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欧信,”他说。
秘书诧异地回头,“饭局不去了?刚刚通过电话,都在等您。”
周严果眼皮也没抬,“跟他们说改时间,有意见的下次都别来了。”
秘书习惯了老板的阴晴不定,从善如流地对司机说:“去欧信科技。”
司机在路口掉头,秘书又听到周严果清冷的声音,“那丫头的车是不是又去修了?”
“应该是吧。昨天离开公司,跟员工挤在公交站等车。”
周严果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了半晌,“女人开的车,买什么颜色好?”
“红色吧。”秘书随口回道,又一怔,仔细思索了一瞬,“如果是韩总,我觉得蓝色好,符合她冷冰冰的气质。”
“那就买蓝色,”周严果把平板电脑递给秘书,“她那破车,修好就给她开走,告诉她公司要用。”
秘书犹豫地说道:“您这样不经她同意,会不会不太好?韩总不像是吃这一套的女人。”
周严果置若罔闻,“友辉地产在新区的玉湖开了个新盘,把顶层最大那套买下来。”
秘书抹了把脸,耿直地冒死谏言,“您不能这样追女人,追不到的啊!”
周严果抬头,严酷地扫了一眼秘书,“谁说我追她?”
“不追您送车又送房的。”
“我钱多,我乐意!”
秘书狠狠地揉了把脸,告诫自己不要再多管闲事,尤其不要管独断专横的老板的闲事。
黑色汽车开进软件园,在路边停下,大厦的门前挤满了躲雨的人,秘书一眼看见当中那个鹤立鸡群的人,她站在最中间,面无表情地望着灰蒙蒙的雨帘,其他人都自觉跟她留出了空隙。
秘书拿起伞要下车,就听到周严果在后座说道:“伞给我!”
“雨大,我去接。”秘书殷勤地笑着说,转头看到周严果的神色,他的笑容一僵,低头把手中的长柄黑伞递出去。
周严果撑起黑伞,走进雨中,在檐下无数的目光里,直直地走到韩念初面前。
“走了。”他扬起下巴,霸道地把湿伞伸进人群,伞面的雨水哗哗滴到旁人身上,伞沿戳得旁边的高个子一个趔趄。
“喂!”有人抗议。
他抬起眼皮,凶恶地朝人家瞪去。
韩念初见状,一步他的钻到伞下,她要是再多问一句,短短的功夫就可能发生一起寻衅滋事案件。
秘书撑着一把黑伞,打开后座的门,等他俩都坐进去,才收起两把伞钻进车里。
“你怎么在这儿?”
秘书刚坐好就听到韩念初问,他低头撇了撇嘴,不用听下去,也知道老板会怎么回答。
“路过。”
“路过?”
“过来考察一个项目,”周严果说。
“什么项目?”
秘书听了十分钟他听不懂的专业讨论,在接收到司机无数次暗示的目光后,才“咳”了一声,“周总,韩总,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两人都看向他。
“周总,现在——”秘书半遮半掩地问道,总得去个地方吧?司机在大马路上瞎转好半天了。
“去餐厅。”
“我得回家。”韩念初说,“今天公婆要过来,我得陪他们吃晚饭。”
汽车在路边停稳,后座的车门打开,韩念初下车朝大厦走去。
车里静静的,秘书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老板一定是望着窗外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然而,无论多少次他让车停在这里,那个背影直到消失,也从来不会回头一次。
等再也看不见那个背影,司机才又踩下油门。
“回家。”他听到老板在后座说。
秘书没统计过这世上有多少单身女性,但他知道,有多少想当他老板娘的女人,可偏偏老板喜欢一个不能追的有夫之妇。
更何况,一个阴沉沉,一个冷冰冰,在一起组地府couple吗?
