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瑞忙小心翼翼上前二步,弓着身子道:“皇上、太后,奴才去瞧了,那小太监。似乎是从前长春宫里的小宁子。”
弘时的眸子深处幽冷而愤怒。“是皇后宫里的人?!!”
林德瑞点头道:“是先皇后身边伺候多年的旧人。”
话至此处,自然一切都再明显不过了,连在一旁竖着鬼耳朵听着的宜萱都明白了个透彻!好啊。合着想杀她的人是董鄂氏!!
皇太后已然愤怒得浑身发抖,“这个毒妇!!自己死了还不肯消停,竟是想让哀家的女儿给她陪葬啊!!”
和鸾听了皇太后所言,急忙匍匐着上前。她跪在皇太后脚下,哭着摇头:“不。不会是额娘的!额娘没有理由要杀害姑姑啊!!”
皇太后冷哼了一声,“真当哀家是聋子、瞎子吗?!因为熙儿远征西南之事,董鄂氏整日在长春宫里,每日多有恶毒诅咒之言!!哀家可怜她时日无多。才没有跟她计较!!没想到这个毒妇将死之前居然还安排了人伺机刺杀萱儿!!可不就是她临终前几日,把那个小宁子安排出宫来伺候你吗?!就是等着萱儿那一日来你的公主府,便可以下手了!!”
和鸾虽然想要为自己已经去世的母亲辩驳。但也知道她额娘对自己姑姑的恨意。何况,因为那个锦屏的死。她挨了姑姑一个耳光,她虽然没有对身子病得愈发重的额娘说,但脸上的红肿几日未消,如何能瞒得过额娘?额娘要杀姑姑,只怕也有一半是为了她吧?
和鸾伏在地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他也明白,皇玛嬷这番话,断然没有冤枉了额娘的可能性。以额娘的脾性与偏执,她的确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弘时突然冷冷笑了,“她因为死了,朕就那她没办法了吗?!!”弘时突然问林德瑞:“皇后的灵柩如今可曾入了朕皇陵了?!”
林德瑞弓着身子道:“还不曾。”
“那正好不用抬进去了!!朕百年之后,决计不与这毒妇同穴!!立刻拟旨,只需按照皇贵妃之仪,将董鄂氏葬入妃陵!!”弘时厉声吼道。
“汗阿玛!!”和鸾仰头望着弘时,哭着哀求道:“皇额娘人都已经去了,死者已矣,何况皇额娘到底与您有十八载夫妻之情……”
“住口!!”弘时冷冷瞪了和鸾一眼,“这些话,朕一个字都不想听!!”说罢,弘时又吩咐道:“吩咐礼部,不必给董鄂氏拟定追谥了!!朕还要立下一道旨意,子孙后代,谁都不许给董鄂氏累上尊号!!朕百年之后,也不许她的牌位进奉先殿!!”——奉先殿是供奉历代帝后牌位的地方,不许董鄂氏牌位进奉先殿,就是不承认她皇后的地位。
和鸾已经瘫软在了地上,她心中忍不住哭嚎,皇额娘,您又是何必如此害人害己呢!!
这一切场景,宜萱都分毫不差地看在眼里,她忍不住凝视着床榻上那具死气淤积的肉身,现在她还可以回去。以她自己的月华灵力,足够驱逐鹤顶红剧毒。只要回到那个肉身,她就可以让额娘不必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是她没有回去。
是啊,三首说得对,这是难得的合情合理的死法。
董鄂氏受到弘时如此迁怒怪罪,宜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应该。董鄂氏既然想要拉他去地下,便该想到有这么一日。不过董鄂氏现在只怕已经投胎转世了,什么入葬皇陵、追谥之号还是奉先殿牌位的问题,伤害的不是她这个死者,而是活着的人。
既然不许葬入皇陵、不加以追谥,不得如奉先殿,子孙后代不许累上封号,更只以皇贵妃之礼葬入妃陵,便表示董鄂氏已经不算中宫皇后了,自然她的一双儿女就不算是弘时的嫡子。失去了嫡子的身份,便等于断绝了永瑜将来承袭大统的可能性。
宜萱再度走出了殿外,再过两日就是三月初三上巳节了。她只需要以魂体形态在这个世界在呆两日,就可以回去和子文团聚了。
太阳升起了又落下,落下又升起。直到三月初三的傍晚,宜萱的肉身已经被挪回了她自己的长公主府。皇额娘日夜不合眼地守在她身边,每日衣不解带给她喂药。
宜萱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最后还是忍不住一头扎了进去,最起码,她该跟皇额娘说句告别的遗言,否则她无法安心离去。
看到床榻上的女儿睫毛动了,皇太后几乎喜极而泣,“萱儿醒了!!”
这个身体,现在真是难受极了,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这鹤顶红的剧毒,果然是要命的东西啊!!宜萱勉强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眼睛红肿的额娘,眼里也湿润了,“额娘……别怪鸾儿……”——只有和鸾,是最无辜的,上次冤枉了她一次,这一回,她不希望因为董鄂氏,让和鸾受到牵累。
皇额娘握着她僵硬的手,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不怪和鸾!额娘谁都不怪!只要萱儿好好活着……”
宜萱心头一颤,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是什么样的年岁,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疼爱,从来不会少了半分。两行浑浊的泪从眼里滑落了出来,“额娘,女儿不孝……您好好保重自己。”
听到这样的遗言,皇太后整个人都呆愕住了,旁边的太医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太后娘娘,长公主这是……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