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上,有一道常人感受不到的大门,此刻缓缓关闭。
他眺望了很久很久,直到确定那扇大门再也无法开启,才收回目光,身形微微一怔,有些蹒跚的默然回头,目光望向那名持剑而立的年轻剑客。
“这样做,会更好么?”
年轻剑客的气息有些微微虚浮,以至于不得不被身旁的师妹搀扶。
“从今以后,天上是天上,人间是人间。”
这是他的回答,简短却又坚定。
司徒南风没有再度言语,只是双眸之中满是复杂,身形有些微微落寞。
那一剑,隔断了天地。
从今以后,天上之人再也无法垂钓人间气运,无法再以人间为棋局,掌控世间。
而世间之人,也再无法登上天门白日飞升,羽化成仙。
未来的江湖,陆地神仙,便已经是极致了。
这是好事么?
这又是坏事么?
司徒南风摇了摇头,他的心中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眼前那名为叶无忧的小子,做到了他与蓬莱都未曾做到的事情,而且,是截然不同的方法。
“接下来,你要去哪?”
叶无忧的话语传来,让司徒南风神色一愣。
嘴角泛出一丝微微笑意。
千年的谋划,于今日完结,他仿若成为了一个笑柄,也成为了一个空洞。
司徒南风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良久,他才抛出那么一句话。
“这里是蓬莱,我哪儿也不去。”
语罢,“白叶”的双眸之中目光忽然涣散,紧接着有一抹苍老虚影自其身上分离开来,向着脚下那方岛屿飘然而去。
叶无忧没有阻拦,也没有再动手,只是面色平静的开口,遥遥对他说道。
“你是蓬莱,还是司徒南风。”
那苍老虚影没有回头,只是转眼便已经遁入了岛屿之中。
这个问题,只有他自己清楚。
这座蓬莱岛屿,随着自鲲兽体内重新入世,其内的武者早已四散而去,登峰境界御空而行,哪怕不到登峰的,也宁愿在海上漂泊着,也不愿在岛上多呆一秒。
但岛屿上却还是有人存在。
那是一名身着红妆的女子,在一座只剩下残瓦的大殿外苦苦守候。
大殿内,有一男子执子对弈。
他手中拈起一枚棋子,可却久久无法落子。
……
“知了,知了……”
夏蝉鸣声不止,似乎正向世人宣告着自己的存在,也宣告着夏日的到来。
明明还是六月时分,却已经是炎热万分,酷暑时节,街上的人流却是丝毫不见少,依旧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某处街边的小酒馆中,人声鼎沸,不少武者熙熙攘攘的聚集在此,借着酒劲高谈论阔。
“你们可知,那近来兴起的灵岳宗,宗主是什么境界?
不知道吧?别人可是货真价实的一品吹雪境,真正的大高手,告诉你们,我跟灵岳宗的宗主,可是老乡,你们啊,以后可得给我放尊重些!”
醉酒男子的话语一说出,便引发一场轰然大笑,显然没谁真正在意。
有武者打趣问道。
“你老乡那么厉害,可你练武几十年,怎么还只是个四品境界?”
醉酒男子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道。
“那,那还不是几年前,那小子去了趟蓬莱,最后从其内活着出来了,进去的时候,还只是二品,出来后,没多久就已经是吹雪境界了。
特娘的,我当时怎么就没去蓬莱一趟,如果我去了,那我现在不起码是个登峰啊!”
男子的话语之中,有些后悔和微微懊恼。
听闻男子话语,当下便立即有人嗤笑道。
“蓬莱?呵,你也不想想,上千人进去了,最后活着出来的,还有几个?
那些人出来后,就没一个不是一品的,你觉得是为什么?那是因为,不到一品的,早就死光了啊。”
有刚入江湖的年轻武者,此刻听了半天,好奇问道。
“当初蓬莱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我怎么越听越玄乎呢。”
此话一出,却是众人沉默了一会,随后才有人开口道。
“蓬莱岛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这种小卒哪里会知道,那从岛上回来的七十余人,无论是谁,都对于这件事情闭口不谈,关键他们还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不想说,也没人能让他们说。”
“但你们注意到一个细节没有,我已经观察许久了,江湖上,这三年来,每逢过节时,江湖上那些一流宗门,几乎都是排着队的给某个宗门送礼,关键还都颇为丰厚,这不禁让人遐想连连啊。”
不少人此刻好奇问道。
“那是什么宗门?”
“太白剑宗。”
有一年轻男子独自坐在酒馆一角,手中却是拿着份江湖上随处可得百晓生的报纸,看似在看,实际上却是心不在焉,目光散漫。
三年了,每日都是些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这些随处可知的消息,对于他来讲,没有丝毫意义。
身为一名江湖上有名的百晓生来说,决绝想要知道的,是更为具体的消息。
可就目前而言,似乎并没有人能给他提供这些消息。
正如那几名武者闲聊时说的一样,知道蓬莱内幕的那些武者,个个都境界高深,且闭口不谈。
正当他觉得有些无聊,准备起身之时,却是忽然发现自己桌对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那人头戴帷帽,遮挡住了面容,看不清神色,但大体可以判断出是一位年轻男子。
决绝眉头微微一皱,但随即似乎心有所感一般,刚刚站起的身形,又重新落座。
“这位客人,是要打听消息么?”