身为秘书,虽然他总是吐槽老板的特立独行,也不对他的恋情抱任何希望,可他也不得不承认,一物降一物,自从他暗恋人家后,老板的法务团队终于只需要专注于各种专利官司。
他也不用提心吊胆,每天担心老板从科技新闻版面转移到社会新闻版面。
当然,身为一个尽忠尽职的秘书,即便被炒,他也会对老板不妥的地方进行劝谏。
“这是庆祝晚宴,您跟韩总一起出现,这代表什么?”他又拿出一条深黑的领带递过去。
周严果抓起来往后一抛,顺便还把衬衫的扣子又解开两粒,松松垮垮的领子,搭配他那随性的乱发,唇边的青须,颓废的形象俨然一个误入歧途亟待重塑的人。
秘书伸手去提他的领子,被他一手挥开。
秘书操心地劝道:“这形象不行,回头人家又说您赌博熬了一宿。”
周严果一声冷嗤,“等他们敢当我面说,我就给他们个面子系上那个勒脖子的玩意儿。”
秘书摸着被打疼的手,把委屈咽回去。
汽车还是开到了软件园,秘书期待对方能够冷冰冰地拒绝,岂料对方爽快地应了,再看她的穿着,衬衫长裤,他深感失职,抱歉地对老板说道:“是我的错,我应该跟韩总的秘书沟通,至少备一条裙子。”
周严果眼睛狠狠一瞪,“备裙子干什么?谁说女人就一定得穿裙子。”
最终,两人就这么在宴会出双入对。
秘书从劝诫不成那时起心里就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他提着心,望着那几个端着酒窃窃私语,目光不时往韩念初身上瞄的人。
那时她正在角落跟人讨论问题,眉目紧蹙思考,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正在被人闲话,当然,她就是不思考,也注意不到。
老板形单影只地坐在正中间,一般也不会有吃错药的人靠近他。
可那是一般人,等那几个人散开,当中一个从头至尾没怎么说话的人,恭维地坐到老板对面,低低地耳语几句。
身为老板肚子里的蛔虫,秘书见老板先是握紧酒杯,又重重地放下,苍白的脸上笼罩着黑沉的阴影,然后他一边站起身,一边捋袖子,朝着餐台旁正在往盘子里夹螃蟹腿的家伙走去。
秘书心里一凉,走出去两步,又急忙掉转头,跑向韩念初。
“咣!”他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那一整盘码得像小山包的螃蟹腿被打翻了。
宴会厅的目光都投向那边,秘书抬头,角落里的韩念初也朝那边看去,他挪了一步,截住她的视线,并对她投去恳求的目光。
她一秒也没耽搁,大步朝餐台走去。
秘书这才敢去看餐台那边的情形,那个家伙躺地毯上,惊愕地捂着肿起的右脸,身上洒着蟹腿和碎冰。
老板扬着下巴,谁都看得见他脸上的残暴,他抬起腿,像踩栗子一样,一脚蹬向那人胸口。
随着一声惨叫,那家伙的胸口凹了一块进去,老板并没有收回脚,脚尖在凹进去的断骨上碾了几个来回。
除了惨痛的叫唤,在场的人都摒住了气息,唯独那个突然冲过去的影子,伸手猛地将老板推开。
这世上,也只有她敢对老板动粗。
秘书松了口气,随即警惕地望着场内,一边看有没有人打电话报警或者拍视频,一边打电话叫律师。
律师赶到以后,他们三人先行离开。
那家伙对女人污言秽语,活该被揍,但还是免不了利益输送,反倒让他以后更好混。
韩念初这么说老板的时候,秘书深以为然。
“其实只要你结婚,就没有这样的闲言碎语了。”她说。
秘书暗自摇头。
“让我结婚堵他们的嘴?谁给他们这么大面子?”
“不是堵他们的嘴,你也该结婚了。”
“像你一样?为了结婚,就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嫁了?”
“那你想怎么样?”
