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杀人!”尖利的女声响起,“你怎么能杀人?你太可怕了——”
韩念初被高亢的声音吵醒,淡淡的血腥味随风钻入鼻孔,大腿传来尖锐的剧痛,她慢慢睁开眼睛,手掌贴着粗砾的水泥地,一条腿悬空着。
她被卡在了排水沟。
“你小声点儿!”又有声音响起。
一阵窸窸簌簌的响动,似乎是身体擦着围墙,一会儿,最开始的那个人又开口了,这次声音压低了,“你怎么能杀人?”
“她本来就要跳楼的。”
韩念初心头一跳,这声音是苏锦,那另一个人就是曾璐。
“那你也不能推她啊!这是谋杀!”
“她这不没死吗?”
“她受伤了,快把她拉起来,不然她真的会死的。”曾璐害得声音都微微颤抖,“快救她,我们去跟警察说清楚,我会给你作证,说你不是故意的。”
“小璐,你先冷静,听我说,”苏锦说道,“我们两个没法救她,搞不好还会掉下去一个。”
“那怎么办?”曾璐张惶地问。
“我们先去车上,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我们就去派出所,跟警察说明情况,好不好?”
随即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曾璐发抖的嗓音,“她会不会又掉下去?太危险了,她还流了好多血……”
耳边只剩下强劲的风声,韩念初想着,是这股强风的阻力减少了苏锦的推力,才让她落到了近处?
最后一处模糊的地方也清晰了,苏锦跟曾璐的死有关,不是为了抢项链,而是因为曾璐目睹了苏锦意图杀害她。
“快看!那里是不是有人?”
楼底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索,紧接着响起喧闹,有人大喊:“快救人!”
不多一会儿,顶楼响起杂沓的脚步声,“你没事儿吧?”一个粗狂犷的中年男人从围墙那边探出身体来问。
韩念初睁着眼睛,却虚弱得发不出声音。
“流了好多血,快把她拉上来。”又一个穿着环卫工制服的女人往外倾着身体说。
中年男人爬上围墙,小心地跳了下来,韩念初望着他身上的环卫工人制服,应该是她刚刚看到的那两个人。
“等等,我有绳子!先系上。”
围墙上又探出好几个人的头,有人往墙外扔来了两条绳子,中年男人接住绳子,先用一条绳子捆在自己的腰上打了活结,小心地蹲下,拿住另一条绳头,穿过韩念初的腰,利落地打了个结。
“你自己能动吗?”男人问,“能动就自己用点力。”
韩念初只能眨眨眼睛。
她顺着中年男人的目光移到腿上的伤处,钢筋戳进肉里,血肉模糊。
“那你忍着点儿疼。”
中年男人说完,两条手臂箍紧她的腋下,用力向上一托,“接住。”
有人立刻抓紧了她的手臂,向上拉扯,钢筋在她的肉里一翻,痛得她大汗淋漓,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把人送到医院门口了就赶紧走。”
韩念初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她的身体轻轻摇晃,是在行驶的车里。
“刚刚她的朋友不是打了电话说要来,”中年男人迟疑地说,“我们起码等人来了,交给她朋友了才放心。”
“万一不来呢?”女人问道,“我们救了她的命,算是厚道了。我不要人家回报我什么,可万一医院让我们垫付医疗费,回头又不还怎么办?你哪知道自己救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掉到那儿去,十有八九是想不开的。”
韩念初昏昏沉沉地想,因为21岁的她沉睡了,连救她的人都没有回报过。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男人先下车,过了几分钟,她被转移到移动的病床上。
男人跟护士说道:“在楼顶上摔了,一根钢筋捅到大腿上。我们不认识她,她的朋友一会儿就到。”
“等等——”护士喊道。
“我们不认识她。”女人说完,关车门的声音响起,出租车轰一声驶离。
韩念初被护士推着往医院走,她张了张嘴,喉咙里溢出一声咕哝。
“怎么了?”护士问。
韩念初费力地发出声音:“帮我报警!”
“报警?”护士让另一个人停住,又问韩念初,“是报警吗?”
“是。”韩念初虚弱地回道,即便知道过去不能改变,即便是做无用功,明知苏锦这种杀人犯罪的恶行她也一定会报警。
这么想着,她心底又生出一股力量,支撑着她。
护士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开了扬声器,手机里响起一个低沉稳重的女声。
韩念初忍着头晕眼花,用尽全力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晰,“我被人推下楼,凶手沿着东华路往西驾着一辆红色跑车逃走,车上还有一个目击者,面临被灭口的危险。”
说完这些话,她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闭上眼睛,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伤口很深,马上手术缝合。”
她刚感到好受一些了,就听见医生说道。
病床边的医生护士陆续离开,她似睡非睡了好一会儿,被护士推醒。
“能签字吗?”护士问。
她睁开眼睛,护士拿了一张手术知情同意书给她,递给她一只笔,又扶她坐起来。
韩念初紧握住笔,一笔一划写下歪歪扭扭的名字。
“等会儿就来带你去手术室。”
韩念初重新躺下,望着护士的背影,脑子里骤然闪过一道强烈的电光,在她的记忆里,这一场事故一直到手术完成一直因为失血过多而昏睡,当时她不是自己签的字,而是傍晚才赶到的江临远签的字,手术做完,她醒来已经是半夜了。
她望着天光大亮的窗外,刚刚护士说等会儿就来带她去手术,难道会有事情耽搁?