看不清面容的年轻男子摇了摇头。
“那就是卖消息咯?事先说好,我这边给出的价钱,没你想象的那么多。”
决绝语气随意说道,可眼中目光在男子身上扫过,却是愈发有些疑惑。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名男子。
但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随即话语声略带笑意的轻轻说道。
“我卖的,是一个故事。”
决绝目光一愣,随即面色有几分疑惑道。
“怎样的故事?”
“一位少年剑客下山后,很长很长的故事……”
酒馆的客人换了一桌又一桌,店小二也忙活了一轮又一轮,直到客人散去,街道上的人影也渐渐稀疏,天边的烈日已经变为了斜阳。
酒馆内的客人只剩下了这么一桌,不过酒馆的掌柜似乎并不在意,没有刁难这落座一天,却只点了一壶茶水的二人。
落日余晖之中,暮色轻轻照耀在酒馆中,很是安静,仿若给这不大不小的酒馆内披上了一层朦胧面纱。
看不清面色的年轻男子轻轻叩指,敲在桌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话语声依旧是那般平静的诉说。
“后来呀,那名已经不算是道士的道士,没有再继续对弈下去,而是起身打破了那副棋盘,选择与一名红衣女子一道离开。
有名西域的貌美女子,还是很喜欢坐在月亮湖畔,常常一坐便是一天,似乎在等某个家伙回来。
有个喜欢喝酒的老剑客,再之后没多久就不见了踪迹,想来,是不知去哪快活逍遥了吧。
那名被誉为武林神话的男子,没有在踏入江湖,也没有涉足军政,而是回到了他所属的城池之中,安心守卫一方。
有个两鬓微霜的中年儒士,现在带着一帮弟子四处游历,不拘泥于各国,而是整个世间。
有一个穷酸书生,突然开窍高中了状元,一举夺魁,如今,已经是当朝的驸马爷,要迎娶公主了。
那个喜欢去青楼的道士,最后被一堆老道士给抓走了,不再下山。
山下有位善使双剑的女子,不知道有没有等他。
但那小道很想她,他还说了,每当他想起那女子的时候,就会看一眼山脚下的云雾,看一眼,那个江湖,有她在的江湖。”
说到这,年轻男子的话语顿了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
“对,还有那名剑客的师妹,如预料的一般,不费气力的踏入了剑仙之境,只不过,再高深的境界,也只能在人世之间罢了。”
故事讲完了。
可这名百晓生的脸色却是凝重的有些苍白。
视线望向那带着帷帽的年轻男子,决绝此刻却是已经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或者说,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对方是谁了。
年轻男子此刻没有等到决绝的回答,于是独自笑道。
“这个故事,你觉得当值多少银子?”
决绝这才从故事中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鼓起勇气,开口道。
“你想要什么。”
这一回,轮到年轻男子沉默无言了。
年轻男子忽然起身,阻挡视线的面纱之下,是一副有些开怀的俊逸面容。
他突然开口,瞅了一眼那在桌上放了一天的某张报纸,问道。
“你很会写故事?”
决绝神色微微一怔,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桌上的报纸,随后点了点头。
身为百晓生的他,或真或假的故事在这张报纸之上不知编去了多少,自然是会写故事的。
“那就好办了。”
年轻男子微笑道。
“那你帮我写个故事吧,撰写成一本书,就是方才我所说的一切。”
决绝的眼中明显有错愕之情,似乎有些犹豫。
“有难度?”年轻男子平静道。
天色似乎阴暗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而已,下一秒,还是那般落日余晖映照在酒馆中。
可决绝体内的气机却是不受他控制般的牵引出体外。
“没有难度!一点不难!”决绝大声道。
下一刻,气机收拢,他才如释重负。
年轻男子微微点头,似乎很是满意,身形却是已经走出了酒馆。
透过窗户,决绝目光能看到,对方的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名负剑女子,女子没有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清冷,而是很为乖巧的跟在男子身旁。
如同当年下山时,一模一样。
年轻男子忽然低下头来,不知在女子耳畔说了些什么,惹得女子面色一阵羞红,双手拍打着对方,可似乎又怕力气太大,下手不由得轻了不少,这幅模样反倒是惹得男子一阵大笑。
故事的最后,是当初那一道下山的少年少女,经历无数事情后,一并行走江湖。
男子女子的身影,在落日余晖映照着的街道上,并肩而行,渐行渐远。
决绝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落寞。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窗户冲着街道上那对男女大声喊道。
“喂,你还没告诉我书名叫什么啊?”
年轻男子背对着招了招手,没有回头。
“就叫我的师妹是剑仙吧。”
(全书完)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