车里一时安静下来,空调的冷气吹到身上,秘书觉得老板不会回答了,老板从来不回答这种答了也没意义的问题。
“我心里占着一个人。”许久,老板突然说道,“要结,我也只跟她结。”
秘书忽然一阵心酸。
老板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家人分离,穷困时无人关心,发迹后就来嘘寒问暖,他看透了人的虚伪,不屑那样的人,便走向另一个极端,抵触一切世故的情感。
在他的世界里,什么都可以交易;不能,那是条件不够。
原来秘书一直不明白,既然一切可以交易,他为什么不成个家?那是他轻易买得起的。
此刻他才明白,即便是一个什么都可以交易的人,心里也有坚定的不可出卖的东西。
也是正因如此,才能显出韩念初对老板来说是具有多么珍贵的意义。
可秘书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太小,谁都知道韩念初的丈夫对她很好,她出国那几年,人家老实地等着她毕业;刚回国就着急地办了婚事;婚后为了她能安心工作,不仅包揽一切家务,连中饭都会给她送到公司。他去欧信碰巧见到过几次,饭菜丰盛,讲究荤素搭配,不用心绝对做不到这个地步,然而韩念初只是淡淡地一句:用不着这么麻烦,我吃外卖更方便。
他想,老板在无数个深夜,大概都懊悔过一件事——没能早点认识她。
可再早,能早过人家青梅竹马吗?
秘书从不认为这段感情会有结果,直到老板画风突变。
那自来苍白的脸忽然红润有光,眼神也不再阴沉,仿佛还含着春风拂过百花的温柔,甚至计较起穿着来。
老板指挥着他把衣柜里的旧衬衫都清理出来,他又指挥着工人抱走那些旧衣服。
“这是怎么了?”秘书问。
“我很不体面吗?”老板取下一件衬衫,翻来翻去地看,“她说她好奇我谈恋爱了是不是还这么不体面。”
秘书有点不好的预感,“您怎么回的?”
“我给她看了我的现金存款,股票,房产,让她知道什么叫体面。”
“……”秘书无语,他完全能想像那个场景,一个冷冰冰的人,给另一个阴沉沉的人出主意,怎么追到他心里那个人。
驴头不对马嘴。
谁能想到这两个马上要称霸科技界的人,除了讨论专业,就没有一次正常的对话。
“对了,求婚买什么戒指好?”
秘书一怔,“求婚?您跟谁求婚?”
“还能有谁,”老板说,“她要离婚了。”
秘书抱着一堆衣服,脚下差点打跌,“要离婚?”
“嗯。”老板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离婚没那么容易的,对方不愿意还得分居两年。”这还没离呢?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她有对方出轨的证据。”
“出轨?”秘书疑惑,韩念初那个丈夫怎么都不像会出轨的人啊?“会不会只是误会?”
他被狠狠一瞪。
秘书抱着衣服转身,心里也高兴起来,不管什么原因,离婚总是件好事,老板不用再遥遥无期地等下去。
老板开始穿得体面,虽然体面得有限,但衣服总是显得干净整齐,头发打理过,每天早上剃胡须。
秘书望着“焕然一新”的老板,他整个人就像被抛光打蜡过,当了他五年的秘书,完全想不到“体面”后的老板竟然这么……帅。
走进珠宝店,秘书从女店员眼里看到了羞赧,这可是稀奇事。
在沙发上坐下,店长半蹲在桌子前,将画册呈给老板。
“这是我们店订做的款式。”
老板看也没看就把画册扔到桌上,“别人能买到的不要拿给我。”
店长一怔,随即露出恭维的笑容,“您稍等,我马上跟公司通电话。”
不过两分钟,店长又出来,深深一弯腰说:“周先生,公司会立刻为您组建团队,根据您的需求,从设计到切割,制作独一无二的定制款。”
老板皱眉,“太长时间了。”
“您多久要?”
“两天。”
店长的笑容滞在脸上,为难地说道:“这……”
老板递过来一个眼色,秘书急忙掏出黑卡,递给店长,“我们先付一千万的定金。”
“您……您稍等,我再跟公司通个电话。”
十来分钟后,店长又回来,“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去一趟公司,我们有几个拍卖会的收藏品您看看有没有兴趣。”
戒指很快定下来,是20世纪奥地利贵族的结婚戒指,镶嵌着极其稀有的蓝色钻石。
坐在车上,老板一直盯着那枚戒指看,嘴角带着跟那枚钻石一样稀少的笑意。
秘书在心里嘀咕,怎么偏喜欢冷冰冰的东西?
