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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是陛下的,只是说话的语气却与陛下素日里的冷静沉稳截然不同,一股阴恻恻的感觉扑面而来。
    “小心些!”张解说道。
    乔苒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而后走了过去。
    床蔓被撩了起来,身体直直的坐在床上耷拉着脑袋的陛下抬起头转头看了过来。
    没了垂帘的遮挡,乔苒也得以在这一刻看清楚了陛下的脸,那张往日里清秀庄严的脸上满是颓然和阴恻恻的气息。
    她转过头来,抬眼,一双密布血丝的眼中带着几分贪婪的眼神向乔苒看来。
    “你来了啊!”“陛下”盯着她看了片刻之后,笑了两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的这笑声之中有些说不出的阴冷。
    乔苒点了点头,与她对视道:“我来了。”
    “我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天灾这一步,”“陛下”冷笑了两声,目光从她身上移开,那双密布血丝的眼中阴冷之色更显,“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你的根扎于岭南,地动加暴雨之下足以动摇根基,生死面前,也暂时顾不得这些了。”乔苒对此并不意外,“所以你放弃了岭南的经营。”
    天灾之下,岭南还能留下多少他布局中的人,这始终是一个未知数。
    这是一个狠辣又果决的人,一场天灾足以让他认识到自己所求是不可能达到的,所以立时扯手不管那些布局中人了。
    “于现下的你而言,只要人活着就有可能!”乔苒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陛下”听到这里,发出了一声冷笑:“不错。”顿了顿,不等她开口便继续说道,“难怪就连原家那个丫头也觉得你远比她聪明。”
    “你放弃了布局,决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所以眼下你们要做的事便是活着。她想活着不难理解,她年岁尚小,年幼还在襁褓之中就被人无端当成了棋子,无法同寻常女孩子一般长大,”女孩子声音淡淡的说着,“在她还不知事的时候就被你们决定了自己的命运,所以她想活着。而你的话,”女孩子说到这里,声音忽地一顿,反问他,“你的年纪要长于甄仕远等人,又是甄止的养父,年岁不小了吧!”
    “陛下”闻言双目顿时眯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危险之色,顿了片刻之后,才道:“已是古稀之年。”
    人生七十古来稀,锦城之事又发生在百年前。
    “你不是直接接手锦城之事的人,”乔苒算了算年龄便开口道,“所知之事应当来自于托付亦或者传承。”
    “家父乃是第一任岭南元亨钱庄之主,负责联系李氏金针为陛下协助苏凉做事。”这等时候也确实没有瞒着的必要了,“陛下”开口说道。
    这个人口中的陛下自然就是指当年锦城之事的天子永昌帝。
    乔苒想了想,还想再问,“陛下”却忽地皱起了眉,而后猛地抓住胸口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差不多了!”“陛下”惊呼了一声,目光猛地看向乔苒,“两日后,你来骊山阙楼见我,踏上链桥的只能是你一人,若是被我发觉你还带了旁人,就等着给陛下收尸吧!”
    说罢,那“陛下”便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声,而后猛地发出了一声“历喝”:“混账东西,连朕都敢控制……”
    只是话还不待说完,“陛下”便猛地倒了下去。
    不远处早就想要上前来的大天师早在“陛下”神情有变时便有反应了,在陛下倒下去的瞬间,人已至跟前。看着昏迷不醒的陛下,她脸色沉了下来:“好大的胆子,连天子都敢控制,也不怕折寿!”
