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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江叔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重新从沙发上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了。
    何牧云靠在冰冷的大门上,看着他脚步踉跄了一下,很快扶着墙站稳了,走回卧室里去。
    里屋卧室的门发出了“咔哒”地一声轻响。
    即使是这种时候,江叔依旧秉承着老知识分子的体面,轻轻地锁上门,在一片静默中完成了情绪的宣泄。
    何牧云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哪里,只觉得空气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动弹不得。
    他想去跟江叔说些什么,可是他动不了。他迈不动步子,也开不了口,脑子里一片空白,叫他什么都不能想。
    他就这样后背贴着冰冷的大门,身体一点点地滑了下去,蹲在地上,脑袋埋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他不知道江叔是怎么想的,可是今天二叔来说了这一番话,明显是坐实了他和江映桥的事情。他不觉得有错,可是如果二叔到处去说他那些居心不良毫无根据的猜测,那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
    他不想放手,他也不想离开。
    可是江叔又做错了什么呢,就要被那头恶心的肥猪泼上令人作呕的污水?
    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着,又酸又胀地疼,让他喘不上气来,似乎眼睛也痛出了些氤氲的水雾。
    门后的楼道里响起熟悉的轻快笑语,应该是江映桥和洛姨回来了。江映桥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哈哈哈笑得整个楼道都是她的声音。
    看来是在外面玩得很高兴。
    何牧云陡然抬起头,迅速站了起来,抬手擦了擦脸。
    他蹲的太久,起身又太快,腿上一下子又酸又麻,让他不由得咬了咬牙。
    江叔还没有发话,他只能悬着心,装作没事人一样替母女俩开门。
    洛姨终究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刚一踏进门来就察觉出了有什么不对,满面笑容几乎是一瞬间就僵在脸上。
    她看了一眼凌乱的茶几,又转头周围看了看,皱起了眉头:家里来客人了?
    何牧云心里发虚,硬着头皮嗯了一声,顿了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二叔来了一趟...
    这么大的事情,瞒不过去的,不如早点儿说出来。
    洛姨没等他说完,又接着问:老江呢?
    江叔回屋了。
    洛姨脸色变了变,匆匆交代了一句:我去看看,你们两个早点休息吧。就先径自走了。
    江映桥站在那里,明显懵了,也不敢说话,只拿一双大眼睛冲何牧云使眼色。
    出事了?
    嗯。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她又拿眼睛瞟了一眼她爸的房门。
    我爸生气了?
    嗯。他又点点头。
    你死定了这回。她板着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换做以前,他一定会觉得很好笑,可这会儿他有种没来由的心慌。
    慌得他想脱门而逃,又或者冲进江叔屋里去把话都说清楚。
    说他喜欢江映桥,真的喜欢,愿意付出一切的那种喜欢。虽然他还年轻,可是他愿意承担起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一切。他做好了一切吃苦的准备,他什么都不怕。
    可是他终究没有敢这样做。他只是艰难地拖着沉重的身体回了房间,跟江叔一样,轻轻地关上了门。
    “咔哒”,门锁发出一声轻响。
    他能做什么呢?
    除了一腔热血和孤勇,他什么都没有。
    他坐在床沿上,思绪有一瞬间的混沌,恍然间仿佛是回到了他刚住过来那一阵。同样的房间,同样的茫然。同样的,知道他的人生又要出些什么变故了,可是又没有人告诉他,到底会怎么样。
    只是这一回,江映桥没有再给他端来一碗热乎乎的酒酿丸子了。
    她不明所以地在隔壁的浴室里洗澡呢。
    第二天一早,他忐忑不安地起床洗漱,如同搬过来后的每一天一样,先下楼去巷口买了油条,又进厨房去帮洛姨端早饭。
    她看起来倒是很平静,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坐在餐桌边的江叔拿着报纸,看见他端过来一碗白粥,点了点头,终于发话了:“坐吧。映桥还没起来,一会儿她起来,吃好饭了,我们一家人一起谈谈话。”
    幸而江映桥估计也是心里有事儿睡不着,难得没赖床,很快就洗漱完毕,自己去厨房端了碗小馄饨出来坐下了。
    “昨天牧云的二叔来了家里一趟,提起你们两个的一点事情。”江叔等大家都吃完了饭,才很含蓄的开了头。
    江映桥的反应,很好的说明了她在学校里头那么刚,明显是因为家里环境够宽松。她脸上带着义无反顾的神情,不等她爸说完,就答道:对,我跟他谈恋爱呢。
    对于那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在那样的情况下,当着父母的面承认谈恋爱,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餐桌顶上的灯照在她光滑的面庞上,映得她整个人像块光泽明润的硬玉。
    没什么不敢认的。她又说,语调平静无波却难掩心慌,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上了大学谈个恋爱也不能算错吧。
    她没有错,何牧云坐在一边想,明明是他错了。
    他不应该冲动的  ,他应该忍耐,他应该等待。
    那个时候,他为什么会那样冲动地,不顾一切的吻她呢?
    如果再等一等,是不是就不会陷入这样难解而尴尬的局面。
    时间总会沉淀出一些答案的。许多年以后,在下着大雨的办公室里,谢医生对他说过这个话,不是作为他的心理医生,而是作为他的猎物。虽然她说的,是她和程拙砚之间永远无解的感情,可是她说的很对。
    时间很快就给了他答案。
    或许应该说,是二叔给了他答案。
    又或者应该说,是人心给了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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