“对了,前面停车,”老板说道,“叫人把我的车开过来。”
秘书忍不住跺了下脚,刚拿到戒指就要去求婚,至于这么心急?
他回头看到老板已经收起了戒指,拿出手机,不用看也知道,屏幕上一定是地图界面。
“您这样不好,”秘书想了想,还得直说,“被韩总知道您在她车上放那种东西,她不会原谅您的。”
“她怎么知道是我放的?动脑子一想,就知道是她那个低劣的前夫放的。”
“……”还没离婚呢,在他嘴里就已经是前夫了。
车送到后,秘书在夜色中目送老板的车离开,自己坐车跟司机回了公司。
周严果朝着地图上的路线往前开,充电架上的手机里响起韩念初清冷的声音。
“喂。”
“你在哪里?”他问。
“撞车了,”她说,“走错路,绕了一大圈,结果又回到这个工地,撞到了围墙。”
“你受伤了?”
“没有。”
“叫秘书来给你处理。”
“嗯,正在等他过来。不过他刚下班离开,堵路上了,赶过来还要点时间。”
周严果刚想说去接她,看了一下距离,他到得可能比秘书还快。
挂掉电话,他的手盖在口袋上,隔着布料摸了摸戒指盒的形状,脸上又露出一个笑,脚下油门一点,车飞驰进夜色里。
车开到工地,她那辆蓝色的汽车还停在围墙前,隔着一段距离的路边,还停着一辆银色的轿车。
他把车停到路边,走到她的车旁,没有人。他掏出手机打电话,朝车里一看,她的手机在充电架上闪烁着蓝光。
跑哪去了?他收起手机,看了眼无人的四周,朝着工地里走去。
“念初!”他在昏暗的路灯下喊道,“念初。”
工地的安静得只听到他脚踩着小石子发出的“沙沙”声,他越往前走越黑,又高声喊道:“念初!你在这里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他抬头望去,一个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奔跑,“滋”的一声,路灯灭了,却仍旧够他看清楚躺在血泊里的人。
他的心里猛地一跳,大步奔跑过去,睚眦欲裂地看着眼前的惨状。
“念初!”他颤抖着喊了一声,视线扫过插在她身上的箭,胸口一个黑洞洞的孔,凝滞着乌红的血。
“念初!念初!”他一连喊了几声,她脸上没有一丝生气,他抖着手,闭着眼睛伸到她的鼻下。
心像一块大石跌进深渊。
脚步声又在耳边响,“咣”的一声,是机械弓落地的声音。
他猛地转过身,裹挟着狂怒的情绪追上去。
那个身影钻进了停工的大楼,慌不择路地跑上水泥楼梯。
脚步声“沓沓”响在阴沉黑暗的大楼,一直追到七楼,周严果伸手就要够到她时,她却不再继续往上跑,喘着粗气转而往前跑,没跑出多远,就站在了楼的边缘。
周严果扯掉领子的两粒扣子,阴沉地抬起的眼睛盯着她,一边朝她走去,一边慢条斯理地卷起手腕上的袖子。
“是你杀了她。”他说,不是问。
“我……我没有,杀她的人刚跑了。”
“是你杀了她,”他一步步逼近她,脸上没有一丝愤怒,语气只剩下困惑,“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你竟然杀了她。”
她退无可退,张惶地站在边沿,风尖啸着从她身后刮过,她再不敢动一下,“我没有。”
“只要早几分钟!”他垂着头,似乎根本没跟她说话,“早几分钟,我就能把戒指给她,我给的东西,她不能不要,只要她活着,她就不能不要。”
“你冷静一点,这跟我没关系。”
“但你竟然把她杀了。”他走到她面前,神色依然带着困惑,依然不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冷静,杀了我,你也是杀人罪。”
“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没有她,我不知道被判几回了。没有她了,你猜我会做什么?”