    “他应当不怕的,左右都是将死之人了。”乔苒说道,“否则也不会如此急着想要《素问经》了。”
    正是因为将死之人,所以才敢放手一搏。
    张解在一旁听的直蹙眉:平心而论,他不愿女孩子去阙楼,那个地方他曾经为查虞是欢一案进去过,与外界只一条链桥相连,就似……
    “那阙楼不就有些类似当时的锦城?”女孩子开口,轻哂,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看样子,他是真的挺喜欢这等孤悬于世外的地方的。”
    大天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让她定要去这等话。她也知晓,此时说这些话都是徒劳的。在那人以陛下相要挟之时,就决定了乔苒必须要去了。
    只是解哥儿怕是不太愿意的,将心比心,大天师也明白他的想法。正想开口劝两句,女孩子便先一步开口说了起来。
    “如此也好,他若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找他的。”乔苒转头朝大天师点了点头之后便看向了张解。
    这话的本意也是为了同张解说的。
    “此事……我必须走一趟。”乔苒说着,伸手覆到了自己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从一开始被作为试验品灌药开始便有这一天了,原娇娇逃不开,我也逃不开。”
    不同的是原娇娇的逃不开是因为危及性命,而她的逃不开是想彻底挣脱这层束缚在身上的枷锁,变成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可是苒苒,”张解蹙了蹙眉,开口道,“你孤身一人我不放心……”
    “无碍!”女孩子闻言却是笑了,看着张解说道,“我有准备,不会当真不做任何准备去见他的。”
    此事必须得有了结之时。
    他不来找她,她也会去找他的。
    女孩子一旦做下决定便不容再改变了。
    张解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顿了顿,才道:“苒苒,两日后我送你上山吧!”
    即便不能亲自陪她上链桥,他却也想在链桥这一端看着她,等着最终的结局。
    ……
    骊山经过先前阙楼之事已经由匠作监的人接手做过大幅度的修整了。
    一同上山的,除了乔苒之外,还有大天师、张解以及匠作监董大监等人。
    如此声势浩大的“护送”队伍,乔苒哭笑不得,却并没有拒绝。踏上链桥的那一刻,女孩子朝众人摆了摆手,看着众人凝重的神情,忍不住笑了:“放心,此去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去而复返,不必如此担忧。”
    女孩子清冷的声音在闷热的初夏听起来分外好听,仿佛一下子驱散了心中的烦躁闷热一般,令人豁然开朗。
    朝众人摆完手之后,女孩子便转身走了,她步履轻快,纤细的人影很快便消失在链桥的深处。
    直到再也看不到女孩子的身影了,大天师才收回了目光,转头对张解道:“解哥儿,无碍的。乔大人早做了准备,我听说乔正元将那把西洋枪炮给了她。”
    那是乔正元托关系和重金买来的西洋枪炮。
    虽然不觉得那些西洋枪炮当真能令大楚换个主人,可却不得不承认这等动动手指便能用的东西确实很适合女孩子防身所用。
    唯一要担忧的大概就是会不会使了。不过以女孩子的聪明和一贯早做打算的性子,若是无法掌控那西洋枪炮,便根本不会将西洋枪炮带在身上。
    “我知道。”对大天师的劝说,张解点了点头,神情平静:“可她说有八成的把握,那剩余的两成呢?”
    她办大部分案子的时候他都在场,是以也清楚女孩子的性格。虽说目前至此,她办的案子并未出过错,可他却记得住女孩子开口说的每一个字。
    凡事有万一啊!