她把目光转向雪白的天花板,听着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每一分每一秒都盼着护士尽快回来,推着她进手术室。
这意味着,改变了。
如果过去不能改变,那么她所在的时空就不会是过去。
时间的缓慢流逝令她备感煎熬,在她的心快要沉入深渊时,护士回来了,推着她去了手术室。
麻醉药打入身体,伤处僵硬得像一块木板,她感到针和线的拉扯,耳朵里钻进医生和护士的聊天,讨论着她的伤疤修复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弯起嘴角,眼皮变得沉重,安心地耷拉下去。
消毒水呛鼻的味道又一次钻入鼻孔,一个下午昏昏沉沉,时醒时睡,韩念初闭着眼睛,听着门外的争吵。
“你是谁?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你知不知道她是我什么人?”
韩念初猛地睁开眼睛,是阿谨,她撑着身体坐起来。
“什么人?你说说看,我的未婚妻是你什么人?”
是江临远的声音。
韩念初的双手撑着床下地,扶着床沿单腿用力艰难地朝外挪动。
“未婚妻?你说她是你未婚妻?”
“不信你问阿初的堂妹,呐,她就坐在那儿。还不信的话,你去南浦乡一问就知道了,谁都知道我跟阿初是青梅竹马。”
“姐夫,这人是谁啊?你跟他吵什么?”
“一个是个寡廉鲜耻的人……我告诉你,阿初跟我坦白过了,她就是跟我赌气,这件事我也原谅她,重归于好了。你但凡有点羞耻心……”
病房的门“砰”地被甩到墙上,发出巨响。
韩念初扶着门框,眼里闪着泪光,望向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又驻足回头的何谨修。
“阿谨!别信他们!”
何谨修缓慢地转过身,目光紧紧盯着她,在看到她裤腿上渗出鲜血时,他疼惜地抿紧了唇,几大步走回来,撞开江临远。
“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跑出来!”他说着便弯腰抱起她。
韩念初抱住他的脖子,视向冷冷地扫过江临远和韩云秋,“这间病房,你们一步也不准进。”
“阿初——”江临远刚要上前,却因韩念初怨恨的目光而惶然地收回脚。
韩云秋骂骂咧咧的上前,拽着江临远往外走。
何谨修抱着韩念初回到病房,小心地将她放回病床上,才坐在床边问:“怎么回事?伤得这么重?”
“掉到排水沟里,腿戳到钢筋上。”韩念初轻描淡写地说。
“排水沟?”
“顶楼围墙外的排水沟?”
“嗯。”
“你翻围墙干什么?”何谨修疑惑地问。
韩念初躲开他的目光说:“有东西掉到外面了,我翻过去捡。”
何谨修又看向桌上的背包,扳过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问:“你去个顶楼背包干什么?”
韩念初答不出来了,目光左躲右闪,却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着,却仍透出一丝颤抖。
他忽然抱住她,手臂像硬铁将她箍得死紧,“对不起!是因为我出门前——”他吻着她的耳侧,胸口心跳如雷,“以后我不对你凶了。”
韩念初睁大眼睛,一连眨了好几下,他想到哪去了?就因为吵了一架,她就想不开了?
她刚要说话,转念又想,就让他这么认为好了,不让他尝到差点失去的滋味,以他的脾气,以后还要跟她端着。
“我存在你电脑桌面上的记事本你看了吗?”她问。
“嗯。”
“你全都要做到。”她说。
何谨修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松开她说:“我不要用香水——”
“mit给我发正式offer了。”
何谨修的眉头一皱,还没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转话题,就因为这个消息而皱紧眉头,“那你岂不是八月底就要去美国?”
“我打算拒了,”韩念初说,“但如果你有哪一条没做到的话,我就再申请其他学校,读完phd再看看硅谷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我要是做到了呢?”
“那我就去凌云科技复试。”
何谨修沉默了一瞬,说道:“你不要在意我,想去读书就去,我会等你。”
韩念初垂下眼眸,掩去眸中的泪光,低声说道:“没有什么你更重要。”
第二天,两个警察来了病房,带来了令韩念初激动的消息。
“你报警后,沿途的派出所都出动了,”警察说,“在温井乡查到了那辆起火的红色跑车,嫌疑人正拖着后座昏迷的被害人塞到驾驶座上,意图营造成车祸意外,幸亏你及时报警,案发现场很偏僻。”
“那曾璐呢?”韩念初问。
“头部磕伤,脑震荡,没有大碍,可以作证。”警察说完,目光转向何谨修,“嫌疑人供述说你的车曾撞到过她,要送她去医院,有这么回事吗?”