她的脸惊恐得没有一丝血色,在黑暗中惨白如纸,她看到他抬起了手,却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丁点声音。
“杀了让我失去她的人。”
他说完,伸手轻轻一推,眼前的人在尖啸的风里像纸鸢一样飞了出去。
迈着沉重的步子下楼,他回到她身前,半跪在地上,手臂穿过她的颈后,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箭矢,将她抱了起来。
汽车在浓黑的夜色里沿着高速往前疾驰,咸腥的海风吹进打开的车窗,他的方向盘朝右打,驶离高速。
车开上山顶,又下山,沿着小路开进灯火尽黑的渔村。
浪涛声近在耳畔,他在一栋刷了新漆的平房前停好车,开了门,这才回到车里,把她抱下来,放进最里间的卧室床上。
床是他小时候睡的钢丝床,很窄,他坐在床边,望着眼眸紧垂的她,手轻轻地握住箭。
这时候的她,再也感觉不到痛了吧?
他闭上眼睛,把箭一支支地抽出来,打来清水,将她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头发也梳理整齐,这才用网络电话拨出秘书的号码。
“立刻帮我办两件事,我的遗产五分之一你留着,其他的全部捐赠,念初的代码开源,我之前看好的那块墓地买下来,旁边那块一并买了。办好后,用网络电话打这个座机号,你记一下。”
在秘书惊诧的叫声中,他挂了电话,关闭手机电源,拔出芯片。
房间里又重归寂静。
周严果望着安睡在床上的人,这没什么大不了,她就是睡着了。
他睁着眼睛时,他看着她睡;他闭上眼睛时,他陪她一起长眠。
世界从未给过他善意,幼时的遗弃,连唯一能依靠的爷爷奶奶都被老天夺走,他活在这个冷酷的世界,再多的钱也填不满他胸口的空洞,也许世界坍塌毁灭了更好——
如果没有她出现。
她是一个同样被世界冷酷对待的人。
他想要她的技术,却跟她说是需要一个帮手,她就信以为真,用她的能力去帮他搞定了大大小小的技术难题,却从没有跟他提过钱。
“我这个帮手还不错吧?”
他从她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信赖,是不是从那时起,他就隐隐地约束自己,不愿辜负了她的信赖。
也许在这个世上,她是一个救赎,让他成为一个被信赖的人,为了这份信赖,他愿意付出一切。
可世界依然是冷酷的,把她也夺走了。
从此,世界对他来说,也变成了虚无。
秘书在第二天打来了电话,报告了一堆事。
“她的老——不,前夫发疯了,纠集了很多人,满世界地在找她,警察追踪到你的车下了高速,不出一星期就能查到你那里……听说她的堂妹也受了重伤,家里人却没有报案,很奇怪……”
秘书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事,周严果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哦——对了,那块墓地我买了,只买了一块,另一块被别人买了,我联系了中介,无论多少钱希望他们让出,对方干脆地拒绝,连面谈都不同意,说一定要那块地。”
周严果眉头紧皱,“是什么人?”