    “凡事皆有万一,此事又事关她的性命,所以剩余的两成由我来补足。”张解说着转头看向董大监。
    董大监朝他点了点头,伸手指向那一方悬于半空中的链桥下方石柱,道:“当日我们重建链桥时修的栈道就在那里。”
    阙楼一案修通链桥并不意味着匠作监做的事已经完成了,事实上因为阙楼一案将阙楼隔成了一个天然的密室,造成的人间炼狱之景,匠作监后来还将当时重建链桥的栈道补足了起来。
    “可以自悬崖石阶而下,连通对面。”董大监说着看向张解,笑道,“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都能走得,更别提张天师这等身手了。”
    原来这便是匠作监一行人来的缘由,并非担忧链桥断裂的缘故。大天师恍然,顿了顿,道:“有一件事我查了查,那古稀之年的幕后黑手的父亲死于家中遗传的血液病症,若是家中遗传的话,那此人多半也患有这样的病。古稀之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如今的他必然身体脆弱异常,如此的话,不大可能下去寻找栈道,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先下去看看这栈道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这两日间不止解哥儿在查,她也在查,查到家中遗传这等病时,大天师倒是愈发明白那位幕后黑手想要继续锦城之事的缘由了。
    蝼蚁尚且贪生,人有贪生怕死也不奇怪。只不过那位的贪生已然开始剥夺他人活着的权利了。
    所以,在那位的心中,所谓插手天子之位也不过是小事,真正的大事是解决他血液中奇怪的遗传病症,甚至解决还不止,他希望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
    对长生不老的追求果然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
    阙楼,她不是第一次踏足了。
    待踏上阙楼地面那一刻,乔苒忍不住轻哂。
    只是可惜的是这取自天上宫阙名号的人间阙楼,她没有哪一回来是能亲眼看到人间阙楼的仙境之感的。
    头一回来,这座天上宫阙一般的人间仙阁之内恍若人间炼狱,里头尽是尸体。
    第二次来……闻着空气中隐隐传来的腐臭味,乔苒搓了搓鼻子,觉得这一次也不会比那一次好多少。
    通往阙楼正门的小道也不过数步的距离而已,乔苒在阙楼正门前顿了片刻,伸手推开了阙楼大门。
    “有人……”最后一个“么”字还未说出,便听一道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总算来了!”
    这道声音她从不曾听过,不过这说话的语气口吻却是两日前才从“陛下”口中听过的。
    乔苒推开了大门,原本光线昏暗的阙楼大堂立时亮了起来。
    原娇娇抱着双臂靠着中间的廊柱蹲坐在地上,神情默然。
    骤然出现的光亮让她眼神闪了闪,抬头望了过来,看到女孩子出现的片刻,她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失踪已久的焦、原两族的族人就被扔在大堂的一侧,从空气中传来的腐臭味来看,或许已经没有活口了。
    而此时除了原娇娇之外,焦、原两族仅剩的两个活口是两个老者,一个便是她曾经见过的原诸,另一个似乎是焦氏族中的人,从他能单独拎出来看,多是焦氏族中真正的主事者了。
    而眼下,这两位两族之中的“老祖宗”被捆绑了双手双脚,脸色惨白如纸,浑身上下满是带血的伤口。就算没有如那些被乱糟糟扔在一侧的族人一般已经死去,也已经差不多了。
    而其中唯一一个坐在正中太师椅上的则是一个乔苒从未见过的老者。
    他身形枯瘦,身体的生气仿佛被吸收殆尽了一般,满身的死气。
    乔苒一眼便看到了他手侧的铜铃铛,心知这就是那位幕后黑手了。
    原来没有什么三头六臂,只是个行将朽木的老者。
    “我来了。“女孩子一开口便打破了阙楼之中沉寂已久的死寂。
    原娇娇和那个老者只是眼神动了动,倒是被束缚着的原诸和那个焦氏老祖宗动了动,看着她挣扎了起来,被布团塞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等地方
    第862章 《素问经》是本残本
    看着原诸和那个焦氏老祖宗眼里一瞬间闪出的光亮,乔苒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看着眼下被束缚了手脚捆的如同粽子一般任人宰割的这两位,她还记得自己初到长安时见到这两位的情形。彼时的他们高高在上,看着她的眼里满是不屑,可如今看着她却如同看着最后一丝希望一般,乔苒只觉得有些讽刺。
    “他们怎么了?”乔苒看了眼原主和那个焦氏老祖宗,眼角的余光扫向原娇娇,见她依旧抱着双臂蹲在角落里头也不抬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那行将朽木的老者身上。
    “快死了,撑着一口气罢了,不用管他们!”只是虽这么说着,那老者却还是看向那“呜呜”直叫的原诸和焦氏老祖宗,神情复杂中带了几丝怅然,“你看,任凭之前如何高高在上,一旦伤了病了老了,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乔苒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想了想,开口道:“你……是得了什么病么?”
    老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起那双耷拉着眼皮的眼睛看向她问道:“乔小姐,你可还认得我?”
    这话让乔苒不由一愣,下意识的将目光再次落到眼前的老者身上,细细端详了起来。
    还不待她开口,老者便接着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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