦,“快点。”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一个湿漉漉有些温热滑腻的东西躺在他手心里。
齐云楚的瞳孔瞬间都变大了。
他看着自己手心从小哑巴口中吐出来的桂圆核,好似有谁在他手心放了一块烫手山芋,怒道:“还不赶紧拿走!”
“哦。”小哑巴又低头在他手心舔了一口,将那个桂圆核用舌头卷回去,然后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一脸狡黠。
齐云楚目瞪口呆,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不知干净的女子。
小哑巴这时还特地将圈着黑色桂圆仁的舌头露给他看。
齐云楚顿时觉得手心火热,仿佛那些口水都活了起来,直往手心钻,气得话都说不出,一阵风似得跑出书房。
小哑巴倚在门旁,憋着笑看着衣冠胜雪的齐云楚,在院子里气急败坏等着吓得诚惶诚恐的侍女打水,一张本就雪白的脸煞白,唯有眼睛微微带着点红,像极了一只炸了毛的兔子跳来跳去,十分有意思。
原来堂堂的齐王世子,平日里高冷无情的齐云楚生起气来这么可爱啊……
才从外面赶回来的齐三一进院子,就看到廊下一脸闲情逸致吃着东西的小哑巴,与恨不得将手上的皮都搓下来的主子,眼神里露出震惊。
小哑巴这是趁自己不在对主子做了什么?胆子真是太大了!
不过,他好佩服啊……
他觉得此刻出现的不合时宜,未免殃及池鱼,正准备悄悄的退出去,谁知迎面撞上一个人,顿觉胸前滚烫,差点跳起来。
他还没骂人,谁知眼前生的与他差不多高,穿着与自身气质不符合的侍女衣裳的少女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被打碎的药碗,居然瞪他一眼。
齐三被她浅灰色的瞳孔里射出的凶狠瞪得没脾气,差点要跟她说声“对不起”。
他本就不爱与人计较,可走了没两步才反应过来。他好歹是主子身边的人,莫说王府的下人,就是一些官吏见着他也是要给三分面子,几时受过这种气。
这新来的侍女什么来路,胆子居然这么大!
他扯起胸前衣裳闻闻,这主子并没有生病,那她这个药是端给谁的?
难不成是小哑巴?这真是怪了,那小哑巴不过才来了两天,居然还能使唤人煎药了?
不过他又觉得小哑巴招人喜欢,府中侍女帮忙煮药好像也正常。
他脑子向来简单,决定等晚上与主子说说,现在身上湿哒哒的有些不舒服,赶紧回去换衣裳了。
十一瞥了一眼走远的高挑少年,扫了一眼立在廊下笑得毫不设防的殿下一脸惊讶,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殿下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开心过了。
她又在那儿呆呆看了一会儿,伸手摸摸怀中的信,瞬间有了决断。
……
小哑巴虽然戏弄了齐云楚,可她也没有讨到半点好处。晚膳的时候,他居然叫她去伺候晚膳。
说是伺候,不过是他坐在那儿吃,她站在那儿看着。
过一顿饭下来,她倒是了解了齐云楚诸多的毛病。
他像是个被细致娇养起来的姑娘家,挑食也就罢了,且极度喜欢吃偏甜的菜,满桌子的菜几乎都是以江南菜式为主。
要知道这可是云都城,当地人极为喜欢酸辣食物,满大街的食肆酒楼里,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又酸又辣的味道,有时候闻到忍不住口水生津。
也不知齐云楚是不是故意折磨她,一顿饭硬是吃了一个时辰。她看着屋外逐渐被夜幕覆盖的院落,肚子饿的厉害,腿都有些软。
一直到齐云楚用完饭后慢条斯理的净了手,漱了口,大抵觉得心里舒畅了。手里端着茶香四溢的茶水,睨了她一眼,“下去罢。”
小哑巴立刻往小厨房赶。可等她到的时候,里面别说吃的,连半个馒头都没找到。她饿的连脾气都没了,没奈何,只得决定回去睡觉,节省体力。
管家下午时已经给她安排了新住处。她站在门口看着屋内并没有点灯的屋子,轻叹一声,先是掏出了怀中的火折子点亮,才推门进屋。
“谁!”
