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结束得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快。
爆炸案的真相以听证会的形式向社会进行了公开,晏雪平的病情也引发了极大的讨论。
晏岭年事已高,晏雪明以新一任领导者的身份,代表晏氏集团向每一位遇难者的家庭作了天价赔偿。
晏岭神情速冷,而卿恒,那张憔悴而苍白的面孔,瘦骨嶙峋,五官依旧精致美丽,却像是苍老了十多岁,透着暮年的死气沉沉,肤色也不再白皙,而是病态地发黄。
在新闻摄像机镜头前,晏雪明一一领受了靳夜当年所受待遇的千万倍。
当唾骂,暴力袭向他并不厚重的背部的时候,电视前的靳夜还是感受到了心痛和悲伤。
宋晓雯很生气:“晏雪明有什么错?凭什么要打他?”
单纯小女生的情绪永远这样黑白分明。
晏雪明从站出来的那一刻起,应当就很清楚自己将面对什么。他只有前二十年过得自由自在,而以后所有的人生都像为先前的放肆在还债。
当媒体重新将目光聚焦在靳夜这位无辜者身上时,溢美之词再度在她面前绽开,可她再也不需要了。经此一事,靳夜不再在意网络上的评议和观点,因为那离她的生活太遥远了。她眼前的一切已经纷乱如麻,对于别人如何评价,她已经不在乎了。
晏雪明将靳夜撇得格外清,她从一个刽子手重新变成了天才工程师,与晏家没有丝毫干系。
他做到了当时承诺的一切,只除了感情。
“我如同飞蛾扑火,不求结果,也不求回报。”
言犹在耳。
一个人但凡有所钟爱,便也有了弱点。
若是此生无所求,那才叫做可怕。
如果漫长的人生是一种苦修的话,她还是宁愿活得畅快淋漓、无拘无束,哪怕前方是荆棘万里。
靳夜正在收拾行李,她辞了工作,计划去伯克利进修。
“你就放弃他了?”宋晓雯问她。
靳夜不置可否,只是看着电视里平静的那张脸,说:“有时候,做出决定的人要承受双倍的痛苦。接受任何事情,总需要时间的。”
宋晓雯茫然地问:“什么意思?”
“我等一等他。”靳夜微微一笑,“希望他值得我等。”
宋晓雯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我有预感,你们一定会大团圆的。”
靳夜没再说话。
生活与剧本最大的不同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也无法掌控事态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到了新消息。
晏雪明回复了她:“几点的航班,我送你。”
她告诉他说要回伯克利,丝毫没有提过要等他。
晏雪明能够接受自己付出一切去爱她,却不能接受她付出一切来陪他。但是很多时候,这又如何能用天平来衡量和取舍呢?
靳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收了手机,目光仍胶着在电视中的青山绿水之上,忽然就长长地抒出了一口气。
“我先走了。”她和宋晓雯打了个招呼,“下午去我爸妈那里看看。”
宋晓雯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点头说好。
自从爆炸案发生以后,两位书香门第的老人经受不起太多舆论的暴力和无处不在的恐吓,为了保护养父母,靳夜与他们早已断了联系。现在,风波已经过去,她即将前往伯克利,也是时候回去看望二老了。
靳教授夫妻住在近郊,也是当时被泼红漆的匿名者吓得不轻,才忍痛放弃了多年的老宅去往郊区安家。
靳夜对此不无愧疚。
靳家老宅是个不大的四合院,院子里搭了个木头做的长廊,顶上栽了棵老紫藤,郁郁葱葱爬了一廊子。靳夜推着行李箱进门的时候,两位老人正在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喝茶。
看到她进门,靳教授原本严肃的脸上一下子露出笑来,只是脸色略微苍白。
“亭亭回来了。”
靳夫人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她当年受到的惊吓实在有些大,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伤到脊椎,靳夜的冷不丁出现,让她总有不好的阴影。但幼时相处的母女情分仍未消失殆尽,她只是笑笑,从屋子里取出点心问靳夜:“亭亭吃饭了吗?”
此时已近傍晚,快要吃晚饭了。
靳夜怎么听不出她隐约的疏离,但毫不掩饰的关切依然令人眷恋。
是否这世上所有亲密的关系,在遭遇劫难后都会分崩离析?十多年养育之恩,在短短两年的分别后亦有尴尬和隔阂,那她若同晏雪明分别,是否不消两年就会慢慢变成陌生人?
“吃晚饭吗?”靳教授关切地问。
靳夜如梦初醒,摇摇头:“不了,谢谢爸爸。我要回伯克利进修了,走之前来看看你们。你们过得好,我也放心了。”
靳教授意外了一瞬,但他本身豁达通透,也只是点头说:“那也好,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就去过什么样的生活。年轻人,路还长着呢。”
“我们挺好的。”靳夫人笑了笑,“下次回国再来看我们就是。”
靳夜原本就不善言辞,在这个略显尴尬的气氛里,只能点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