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近在咫尺的气息全部都萦绕在她鼻端,闻着那清淡的香气,她只觉得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忽然一下就断了。
她忽然就跪了下去,在他沉暗的目光之下跪在了他的面前:“臣妾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的职责,可是皇上,臣妾还没有准备好,还请皇上……给臣妾一些时间!”
凤云瑾目光沉沉的在她头上停了好一会儿,忽然就收回了脚,重新坐到了书案上。
他的视线在那些书卷上扫过,再落回到她身上时,目光停在她那一身素淡的衣裙上。
都说状元郎着红袍,她如此一身浅淡的衣着倒真是第一次见,清雅如一朵遗世而独立的莲花,是后宫里未见过的美。
然而……
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自己伸手揉了揉眉心,半响才道:“朕今晚就在这儿歇下了。”
离染一惊,面色“唰”的一下就白了:“皇……皇上……”
凤云瑾抬起手来,制止了她的话:“朕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直接朝内室走了过去。
离染看着他挺拔的身形消失在内室门口,张了张嘴,却硬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等她终于鼓起勇气跟着进房的时候竟然看见凤云瑾就宿在她平日午休时歇息的榻上睡着了。
而里侧,她的卧榻分明安安静静的停在那里,连床上的被褥都没有动一丝一毫。
她眉心一跳,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一整晚,她辗转反侧都睡不着,凤云瑾睡眠很静,除了呼吸声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动静。
她就这么熬到了天亮,而次日一早,凤云瑾在清醒之后竟然并没有打扰她,而是直接在张玄的服侍下梳洗完毕,离开了。
这样的情形是离染做梦也没想到的,但是同时,也让她彻底放松了下来。
躲过一劫,她至少可以安静一段时间了吧?
*
秋去冬来,竟然眨眼之间就年关了。
凤湘这大半年下来,身子胖了一圈儿,人也长高了不少,仿佛正应了及笄这事儿,身材也变得凹凸有致。
年关这样的时候自然是万家团圆的日子,只可惜父皇母后不会赶回来,说是等她及笄生辰的时候再回来,为了这个,凤湘难过了许久。
但是也没办法,他们都长大了,就像父皇说的,也是该独立的时候了,而生辰离年关也并不远,所以凤湘心里虽然空落落的,但总算是有了些期盼。
年三十的这一天,宫里照旧一番热闹。
与平日不同的是,皇兄宴请了好些官员入宫,凤湘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早早的就出来吹风透气。
她坐在湖边,无聊的用石子砸着湖面,倒并没有真的感觉出什么新年的气氛来。
身后有脚步声,凤湘几乎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这大半年的时光,严司澜三天两头的找她,这不,光听脚步声,她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双手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无聊看着湖水道:“严大人,好端端的大年夜,你说你不回家过节守岁,留在宫里干嘛?”
身后似乎传来了一道轻笑声,随即一道蓝影在自己身侧停下,也捡起了一块石子丢进水里,却是打了三四个漂儿,最后“咚”的一声钻进水里:“偌大的相府也就只我一人,又有什么可盼头,宫里倒是热闹一些,而且这么些年,我也习惯年三十这天在宫里留晚些了。”
“人再少那也是你家啊,再说了,你府里就没有个下人吗?”
凤湘维持着动作,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严司澜低笑了一声道:“你也说了年三十这天要在家里守岁,那府中的下人自然是都各自回家了。就连管家我都放了他的假,你觉得府里还可能有别人吗?”
凤湘回过头来看他。
她倒是依旧一副平日里不正经的模样,也半点不见忧伤。
凤湘撇了撇嘴道:“那你心可真够大的,这样没意思的新年,竟也不见你伤个春悲个秋!”
严司澜这一回笑声大了些。
他在凤湘身侧坐了下来,倒也并不顾及地上太凉,直接与凤湘并排席地而坐:“这么说,你这是在这里伤春悲秋了?”
“哪儿有!”凤湘声音闷闷的,“皇宫是我家,我身边还有我哥,我伤个什么劲儿啊?最多就是父皇母后和长姐都不在,怪没意思的。”
“哦!”严司澜拖长了尾音,同时伸出手来揉了揉凤湘的头,“原来我们的小公主是想爹娘了啊!”
“你别摸我!”凤湘排开他的手,瞪向他,“你这样子就跟摸小狗似的,我看起来有那么温顺吗?”
严司澜又笑了起来,点着头道:“的确,小狗可比你温顺多了!”
凤湘顿时又眉头一皱:“骂我呢?”
严司澜哭笑不得:“下官怎敢辱骂公主啊?我这是恭维你!”
拿她跟小狗比还是恭维,当她傻啊?
凤湘气得就抓起一把枯草朝他身上砸了过去:“一天到晚就拐着弯儿的骂我,你不就是想说我蠢么!”
“公主怎么可能会蠢?我可千万没说过,再说了,皇上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的妹妹能差到哪儿去是吧?”
凤湘瞪着眼睛,猛然间就怒火中烧,一下子朝他扑了过去:“我掐死你!”
