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冬停下拍球的手,心说明明是队友,干嘛要逼着当对手?含糊道:“还凑合。”
杨烈文以为吕冬谦虚:“本科?”
这人会不会聊天?哪壶不开提哪壶!吕冬不漏痕迹:“能不说学习吗?”
“好。”杨烈文不至于跟个少年郎计较,指着吕冬手里的东西,好奇:“这是什么?弹力球?看着不像。”
吕冬看向青照河:“河里特产。”
杨烈文觉得有特产就有搞头,来兴趣了:“我能看看吗?”
“确定?”吕冬问道。
杨烈文伸出手,吕冬干脆把蚂蟥球放在了他手上。
手心充满弹性的滑腻触感,让杨烈文用力捏了两下:“鱼卵?还是别的水生生物?”
吕冬说道:“蚂蟥,就上午我烧的那些。”
杨烈文立即想起吕冬身上吸血后膨胀起来的虫子,下意识想扔掉,瞥见宣传干事正举着相机,忍了下来。
轰隆——
河对面突然传来房子倒塌般的巨响。
吕冬转头去看,下意识蹦出口头禅:“我弄(neng)!”
河堤上的全都不自觉的站了起来。
“哪塌了?”
堤下一片乱哄哄的吼声。
这声音太触动人敏感的神经了。
“别慌!”大队会计在这边,吼回去:“对面马家堤塌了。”
就在吕冬这些人斜对着的地方,北岸马家村紧挨着的河堤垮塌了足有十米,土块碎渣不断往水里落。
长时间高水位浸泡,那片堤撑不下去了。
幸运的是,没有人落水,而且靠近桥的河堤很厚,塌掉的不足一半,还有一层矗立在那,不至于立即决堤。
但河水冲刷,随时可能二次垮塌。
“赶紧堵口子!”
马家村同样是宁秀镇辖区,杨烈文急得往前蹦了一大步。
吕冬赶紧一把拉住,大声提醒:“别往前了!掉下去谁都捞不上来!”
杨烈文急得额头鼓起根根青筋,吼道:“堵口子!堵口子!人命关天!”
河对岸锣声响起,密集的锣声,仿佛敲在人心上。
吕冬也急,但急也不能松手。
别看七叔跟对面开群嘲,实际上俩村隔桥相望,多年通婚往来,打断骨头连着筋。
比如他老舅,就是马家村的。
七叔的丈人家,也在马家村。
杨烈文冷静一点,看看左右,吼道:“要组织救援!”
众人黯然,这么大水,咋过去?
“有船吗?”杨烈文问道。
吕冬说道:“村里船小,过不去,这要冲锋舟。”
吕建仁先骂了句口头禅,接着说道:“没有大船,下水白搭人命!”
杨烈文问后面的干事:“有冲锋舟吗?”
干事沉默摇头。
河对岸的人已经行动了起来,一个个沙袋扔进缺口。
吕冬吼道:“笼子!找笼子装一起!”
其他人也在喊,不清楚对面听到了吗,只是人来人往疯狂堵口子。
杨烈文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后悔的只抓头发,为什么没重视?为什么没做好准备?
吕冬似乎看到了老舅家的表哥,只能在这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吕建仁急了,脱掉上衣光起膀子。
吕冬也急了,吼道:“七叔,别犯浑!想想七婶和孩子!”
吕建仁没下水的打算,深吸一口气,大喊:“马家的!顶住!他酿的顶住啊!”
立即有人跟着喊:“马家的,顶住!”
“马家村,别怂!”
“老少爷们,顶住!”
这边响起一片加油鼓劲的声音,除此之外,短时间内也做不了什么。
北岸的缺口还在落土,马家村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就在这时,一群身穿橄榄绿,套着橙色救生衣的人冲上了河堤,他们腰上绑着绳子,手里抱着沙袋,果断跳进水里,堵上沙袋后手挽手紧紧站在一起,面向奔腾的河流,铸成一道人形堤坝!
浑浊的洪流冲刷过来,被血肉之躯挡下来!
他们牢牢钉在那里,仿佛血肉铸就的钢铁长城!
冲力减小,堤岸渐渐不再落土,一个个沙袋扔下去,情况开始稳定。
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看着那一个个撑起希望的肩膀,南岸的人沉默了,震撼了,感动了。
哪怕他们此刻守护的不是吕家村!
吕冬眼眶湿润,他们才是共和国真正的长城!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冲刷着吕冬的内心,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兵哥哥!好样的!”吕冬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兵哥哥!加油!”
立即有人跟着喊:“解放军是英雄!”
“当兵的,辛苦了!”
没有回应,也不需要回应,他们坚毅沉默的就像是长城。
太阳接近西边地平线的时候,北岸的缺口堵上了,兵哥哥们沉默着离开,留下的是守住村民安全的堤坝。
水位终于开始下降,下午六点半左右,连通吕家村与马家村的新桥露出桥面,上面有歪倒的石头护栏,还有一地垃圾。
上面打来电话,几个主要水库的水位即将降到警戒水位以下,只要不再突降暴雨,水势很快就会消下去。
部队没有撤,会再待一段时间,视水情撤离。
原本村里是要部队住民居,已经开始腾房子,但部队坚决不同意,村里只好打开放暑假的小学,作为部队临时驻地。
部队留下一定人手与村里一起值夜,其他人陆续返回小学,以保证有险情时能以充足的体力顶上去。
吕冬为一队军人带路,也到了学校。
吕家小学建校极早,占地面积广阔,其中成人合抱不过来的大树,就有几十棵。
不过,校舍跟这个年代农村不少学校类似,偏向破旧。
严格说起来,吕冬上小学时就是危房。
发大水的消息彻底传开,四邻八乡过来送饭,李文越身体不好,被安排与大队会计一起统计记账。
外村的人情,大水过后要登门道谢,有机会要还回去。
吕冬来到小学办公室门口,李文越正忙着记录,对面站着个面相憨厚的中年人。
“文越,要分开记!”中年人强调:“所有肉食都分开!耳朵,肚子,猪蹄,猪肝,杂碎,价格不一样。回头我要跟大队对账算钱,可不能少记了!”
听到这话,吕冬记了起来,这人是李文越的邻居,吕家村的名人,程立峰肉食店的老板。
他家从上一代就从事卤下水的营生,有不小名气。
李文越说道:“都记好了,不会错。”
程立峰不放心,又亲自对了一遍,这才离开。
附近没有别的人,吕冬问道:“他送的肉食?”
“嗯。”李文越收拾账本:“三爷爷让准备的,部队帮咱,咱也要让人家吃饱吃好。”
他突然说道:“冬子,你能揍程立峰一顿吗?”
“咋了?”吕冬奇怪,李文越不是喊打的人。
李文越看了眼校门口:“从中午送饭,程立峰就不停提钱,咱村这样,谁不出份力?死要钱!”
吕冬帮他搬桌子进办公室:“这事只凭自觉,不能强求。”
李文越又说道:“从去年,程立峰给镇办企业h县里一些单位提供中秋福利与年货开始,算掉钱眼里了。”
吕冬没有接话,掉钱眼里的何止一个?他拉着李文越:“走,一起去吃饭。”
第8章 捞上来个醋碟
这一夜,吕冬数次惊醒,好在要命的紧急锣没再响过。
心里有事,不到五点钟,吕冬就爬了起来,在老屋院子里砰砰打起沙包。
他不会专业的东西,纯粹是王八拳,权当锻炼身体。
打了会沙包,简单洗漱过,吕冬找个马扎,坐下思考起来。
从前天晚上重回九八开始,就忙着抗洪,很多事来不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