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危宋是难得的听话,叫掬欢楼的管事省心了不少,桌上的砂锅中正咕噜咕噜沸腾着气泡,危宋的脸被那愈来愈浓的雾气遮挡住了。
削掉皮的土豆大颗大颗光滑细腻,正在这大骨汤中咕噜咕噜熬煮着,有浓郁的香气的窜上鼻尖。
紫苏叶的独特清香伴随着大骨香和土豆香一层层漫到面前,盛到碗中的大骨早已炖得将碎不碎,最是酥香醇厚,邓怜却捏着筷子百无聊赖地扒弄着那碗中的肉骨。
她垂着眼眸,时不时掀起眼帘向对面一瞥,却是看不清危宋的神情。
“阿宋……我……”几经犹豫,邓怜终于开口说道。
“这土豆炖得真是不错,绵软入味。”邓怜的话被危宋打断,只见危宋戳着那炖得烂融的土豆,她语气异常的冷静,“你愣着干什么,快吃啊。”
“这家的土豆汤是一绝,你看这汤汁烧得,那是十足十的带味儿。”危宋说话间,店铺的小二小跑着过来,笑嘻嘻地将釉色宽盘往桌上搁置,伴随着“嘭”的一声放好,喷香的锅巴引入眼帘。
小二很是兴奋,语气中带着得意:“两位客官,这道锅巴可是我们店内的招牌菜肴,取那熬得半干的大骨土豆浓汤,香米饭、虾米、紫菜混在一起翻炒入味,这锅巴呀香酥入味,保管你们尝了就忘不了!”
“尝了就忘不了?”危宋轻笑一声,随手拔下跟发簪赏给小二做小费,“甚好,你先退下吧。”
小二连声道谢退了下去,邓怜颇为不解:“你这都还没吃呢,怎么就那么轻易赏了人?”
危宋的声音从浓雾后缥缈传来:“我高兴。”
邓怜一时哭笑不得:“好,好,高兴就好。”
邓怜回这掬欢楼已有了段日子,那日她无奈之下将孩子托付到山间小庙的一个老和尚手中,独自一人回了掬欢楼,见着危宋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危宋对她大发雷霆的准备。
危宋也确实在那一时之间慌了神色,弄清楚事情之后沉默了半晌,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见动静,安静得令邓怜心悸,就在邓怜咬了咬牙准备破门而入之时危宋却敞开了房门。
她神色举止如常,情绪也平稳了下来,还能如往常一般和邓怜说笑调侃,她从管事的手中要来邓怜,邓怜从此便从了危宋名义上的侍鬟。
危宋知道了邓怜的所求,她让邓怜放下心来,此时不能强求,只慢慢等她打探下来,总能问到关于那冉召之的消息。
这段日子里危宋面上的笑容愈来愈多,楼里的人皆道她是因为将昔日的宿敌踩到了脚下而洋洋得意。
邓怜收了语气,重新敛了神色,有板有眼正色道:“阿宋,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你能有什么事?”危宋嗤笑一声,“天大地大都没有吃饭大,咱好好吃饭,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是真的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讲到一半的话又被危宋打断,邓怜颇为无奈。
对面没了声响,邓怜终究继续道:“我……可能要离开了,应该就在这几天,有几件事得先麻烦你一下……然后你不要多想!很快,很快就好!我……”
这番话明明已在脑海中过了无数遍,真真正正说出口的时候邓怜还是忍不住带上了颤音,磕磕巴巴说了这几句话,突然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绕过桌子朝危宋走去。
氤氲的雾气后,危宋的眼眶通红,晶莹的泪水蓄满了眼眶,正大颗大颗地无声滴落下来。
“阿宋你这是怎么了?别、别哭啊。”邓怜慌了神,低下.身子替危宋擦拭着面颊,她的手抚过危宋带着寒意的肌肤,危宋心底的最后一根弦似被结结实实揉了一掌一般,她猛地哭嚎了起来。
“你!你凭什么!”危宋的嗓音极大,所幸此时店内食客众多,她们又在最里面的小间,暂时无人注意到危宋梨花带雨的模样。
“邓怜!你告诉我凭什么啊?那些人有哪里好?一个不成你还要第二个吗?”
“不是,阿宋你听我说……”邓怜想要去握住危宋的手,却被危宋一把甩开。
“说?有什么好说的?男人真就那么香?你现在还有孩子啊!你走了孩子怎么办?”危宋质问着,“而且,你凭什么总是不告诉我,从来没有!一次也没有!我永远都是最后一个!”
危宋语气愤愤:“你既然什么都不告诉我那就有种永远别告诉我啊!有种就别做那些龌龊事啊!”
危宋咄咄逼人,邓怜一时也被挑起了些气愤:“不是,什么龌龊事啊?阿宋你听我说完好吗?”
危宋却直接打断了她:“说?你当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吗?说你攀龙附凤,勾搭上了那什么皇帝,然后麻雀变凤凰要随他回宫?说你处心积虑设局做陷,好一出勾魂手段,是不是还要让我为你拊掌叫好?”
“危宋!”危宋说得过分,邓怜终究无法再忍耐下去,她的肩膀为微微颤抖着,“你一定要这样说吗?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危宋身子瘫软在那椅子上,她没有动脖子,或者说她已经没了再动作的力气,只看着一团一团的雾气在自己眼前凝聚,良久,伴随着两滴清泪的滑下,她唇瓣微动:“难道不是吗?”
“好,好得很呐!”邓怜怒极反笑,“你说的真的一点都没错,我邓怜就是慕名慕利,自私自利!你现在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