她本来只是想开开玩笑,可没想到严司澜身子软绵绵的,竟然一推就倒。凤湘没有站稳,直接就朝他身上扑了过去。
脑袋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胸口,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却触到了严司澜温热的心脏,顷刻之间,她好似双手烫到了一般迅速从他身上爬下来,脸也热得发烫:“你……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你!没骨头啊?一推就倒!”
严司澜也没起身,就躺在那里,伸出手来枕了头,斜倚着看她:“公主推我,我哪儿敢反抗不是?”
“你……你……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凤湘只觉得心跳得飞快,又觉得他是故意的,气得就伸出脚来踹了他一下:“不安好心的东西,简直太讨厌了!”
她说罢便退后一步,提了裙摆往回走。却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忽然只听得“啪”的一声,然后黑暗的星空好似一下被炸开,烟火在天生裂开,发出耀眼的光芒,而与此同时,忽然之间无数烟火都冲上了天,好似顷刻整个京城都笼罩在这一片烟火里,烟花爆裂的声音此起彼伏,映得整个天空亮如白昼。
凤湘刚刚的那点窘迫郁闷的心思忽然间就一扫而空。她猛然间去看地上的严司澜,刚要说话,却在触到他发亮的眉眼时,整个人一怔,然后浑身就那么僵持在那里,似乎都不能动了。
漫天烟火中,严司澜的瞳孔里倒映出一片五光十色的灿烂光明,好似无数烟火在他眼睛里炸开一般,看得凤湘刚刚沉下去的心立刻又跳动了起来。
她猛然间就别开眼,脸上的笑容也迅速收了回去。待重新将目光投向漫天烟火,她竟然依旧不能平静。
头上忽然一重。
凤湘猛然间转身,便看到严司澜不知何时又立在了她身后。
“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凤湘看着他的手指从自己头发上下来,怔了一下之后,迅速朝头上摸了过去:是一根发簪。
她整颗心又砰砰跳了起来,发簪意为结发,结发便是求亲,也就是说,如果她收下这根簪子就等于是答应严司澜的求亲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迅速就要把簪子拔下了,可是手指刚刚一动,严司澜的手指忽然就按了上去,道:“公主,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答应不答应,都跟这簪子无关,我只是觉得它适合你,所以想送给你,仅此而已。”
他的掌心炙热,连带着凤湘的手心也跟着烫了起来。
她终于是松开手没将簪子拿下来,却是瞪向他道:“赶紧回去吧你,没看见这会儿烟火漫天吗?都凌晨了,再不回,宫门都关了!”
严司澜看着她面上的红晕之色,微微一笑,随后便道:“明日便是年初一,京城的街市肯定热闹,公主要不要出宫去玩玩儿?我做东。”
“不去,就算去也不跟你一起!”
凤湘几乎是立刻否决,随后她摆了摆手道:“赶紧走吧,严司澜,你要是再不走,我哥可就要来赶人了!”
严司澜再次低笑了一声,眉眼之内,那邪肆的光亮晃得人脸红心跳。
凤湘迅速转过身,再不多做留恋,快步离开。
待回到晚宫,她迅速将头上那根簪子取了下来,塞进了梳妆盒里,可是刚刚起身之后,她又返回将簪子拿了出来,细细看了看。
好生精致秀气的一根发簪。
玉兰花的花头用色泽饱满圆润的白玉珠子镶嵌而成,垂下的流苏则是几片素银的小叶子,看起来素雅又清晰,极适合少女的穿戴。
凤湘用手指拨动了一下流苏,簪子下头顿时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好听极了。
凤湘看了好半响,才又有些脸红的将簪子放了回去,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顿时一怔,刚刚在心头掠过的那些欢喜羞涩的念头忽然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莫名其妙的,突然跟着了魔似的?
她伸出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随后懊恼的抓紧自己的头发将头埋在肩膀下:怎么这样了?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忽然松开手站起身来,将双手撑在梳妆台上对着镜子深吸了口气,随后道:“这是糖衣炮弹糖衣炮弹!”
她迅速站起身来往外走,小荷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追上去:“公主,您去哪儿?”
“我出去吹吹风,看看烟火,你不要跟上来!”
凤湘说完之后便迅速走了出去。
一离开晚宫,冷风扑面而来,凤湘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裹紧了身上的貂衣,吸着气往御花园走去。
这会儿天上还有烟花绽放,噼里啪啦的,依旧美,然而凤湘却无心观看。
她找到一块石头地做了下来,就这么半躺在那里,感受着天空中绽放的美景以及夜里的冷风,脑袋渐渐的好似就清明了一些。
看来,是这段时间她太过无聊了,以至于竟对严司澜产生了依赖感。
不行!从明天……不对,从今天起,她要改变自己的生活规律,多去接触点外面的世界,多多出来走走,她就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鬼使神差了!
严司澜是个危险的人,她还是不要太靠近为好!
这么想通之后,凤湘的心情忽然就明亮了起来。她美滋滋的躺在那里,脑海中勾画着以后的生活,美好得不得了。
她甚至想好了,等到她生辰的时候,父皇母后回来,她就跟父皇母后一起离开,再也不要回皇宫了!
皇宫实在太沉闷,她要跟着父皇母后闯荡江湖去!
嘿嘿!
只要一想就美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