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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冬结合一些记忆,脸色难看起来。
    曾经听人提过水利专家的分析,为什么垮掉的是这一段河堤。
    正常情况来说,这个弯道河堤最厚,还有三角坝的尖角劈开直冲过来的激流,不该出问题。
    但按照水利专家的说法,三角坝劈开激流,降低了水流的直冲,在坝北侧形成了一个缓冲区,但缓冲区北侧的岸边,却因为水流变化出现水下旋涡,导致平缓区外水流速度更快更复杂,对老旧河堤带来了致命威胁。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年久失修。
    吕冬拉起李文越,赶紧退回牢固的三角坝上,说道:“文越,你去找三爷爷!”三爷爷是村高官:“叫他快过来看看!”
    李文越看着仿佛换了个人般的发小,确定这不是犯浑,立即下了河岸,撒腿朝东南边跑。
    曾经这片河岸吞没了李文越的生命,现在他终于滚蛋了。
    等李文越消失在夜幕中,吕冬摘下脖子上挂的铜锣,左手提锣,右手抓住破布鞋的鞋后跟,用力挥动手臂,鞋底狠狠扇在铜锣上。
    咣——
    无数黑色碎渣飞起,落在河水中,落在河岸上,落在吕冬身上。
    咣——
    更多的黑色碎渣飞了起来,那隐藏在里面的气味,刺激的人精神倍发!
    吕冬敲响了紧急锣!
    第2章 主心骨
    刺耳的锣声在黑夜里传出去很远,唤醒了沉睡的村庄,无数灯光点亮,吕家村醒了过来,活了过来!
    咣——咣——
    吕冬继续用破鞋敲锣,同时思考后续怎么做。
    “谁敲锣!”东南边有吼声:“谁在敲锣!”
    吕家村就在河边上,村北与河上值守的,已经有人跑了过来。
    其中有铁叔。
    “冬子,你敲锣干啥!”铁叔沿着河堤而来:“这事不能闹着玩!”
    吕冬见陆续有人过来,使劲喊:“大坝北边落三合土了,我和文越亲眼见的!”
    一直没来得及关注时间,吕冬特地问了下走在前面的一个本家叔,得知还不到十点半,多少松了口气,记得大坝是凌晨三点半塌的。
    二三十条农家汉子迅速聚集过来,有人睡眼朦胧,有人暂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坝上有点乱。
    李文越的喊声这时传来:“三爷爷来了!冬子,三爷爷来了!”
    众人一下找到主心骨,手电光圈和目光齐齐转向那边。
    李文越紧跟着个短发老头一路小跑,老头身体硬朗,撑起的确良衬褂的腰背笔直,跑起来平稳有力。
    他最醒目的是那两道剑眉,尽管染上点点白霜,却仍旧浓密,吕冬每次见到,都莫名想起电影里的九叔。
    老头顺着过道大步上了堤坝,众人纷纷打招呼。
    “三叔!”
    “三伯!”
    吕冬也喊道:“三爷爷。”
    “嗯。”
    这是吕家村村高官吕振林,同辈堂兄弟中排行第三,从吕冬记事起,就对他家帮助极多。
    “啥情况了?”吕振林一开口,其他人自觉住嘴。
    这不是多说的时候,吕冬赶紧接话:“坝北边二十多米,有一段堤,刚才连着往下落三合土。”他着重说道:“文越也见了。”
    吕振林目光转向身边,李文越赶紧搭话:“我和冬子亲眼所见。”
    周围的气氛一下凝滞。
    吕冬不再是十八岁的冲动少年,不会为众人更相信发小的话有意见。
    话说回来,这也是他前十八年打架斗殴、各种不靠谱作的。
    在场的所有人,哪怕是年龄最大的吕振林,全没有实际抗洪经验,但吕振林必须稳住人心:“值夜的,回各自地继续守着!都给我睁大眼!”
    没人反对,包括铁公鸡在内,赶紧回各自岗位。
    吕冬小声说道:“让铁叔留下?他鸡场隔着近,工具多。”
    吕振林瞥了吕冬一眼,略带诧异,却没计较,直接说道:“建斌,你留下!”
    李文越看向吕冬,转性了?以前不添乱就烧高香!
    吕振林继续说道:“其他人等着。文越,手电给我。冬子,建斌,建设,你仨跟我过去。”
    吕冬把铜锣递给李文越,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来到之前的地方,吕冬手电往下照,同时提醒:“各人隔远点,别集中!”