何谨修仔细回忆了一下,“是有这么回事,我中途有事先下车,让司机送她医院,但她自己跟司机要求下车。”
“再见到她你能认出来吗?”
何谨修摇头,“有点困难,那个人年纪不算小,但是看起来特别肮脏,我以为是心智不正常的人,只记得这些。”
“我们在她的电脑里查到了大量你的照片,都是通过操纵曾璐来获取。她还从高中起就接近过你的同学,得到了你的很多信息,”警察说,“抓捕她时,她从车上拿走了曾璐从你那里偷走的项链。”
“项链?”何谨修后知后觉地去翻包,越翻越发心惊。
警察把一张照片递给他,“是这个吧?”
何谨修接过照片看了一眼,“是的。”
“项链是证物,结案之后会还给你。”
何谨修后怕地拿手擦了擦额头,“真是万幸。”
警察收起照片,又询问了韩念初案发时的所有细节,才起身说道:“今天先到这里,你好好休息。”
何谨修送走了警察,回到病床前,眉间仍显出沉思时的凝重,“怎么会有这种人?”
韩念初也没想到,一个极浅的牵绊就是苏锦疯魔的原因,看来有必要了解一下苏锦的初中生活。
但是苏锦被抓的事实,让她提着的心又落了下来,在原来的两个时空,苏锦没有被拘捕过,警察带来的消息是她被现场抓获,曾璐也只是受了伤,而最关键的那条项链,现在变成了证物,产生了这样重大的改变,说明不可能还在过去的时空。
她仔细地回忆,虽然受伤那刻她晕过去了,却没有回到黑暗里,没有经过宇宙真空的传递,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在她放弃死的决定时,时间的流向往前,她进入了一个分裂出的新的时空;而21岁的她,留在了原本的时空,在何谨修出了车祸后出国留学,直到被苏锦杀死,意识被传递到分裂出的第二个时空,直到她跟何谨修一起死在车里,她只能在过去的时空里游荡。
现在这是因她的抉择分裂出的第三个时空。
为了证实她的想法,出院回到家里,她第一件事就是毁坏在原来时空出现的物件。香水瓶被她“不小心”摔碎,薅下盆栽上的假花,拔出草,倒掉土,连花盆也摔了好几次,到不能复原的程度。
何谨修买给她的衣服也忍痛剪烂了。
她唯独忘了某个万分紧急需要销毁的东西。
出院不久,她从警察那里知道了事发的细节。
苏锦把六神无主的曾璐塞进后座,驾驶车辆一直开到城郊,曾璐发现她一直没有叫救护车,把头伸向前座,再次劝说未果,便拿出自己的手机要报警,苏锦此时不顾车辆在行驶中,试图抢夺她的手机,车辆偏离道路冲进树林,撞上大树,曾璐整个人被甩飞,撞到车窗上昏迷。
电脑屏幕时显现邮箱新用户名注册完成,她把盈越公司的网站上刘月的邮箱地址复制到收件人栏里,在正文写下苏锦知道盈越的税务问题,提醒他们尽快处理。
邮件发送成功,她断掉网络,重新拨号上网,变更了ip地址,才去厨房做饭。
下班时间刚到,门就响了,她听到开门关门换鞋拧开水龙头洗手的声音,接着何谨修就走进了厨房。
“我做什么?”他在她身后问。
韩念初把洗好的菜叶捞起来沥干,随口回道:“不用,我都准备好了——”
话没说完,菜叶被何谨修抢走,学着她的样子将水份控干,又问:“还要做什么?”
“没什么——”
“让我做点什么吧!”何谨修站在她身后,央求地说道。
韩念初很是意外,回家后他的态度完全变了,什么事都抢着做,也不像从前一样动不动找她的碴,偶尔她显出要生气的势头,他立刻就低声下气地认错。
韩念初百思不得其解,在原来的时空,哪怕感情最好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卑微小心过。
她一边想着,走到卧室背起她的那个磨旧的包,抬头就见何谨修堵住了卧室的门。
“你去哪儿?”他神色紧张地问。
“去面试啊,下午两点。”
何谨修的神色微松,她又接着说道:“晚上我回来得晚,你不用等我吃饭。”
“面试为什么会回来得晚?”
“我要去趟叔叔家取我的东西。”
“我陪你一起去。”
韩念初狐疑地盯着他,“你不用去学校?”
“学校没什么事,”何谨修说着话往外走,“我顺便去找师兄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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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折腾到12点才到机场酒店,这次出游虽然各种不顺,但新疆的风景真是美,人也特别好。
阿念摔门,叫阿谨别信的这个情节,我写着无比痛快。
年纪还小时,第一次从科普读物上知道了平行时空的概念,我就有点着魔,总在想如果时空无时无刻在分裂,那我在商店里买不买一个东西是不是都会分裂出两个时空,那我还在原来的时空吗?会不会我其实就在各个时空里来来回回,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么一想,觉得挺有意思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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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1-09-20 21:39:23~2021-09-22 01:3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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