她才推开屋子,一把冰凉泛着银光的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小哑巴毫不意外的看着火光逐渐显现出来的面容,挪开她脖子上的刀径直走到桌前点亮了灯。
等光亮填满了整个屋子,小哑巴才吹灭手中的火折子重新放入怀中,慢条斯理的坐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打量着身上只穿着白色深衣的十一,觉得这样的她顺眼多了。
十一收起刀,单膝跪下:“属下见过殿下。”
小哑巴没有说话。
十一又道:“殿下,该喝药了。”
小哑巴瞥了一眼桌上那晚还冒着热气儿的药,当着她的面从怀里掏出一只从孙太医那里顺来的银针在里面轻轻搅拌。乌黑的汤药一圈又一圈的荡开,不一会儿屋子里满是浓浓的药香。
她取出没有变色的银针掏出帕子搽干净,端着那碗药一饮而尽。温热的药填满了有些空的发冷的胃,背后微微出了一层薄汗。
这期间十一恭敬的看着她,就连她掏出银针的时候神色都没有变过。
见她吃完药,十一将床上早已拣好的干净衣裳捧到她面前,又从柜子里拿出棉被在地上铺好。
小哑巴沐浴完回屋的时候,十一见着她头发上还湿着水,将身上单薄的衣裳都打湿了,忙起身从她手中拿过布帛一点点的帮她搽干净头发上的水,然后又重新找了干净的衣裳递给她,替她铺好床铺才钻回被窝。
她将这一切做的亲切自然,仿佛是做惯了一般。
小哑巴差点就信了她早上跟自己说的话。
她便是这大燕帝国的和宁公主秦姒,当今天子唯一的血脉。据说十二岁的时候便开始临朝听政,杀伐决断,位同东宫。
可既然如此,她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心中有太多疑问,可眼下什么也不记得,谁的话也不敢信。尽管十一让她觉得十分亲切。
十一见她一直坐在那儿看着自己,眼里微光闪动,道:“不如属下给您讲个故事吧。”
小哑巴惊讶的看着她,心想看不出来一板一眼的十一居然有这个爱好。还未等她点头,十一便开了口,“从前,有一只恶鬼,某一天晚上,突然从床底钻了出来……”
小哑巴身子顿时僵住,扫了一眼脚下,总觉得小腿凉飕飕,好似有什么抓住了脚踝。
她想要阻止十一,却又不想在她面前显露出自己的弱点。只得表示自己还不困想要出去走走,重新披了一件衣裳迅速出了屋子。
十一见她走了,咧嘴笑了起来,木然的一张脸变得生动起来。
殿下虽然失去了记忆,可跟从前一样,天不怕就不怕,就怕鬼,真是可爱啊。
小哑巴本就肚子饿,胃里面那碗药随着她走一圈也消散的干净。她揉着不消停的肚子,想着书房里还有些桂圆可以拿来充饥,打算去找些吃的来。
她前脚刚走,躺在床上的十一立刻穿好衣裳悄悄出了门。
小哑巴一路战战兢兢到了书房,还好今日月光清亮,并不是那么可怕。她算着时间,这个时辰侍卫们换班,就这么进去也不怕。她拿了桂圆就出来,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咕咕咕……”肚子又开始响,小哑巴心中有些惆怅,哪国的公主有她这么惨,沦落到来偷桂圆充饥的地步?
她左右环视一圈,赶紧推门进去,谁知一转身,空旷的屋子里闪过一个巨大阴影。
小哑巴脊背发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未来得及动手,那黑影得了先机,已从背后勒住她的脖子,厉声道:“你来这儿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