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根本没有任何把握能说服师父。纵然当面说了,上官时宜也大概率不会听。
往观星台回去的途中,谢青鹤眼见月光下草色微霜,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看。
路边细细的青草竟然凝着冰棱!
谢青鹤将体内循循不绝的真元撤去,一瞬间就感觉到山中冬夜里彻骨的寒冷。
气候恢复了?魔气消散了?
他看着孤冷清寂悬挂天边的圆月,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谢青鹤匆匆忙忙赶回观星台,想看时颜魔花究竟是何模样,远远地就看见束寒云站在门口。他心中奇怪,问:“师弟,怎么站在这里?不冷么?”
束寒云如梦初醒,倏地打了个寒噤,也不禁搓了搓胳膊:“是有些冷。”
谢青鹤见他面前一滩水结成了冰,拉着他往后退了一步:“是不是把茶洒这里了?这天气有些邪性,外边花草都结了冰。你先去被窝里捂着,我去看看饭,再弄个火盆子来。”
束寒云欲言又止。
他没有喝茶,更没有把茶水洒在地上。
地上的水……是花盆里的水。
他看向矮橱上的时颜魔花。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洒了出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
第6章
师父给的食盒里有熏鸭和卤鹅,还有一些卤过的豆干、毛豆,谢青鹤吃着可以,束寒云身上带伤,这一盒子要么卤药要么辣椒的,显然就不合适了,谢青鹤得另外准备菜色。
他炖了半只山鸡,黄澄澄一瓮端火盆上煨着,蒸好的米饭加了一勺猪油。
另有几棵白菜摘洗干净,放在竹篮里提进门。
“待会儿先喝一碗汤,再把菜烫一烫。”谢青鹤把几个蒲团堆起来,让束寒云坐在火盆前。
师弟吃得素淡又营养,他自己温了一壶酒,拿筷子夹毛豆吃。
束寒云完全没有伤病员的自觉,见切成块的熏鸭面上浮着辣椒面,瞅准了自己最爱的部位,一筷子夹走——下一秒,那鸭肉就落在了谢青鹤筷尖,被大师哥啊呜一口吃了。
“我就吃一口。”束寒云低头举筷,再接再厉。
嗑一声。
又是筷子碰撞的轻响。
谢青鹤前一口鸭肉还没吃完,这一块肉就暂时放在了面前的碟子里。
束寒云有些急了:“我就吃一口。这么多,师哥你又吃不完,搁明天坏啦!”
“师哥炖的山鸡汤不好喝?”谢青鹤问。
“好……好喝。”
“猪油拌饭不好吃?”
“好吃。”
“你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得忌口?”
“知道。”
“那你还要吃?”
“要吃。”
“……”
谢青鹤无奈,找了几块靠近鸭尾脊的软骨皮肉,是束寒云最喜欢的部位。
束寒云高高兴兴要接,就看见谢青鹤扑通扑通把几块肉都扔进鸡汤里,把面上撒着细细的辣椒面涮了个干干净净,这才让给他:“喏,只有这几块,其他的不许动。”
“哦。”束寒云端碗接了。涮过就涮过吧,也挺好吃的。
两人吃了饭,束寒云就要去洗碗,被谢青鹤按了下来:“你是真不知道自己受伤了?”
待谢青鹤收拾停当出来,屋外已经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束寒云看着大师兄炊了水,先泡澡,再回屋子拿出面脂口脂,把自己那张俊脸抹了一遍,居然还要擦手擦脚,说是防冻疮……您早十几年就寒暑不侵了,防冻疮?等到谢青鹤拿着香膏盒子过来,说要给他擦手擦脚防冻疮时,束寒云就不腹诽什么寒暑不侵了。嗯,我也……防冻疮。
谢青鹤拨了拨油灯,怕师弟觉得不够敞亮,又点了几根蜡烛。
火盆里烧着木柴,谢青鹤还往里埋了几个红薯。兄弟俩就围着火盆坐着,赏雪打瞌睡。
“师哥。”
“嗯?”
“雪都下来了,魔气是不是散了?”
“不是。”谢青鹤看了矮橱上的时颜魔花一眼。
那花依然开着,比先前在飞仙草庐更加盛放。可见魔气不是消散了,而是越来越浓厚。至于为什么下雪……谢青鹤不大了解魔气,也不明白是什么原理。
束寒云双手袖着,看着屋外细碎的雪花飘落,略有些茫然:“我跟你们一起下山好不好?”
谢青鹤只是笑,转头去看火盆里的红薯。
他倒是喜欢跟师父顶嘴,又极其不守规矩,自己办事却从来说一不二。他已经说了不让束寒云同往,不管束寒云如何措辞说服,他不会再反驳第二遍。不行,就是不行。
待红薯烤熟了,二人也不怎么饿,闻着香甜的焦香分吃了同一个。
“早点睡?”谢青鹤问。
束寒云已决定尾随师父师兄下山,也没了熬更守夜的兴致,当即点头:“嗯。”
——特别讲究的大师兄还拿了青盐来,叫师弟擦牙漱口之后,再上床歇息。
至于夜里怎么睡。
这倒简单。谢青鹤修为精深,早已寒暑不侵,夜里要不要被子都不打紧。束寒云比他是拍马不及,比寻常人则好多了,寒冬腊月穿着薄衫也不觉得很冷。仅有的一床被子就垫在束寒云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