    吕振林距离吕冬一米远停下,往下看的同时,说道:“听冬子的。”
    铁公鸡加快速度,到了吕冬前面两米,吕建设落在最后面。
    手电光圈下,这段河堤靠近水面的地方,不算多的三合土碎渣,像时下时停的稀疏小雨一样落进河里。
    “好像没大有事。”吕建设在后面嘀咕了一句。
    吕冬赶紧扯道:“上面落渣,说明水下都泡开了。”
    这话当然是根据记忆瞎蒙的。
    铁公鸡的养鸡场就在不远:“可不敢赌。”
    吕振林不懂水利,上一次修河是五十年代,太遥远了。
    今次,去镇上开会时,只是说上游放水,各村重视防洪,但怎么重视怎么防,几十年没经历过洪水的人,也不清楚。
    “要查看清楚!”吕振林说道:“全村老老少少一千多口子……”
    谁都知道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但没专业的人怎么办?
    吕冬好歹看过些98洪水资料,还跟父老乡亲和兵哥哥们奋战数天挺过了19年利奇马台风,虽然最后输给了下雨就闹洪灾的高速路桥洞子,但矬子里面选高个,也算有点经验?
    这也不是谦虚顾虑的时候!
    “三爷爷,我这两天看电视,南方也开始发大水了。”吕冬找到能说得过去的理由,以增加可信度:“新闻有说过大堤快出事时的预兆。”
    吕振林不相信吕冬这个不靠谱的,但相信新闻:“你说!”
    他不懂,但他有判断能力。
    吕冬先指了下堤坝外侧的斜坡:“专家说,河堤出事前,一般会渗水或者管涌。”
    吕振林隐约有点印象,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吩咐:“建设,去喊几个人,仔细瞅瞅。”
    吕建设应了一声,跑了回去。
    因为刚才的锣声,大坝附近汇聚了更多人。
    吕冬又转回河里:“要下去看看,水下的堤有没冲出坑?有的话多大?具体在哪……”
    虽然说这话的以前不太靠谱,但吕振林丰富的人生经验,足以做出判断。
    很多农村宗族关系错综复杂,尤其太东这种保守传统的省份。
    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在宗族关系复杂的村里成为主心骨。
    这不仅仅需要辈分。
    “还有。”吕冬的语速一直极快:“编织袋和砂石啥的,早点运过来……”
    吕振林吐出一口气,沉默片刻,做出决定:“做最坏打算。”他掉头回三角大坝,边走边说:“建斌,带几个人去场里拿工具,绳子、铁锨多拿。”
    这些是用完能还回去的东西,铁公鸡稍微犹豫:“啊,好,我这就去。”
    吕冬没管下了河堤的铁公鸡,跟在吕振林后面。
    吕振林不做任何耽搁,对着河上河下的几十号人吼道:“老少爷们,河堤不保险!关系全村安危!果子,红星,开你们拖拉机,把村南口的石子和黄沙拉过来!去些人帮忙!家里有编织袋的,都去拿!越多越好!有砂石的,找会计去做统计!”
    “我大前天拉的黄沙,还没卖掉,就在车上。”很多人文化程度不高,却也知道河堤决口的后果,红星急乎乎说道:“我先拉过来。”
    吕冬默默的看着一批人去村南,大家伙其实都明白,想保住家园,这时不能计较。
    吕振林还在吼:“文越,李林,吕坤,刚子,去村里敲锣,壮劳力全喊过来,明天当值的也来!一会车来了,女人装袋子,男的往上扛!”
    这个年代机械设备不用想,村里卡车没几辆,拖拉机两只手能数过来。
    别说是吕家庄,南方那么大水,大多也是人力往上冲。
    比起吕冬,吕振林考虑的更多更成熟,特地对敲锣的几人说道:“叫各街小的和老的都起来,去各街最新的二起楼上。去给肉食店程立峰和办宴的孙庆海敲门,叫他们准备水和吃的,先记大队账!干活累了没食不成!”
    他们刚走,铁公鸡带人扛着铁锨,抱着几捆绳子回来了。
    吕振林看了眼绳子,吼道:“老七!老七呢?赶紧的,准备下水!”
    有人弱弱回道:“老七下午喝高了,放炮也叫不醒。”
    “这个兔崽子!”吕振林咬牙说道:“做事掉链子的混账玩意!”
    不知道为什么,吕冬觉得三爷爷说这话的时候,好像看了他一眼。
    论起犯浑,两个他也比不上一个七叔好吧?
    吕冬脑袋里胡思乱想,嘴上却不慢:“三爷爷,我下去吧。”
    吕振林看他的眼神越发诧异:“你?”
    “不算七叔,村里有谁水性比我好?”吕冬自觉走向铁叔:“也没我年轻力壮……”
    曾经也是到了后来,他真正明白故乡的重要,懂得父亲早早在老山没了,吕家上上下下帮过他家不知几多。
    况且,有绳子,也没多危险。
    吕冬接过绳子,套在腰上,绑了个死结,朝北边走去,忽然想到一件事,回头说道:“铁叔,你们几个拉紧绳子,咱先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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