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这话杜逍是不可能问出来的,他瞥了高暮一眼,蹬掉鞋子进了大门。
“咕——”
高暮不知为何在家做起了大餐,浓郁的鲜香溢满了整个客厅,对于只吃了两块半里脊肉的杜逍来说,这不是菜品,是毒药,勾得他馋虫蚀骨,全身哪儿哪儿都疼。杜逍回头看了看蹲地上给他摆鞋子的高暮,庆幸对方没听见自己肚子响。他搓搓脸,没来由地不爽,大概是饿的,也大概是发生了一堆事后回家还得见到高暮,今天的黄历上必然是写着“诸事不宜”。
杜逍呼了口气,让今天能快速过去的方法,就是马上洗澡睡觉,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他回房抽了几件换洗衣服,转身闪进了卫生间,立即反手落锁,把香味阻挡在外。而当他伸手准备去拿沐浴露时,那原本应该属于沐浴露的位置,却是空的。这不过是件平时看来再小不过的事,卫生间就那么大,稍微找找也就找到了,可一股血气却在此时控制不住地直冲大脑,驱使他乒铃乓啷粗暴地翻乱了一堆瓶瓶罐罐,差点把整个卫生间掀了,才最终在洗脸柜中找到了并排立着的洗发水与沐浴露。
杜逍心中无名火起,咬了咬牙大喊道:
“高暮!”
“怎么了?”
话音刚落,高暮便赶到了,站在卫生间门口敲门问道。杜逍怒发冲冠,整个脸都是烧着的,他动作极大地开了锁,一把拉开门,指指洗脸柜,又指指次卧方向,激动道:
“说过多少次了,而且我也写在简章上了吧,用完的东西必须放回原位,你再看看你做了什么!”
高暮随着杜逍指的方向,望向洗脸柜,点点头承认错误道:
“对不起,我急着出来烧菜,洗完澡后忘记放回去了。”
说这话时,高暮是面带欣喜及兴奋的,不知道原委的,还以为杜逍之前是在夸奖他。杜逍一口火哑在喉咙口,看着高暮那一脸小孩得糖似的表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晾了高暮好些天了,今天是第一次主动找对方说话。
这类事以前他俩吵架冷战时经常发生,说是冷战,主要是杜逍每回都发誓这辈子不再理高暮,而高暮却永远是那个默默在讨好的。如果高暮还是以前的高暮,那在他看来,杜逍生不生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肯跟他说话了。
杜逍嘴唇努动了几下,相当于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瘪瘪嘴,把高暮推出了卫生间,转身一头扎进花洒喷出的水流中。
洗澡是需要用力气的,杜逍有些后悔了,天天洗,其实也不差今天,应该倒头先睡的。他越洗越饿,饿得肠胃唱起了二重奏,早前闻的那一口芹菜味现在泛了上来,刺激着他的呕吐神经。好不容易洗完,他甫一套上睡衣,布料便被身上汗水粘住,贴在皮肤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哎。”
杜逍叹了口气,头顶浴巾耷拉着肩膀拖着脚步走出卫生间,客厅里的香气较之前更甚,他吸吸鼻子,都能分辨出有哪些食物。
小汤螺蛳、糖醋排骨、椒盐皮皮虾、好像还有烤扇贝。
“咕——”
“哈……”
是谁以前说一人做饭控制不好量,怕浪费的来着?这回还一次做这么多,吃吃吃,撑死你。
杜逍皱起鼻子,只想尽快回房,高暮却在此时挡住了他的去路。高暮也不说话,手里还端着碗冒着甜香气息的水果羹,白色雾气肉眼可见地直往杜逍鼻孔里钻。
“你走开。”
“一起吃吧。”
两人同时开口,杜逍抬头瞥了眼高暮,再看餐桌上颜色丰富、投他所好的吃食,他肚子饿,可嘴巴答应不下来。
“你帮我端一下,我盛饭。”
高暮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的羹汤交由杜逍拿着,杜逍捧着羹汤,身体与大脑产生了分歧,饥饿抢先一步,下了高暮给的台阶,大脑再生气,此时也只能原地跺脚,台阶既然已下,再闹着要踩回去是不可能的,不然未免过于不可理喻。
沉默是杜逍守着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在餐桌上放下羹汤,低头接过高暮盛给他的饭,一言不发地对着桌上的菜一顿狼吞虎咽。在这里没人会移走他的菜,且他还能移走高暮面前的菜,吃多少也不会有人来说他,管饱。他吃着吃着,眼眶开始泛红,机械地往嘴里塞菜、下咽,似乎只要腮帮子鼓着,就能把眼泪憋回去。
高暮几乎没怎么自己吃,不是在给杜逍夹菜,就是在给他续汤,以防他一次吃太多噎着。杜逍来什么吃什么,注意力都放在吃、以及控制情绪上,没发现高暮起身来回了一趟厨房,直到桌子中央多了一个大约六寸的芝士冰淇淋蛋糕。
杜逍扒饭的手停住了,眼睛盯着乳白色的芝士层,只嘴还在一下一下动着,将口中残留的食物一点一点嚼碎了吞下去。他看了看对面的高暮,再看了看眼前蛋糕,没想到高暮竟然还记得。
“生日快乐。”
“不是今天。”
“嗯,我知道。”
是明天。
杜逍的生日在暑假里边,以前的他很满意这个日子,毕竟哪个小孩不希望自己生日当天是个假期,可以尽情玩耍,不用上课。但是上了大学以后,父母分居、后妈住进家,这个日子便成了他的噩梦,他得硬着头皮跟着杜辉山以及陈昱雪一起过。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宁愿大家都忘记掉,也好过彼此折磨。特别是安安出生以后,杜逍尽管已经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但在这一天里,他总也逃不掉被注视,逃不掉陈昱雪一脸“我哪有时间顾着你”,却又不能说出来的厌烦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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