“中介不肯透露,只说对方也很有钱。”秘书说,“要不我重新买两块连在一起的墓地,那种传说都是中介炒作出来的,人死如灯灭,现在谁还信那些心愿啊福报之类的说法,不就是风水好一点,地方宽敞一点。”
周严果跌坐在椅子上,手轻轻地揉着额头。半晌,他才说道:“算了,就那块吧,晚上我送她走,你帮我办好,不管花多少钱。”
寂静空旷的夜里,只有远处亮着灯火,周严果站在一株阴翳的榕树下,繁密的枝叶遮住了所有的光。
不久,灯火那头走来一个人,走进漆黑的暮色里,又走到他面前,将抱着的漆盒递给他。
周严果双手接过漆盒,小心地护在怀里,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天亮后的墓园仍旧充满了阴霾,除了松涛声,周遭一片死寂。
周严果将最后一捧泥土细细地抹平,才回到墓碑前,望着那张小小的照片,茶色的头发,冷灰色的眸子,淡漠地望着世间。
他的额头抵着照片,静静地跪坐着。
不久,就有脚步声扰乱了他的清静。
他本不想理会,可那人在旁边的墓地蹲了下来。他倒要看看,是谁抢了他的墓地。
那也是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白脸,周严果看了一眼,原来是凌峰的那个败家子,以前花天酒地,不务正业,接手家业后,凌峰的形势就江河日下。
小白脸呆呆地盯着墓碑,未几,眼泪就簌簌地落下来,抱着墓碑哭诉,“你终于解脱了……听说葬在这块墓地的人,在世没完成的心愿会完成——”
说到这里,他抹了把眼泪鼻涕,“哥——这全都怪我,如果那天早上我不逼着你去体检,你就不会下午去,也不会遇到那场车祸了。这么多年,我连想都不敢想起这件事,都是我害了你……”
周严果坐直身体,拔开酒瓶,将一包白色的颗粒倒进酒瓶,晃了几晃,才倒进酒杯里,听着旁边凄惨的哭声,慢慢地喝着酒。
旁边哭声停了,又恨恨地数落道:“那个女人死了,我以前就说你的眼光真不行,那女人一看就心术不正。这么多年,要不是你喜欢,我早把她赶出何家了。等案子结了,我办她的后事,把她葬到几千公里的小地方,省得死了你还遇到她——”
周严果又喝了一杯酒,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忍着辛辣,一杯接一杯地喝。
这是个好日子,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值得他大醉一次。
“喂,”他又倒了杯酒。旁边的人眼里噙着泪,转头望着他。
周严果喝光杯子里的酒,说:“杀你家那个女人的是我。”
“呃?——啥?”小白脸一脸惊诧。
“她杀了我爱的女人,”周严果淡淡地说道,“我算是帮你们何家清理门户了,所以你也帮我个忙。”
小白脸震惊地望着他,一时消化不了他话里的信息。
“一会儿我秘书来了,帮我转告他——”他的脸色忽然发青,胸口喘不上来气,仍强撑着说道,“在墓地后面种一棵松树,我的骨灰埋在树下。”
他说完,身体往一旁滚落。
小白脸急忙爬起来,扶着他问:“你怎么啦?我帮你叫救护车……”
周严果用力扯出一抹笑,“不用……□□。”
小白脸惊吓地松开他,连滚带爬地爬出一米远,才回过头怔怔地望着那个躺倒在墓碑前一动不动的人。
他的旁边摆着一瓶酒。
松涛声阴森森的在墓园响起,风吹到身上凉飕飕的。
小白脸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中介曾经跟他说过,有人想买下两块墓地,愿意出高价,价钱随便开。
他的耳边重复回响着这人刚刚留下的遗言——
在墓地后面种一棵松树,我的骨灰埋在树下。
————————lt;全文完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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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周严果这个阴沉,颓废,厌世,专情的人设还真是戳我啊。
要不要写这样一个人物呢?
比如给周严果配个小狐狸一样的女主怎么样?
最后聊下书名吧,第一次用到时间平移不变,是在里,黎若谷被赵宁静甩了后一筹莫展,就魔怔地重现跟赵宁静相遇前的情景,熬夜写论文,生活一团糟,被师兄江远平嘲笑不如去烧香,结果赵宁静还真的又出现了。
时间平移不变其实经常被搞物理的拿来开玩笑,文里男女主在相遇后不知道怎么让对方爱上自己,就重复做他们曾一起做过的事,好像具备所有条件,就一定会相爱,所以阿谨说阿念在搞巫术,然而他失去阿念后再遇到她,自己也在搞这一套。
时间平移真正的物理概念应该说物理系的研究生都未必懂,所以书名也是戏谑男女主两个工科生以无比笨拙却又执着的方式爱着对方,感觉还是挺可爱的,哈哈哈。
再次谢谢大家!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