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打发人去探探裕贵妃口风?”
“那不能。”刘总管立刻打消了她的念头,“裕贵妃要是说留,您还能和恭主儿对着干?回头两边斗法,咱们做奴才的夹在里头左右为难,何苦寻那不自在。依着我,找个折中的法子最好,要眼里头既有裕贵妃,又不得罪恭妃娘娘。”
吴尚仪想了想,慢慢点头,半晌苦笑了下,“逢着这种时候,咱们这号人最不易。”
刘全运扯了下嘴角,“咱们这号人,多早晚容易来着?就这么两头敷衍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说完负着手,踱着方步走远了。
吴尚仪这头也不是全无打算的,特意告知了刘全运,是为将来万一出了岔子,好有个推脱。
当然选秀期间,宫里主儿们只要家中有人应选的,都没闲着。尚仪局的门头都快被她们踏平了,谁都指望深宫之中有个贴心的亲人帮衬着,即便最后不是入选留在宫里,哪怕是指派给王侯贝勒们做福晋,也是脸上有光的事儿。
二选过后,能进宫再度参选的,所剩只有三百来人了。这三百个人大多数会留到最后,其中的差别,不过是在最后一项查阅中分出三六九等来。上等的作为妃嫔候选,中下等者里,有过分不如意的发还归家,剩下的便充作宫女。
三选这回定在了静怡轩,静怡轩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前檐出抱厦,众多的屋子勾连在一起,又各有私密性,正好作为探究宫人之秘所用。
这日颐行和银朱一同进来,虽然事先已经大概知道查验的内容了,但在贴身丫头之外的人面前脱衣裳,也是件令人尴尬的事儿。
隔壁有秀女扭捏了,颐行听见承办差事的嬷嬷愠声训话:“你有的咱们都有,有什么可害臊的!宫女子哪个不打这上头过?要伺候主子,首先得百样齐全。其实啊,谁也不愿意平白瞧这个,这不是身上受着皇命吗,少不得要委屈姑娘。姑娘将来当了主儿,就知道咱们的好处了,细细地瞧,也是为着姑娘,不叫姑娘在主子跟前失仪。”
颐行听在耳朵里,知道无论如何含糊不过去,倒也爽快,三下五除二,在窗前脱光了衣裳。
支摘窗上糊着厚厚的窗纸,人影是透不到外头去的,但窗屉子后有温暖的光投射进来,给这如帛的身子染上了一层淡晕。
说实在话,吴尚仪没见过这么齐整的姑娘,就是尚家早前几位被赐婚的少福晋,也未必能和她相提并论。这是喝了仙露才作养出来的细腻肉皮儿么?能够让女人移不开眼,那才是顶顶高级的身段。
自然,观其形是不够的,还得拿手触探。有种女孩儿瞧着秀柳,摸上去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像胎质粗糙的瓷器,不管上了多厚的釉也遮挡不住。可这位姑奶奶不一样,她就是从内到外的细洁,如同捂暖的羊脂玉,浑身散发出一种不骄不躁的气韵来。
这可怎么办,要挑拣,实在没处可寻不足,纤长的胳膊腿儿,该有肉的地方一两也不缺,真要是晋了位……啧啧!
吴尚仪虽也有惜才之心,但这些年混迹在深宫,早就打磨出了一副铁石心肠,就算你是尊铜像,她也能给你抠出个窝窝来。
于是寒着脸,把手收了回来,扭过头,冲边上嬷嬷做了个眼色。
三选不像头选、二选,当场能知道留或撂牌子,得等所有人都选完了,将你分到哪一堆里,你才能明白自己的去处。
颐行也想打听一下自己的前程,可是嗫嚅再三,到底没能把话问出口。
吴尚仪看了她一眼,“姑娘有事儿?”
颐行因听秀女们议论过怎么贿赂那些太监嬷嬷,自己原本也动了那个心思,进宫的时候悄悄在袜筒里藏了银票。要是脸皮够厚,也不那么有气节,这一塞就是一弹指的工夫,事儿说成就成了。可真要轮着她干这勾当,她又觉得舍不下脸来了。
“没……没什么。”她吱唔了下,很快换了张笑脸,“嬷嬷辛苦了。”
吴尚仪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潦草地点了点头,“姑娘上外头等着去吧。”
颐行应个是,讪讪穿回衣裳,退到东边庑房里去了。
进门时候瞧见秀女们一脸忐忑,倒弄得自己也惴惴的。银朱还没出来,她只好回身向配殿张望。
前两天和银朱拌过嘴的秀女见她落了单,终于捡着了机会奚落她,阴阳怪气儿道:“是人是鬼,这回大日头底下照一照,就全知道了。”
秀女们经过三轮挑选,早就摸清了各人背后的靠山。有溜须拍马的,围在她身边极力奉承,“横竖您是不打紧的,愉嫔娘娘是您表姐,您进了宫,自有人照应。”
那姑娘顿时一副骄傲模样,且会来事儿,雨露均沾式地压了压手,“有我一碗肉吃,少不得给大家伙儿匀一口汤。”
一众秀女很爱听这种话,即便是汤,也喝得受用。
颐行懒得听她吹,背着手慢慢转到边上去了。
“嗳……”有人还是看不惯她,笑着揶揄,“你是尚家出身,上头瞧着你阿玛的面子,好歹会赏个位分吧?”
这回没轮着颐行说话,愉嫔那位表妹抢先一步说:“那可未必,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要是她,才不讨那个没趣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