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熠转头看她,她的睫毛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吃面的小嘴一嚅一吸,像小鱼,腮帮子肉鼓鼓,头顶两个花苞髻,可爱极了。
在沈家时,他也暗中观察过,她跟谢风遥在一起时的样子,和现在完全不同。
原来她从不是冷情之人,只是对不同人不同态度。
东方熠手肘搭在案台,两指并拢,有节奏地轻敲着,“师姐知道,你不在的这一年多我是怎么过的吗。”
楚南楠吸着面,抬起头看他。
东方熠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说下去,“所有人都觉得我运气好,得了这绝世的灵宝,修为一日千里,又当上了东方家的少主,风光无限。”
楚南楠呲溜吸着面,觉得很好玩。
东方熠继续道:“我得了师姐的恩惠,是大机缘大造化,可这世间一切都是公平的,我也被灵宝的喜怒哀乐所影响着。
“师姐走的那天,灵宝在我的识海内哭了一天,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我被巨大的悲伤、绝望的情绪所笼罩,我也哭了一天。
“从那日之后,世间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再也听不见欢笑声,我的识海被灵宝眼泪的汪洋所淹没,我不会感到快乐。
“我时常莫名落泪,饭也吃不下,什么事都做不了,我……”
东方熠捂住脸,声音已带哽咽。
他深吸气,努力把剩下的话说完。
“我想靠近你,但已经来不及,你身边已有其他人,我拥有比他更多的东西,所以不能跟他抢,不能……
“因为我所拥有的东西,使我没有后路,我若是执意要抢,当然也可以,但我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谢风遥比我更狠,他没有后路,他可以不计后果报复我,那是我承担不起的,我的身后是东方家,我承受不起那样的损失……”
东方熠狠狠擦了一下眼睛,背过身去不让她看见自己此时的狼狈,可悲伤是藏不住的。
“我太天真了,我以为有了灵宝,此生便再无遗憾。我是照阳山东方家最得宠的孩子,钱财、地位、资源,我拥有世上绝大多数人没有的东西……然而上天从来都是公平的,给了什么,就要拿走什么。
楚南楠眼睛瞪得大大圆圆,护着面碗,拿筷子的手僵住不敢动。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方熠。
他转过身来,眼睛红红地看着她,“师姐,我是不是很可笑啊?”
楚南楠抿着小嘴,放下筷子,有些害怕地缩到床角去。
东方熠擦掉脸上的泪痕,低头整理袍袖,不一会儿,小春推开门,端着吃食进来。
菜碟摆上桌的时候,东方熠已恢复往日翩翩公子模样。
楚南楠盯着菜碗,“那你找我,就是说这些吗,你也犯不着啊,阿遥会很生气的……”她抬头看他,“你不会是还有别的目的吧?”
东方熠:“我要把灵宝还给你,我已经受够你了,只要灵宝还在我身上一天,我就控制不住!”
他两手死死抓着桌沿,身体朝她倾来,双目牢牢锁定她,小春小夏都他这幅突来的样子吓到,楚南楠敏捷地端起碗往后缩——可不要把她的菜碗打翻才好,一口还没吃呢。
不等楚南楠拒绝,东方熠已经坐回去,恢复正常:“师姐不必再劝,我已找到两全之法,将灵宝一分为二,有意识的那一份提炼出来,还给你,剩下的一半,我留着,如此,也不算违背我们当初的约定。”
当夜,不等楚南楠休息好,东方熠再次启程。飞舟目标太大,东方熠买了马车,小春和小夏在车内照顾楚南楠,东方熠和另两名武修冒雨夜骑。
楚南楠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一夜颠簸,她身体本来就弱,天快亮的时候,小春察觉到她睡得很不安稳,一摸额头,已经发起高烧。
马车不得不停靠在路边,东方熠处理干净身上的水进了马车,将手贴在她额头,源源不断往她体内输送灵气。
灵宝滋养着她,东方熠一来,楚南楠很快退了烧,天亮时雨也停了。
东方熠捧着她的小手在她耳边说话,“师姐,你看,你病了,只有我能治好你,如果你愿意跟我走,谢风遥也没办法,他再生气也没办法是不是?他再坏再强势,也得顾及你的意愿是不是?”
楚南楠有意识,能听见他说话,却十分疲惫难受,不愿睁眼,也挣不开他的手。
她在昏睡中思念着谢风遥,口中含含糊糊喊出他的名字,渴望那个温暖熟悉的怀抱,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溢出滑至鬓角。
东方熠抬手轻拭她的泪,继续道:“我能因灵宝与你情绪共鸣,灵宝在我身上,难道你对我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对我就一丝一毫的依恋都没有吗?难道我们不是相互的……”
不等他话毕,马车外突然传来两声惨叫。
下一刻,一柄长刀将马车齐齐切开。
车外初夏雨后晨风扑面,伴随着刺目的白光,刀锋自东方熠眼前落下。
“既然你那么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东方熠来不及反应,右臂已传来锥心剧痛,他身子歪倒,摔在路边的泥水坑里。
“那我就砍了你的手。”
随话音落下的,是东方熠被齐肩斩断的右臂。
鲜血喷洒而出,小春小夏尖叫着跌落马车,楚南楠已经被抱在谢风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