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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缦姐,我去街上走走。”
    “见到白圭,让他带点红枣过来,快用完了。”
    酒柜后是一排大瓮,整整齐齐的码放着,而在瓮边上坐着一个慵懒的女人,无精打采地看着酒肆内的一群莽汉叫嚷着脸红脖子粗的傻样子,恹恹的说不出的不耐烦。和之前边子白没来之前唯一的区别就是酒肆的老板娘领口的纱衣换成了厚实的麻布深衣,而且也不会开到胸口,让每一个来酒肆的客人浮想翩翩。在后世,这样的女子完全是可以靠姿色就功成名就的主,每天只要美美哒,做主播,展示才艺,就能生活富足。而在帝丘城内,她不得不操持烦劳的酒肆,不得清闲。所以,闲下来的路缦更加的慵懒,带着一种美人倦怠的诱惑。
    修长的脖子,如同凝脂一般的白皙肤色,配上天然呆的眼神,还能打95分的高分,最大的原因就是白,是一种看着如同天上的云一样,飘忽不定的白,似乎垂手可得,却远在天边。
    自从边子白来到酒肆之后,她已经不再利用过人的姿色来招揽生意了。事实上,酒肆里以前需要她讨好的主顾,都感受到了酒肆女主人的敷衍。原本还会在客人的要求下放歌一曲助兴的老板娘,彻底沦落成为看守酒瓮的木头人,连对客人给个笑脸都懒得去做。唯独能够让她提起一点兴趣的就是边子白了,这个古怪的小子真的很让人好奇。
    女人的好奇心是很强的,以至于一双美目时常会在边子白身上打量。她甚至想起和边子白的第一次对话。
    那是她一时心善将晕倒在酒肆门口的边子白在路过的干果商人白圭的帮助下抬到了酒肆之中,而边子白醒来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很木讷,傻呼呼地仿佛被主人抛弃的丧家之犬,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惊恐和无助。
    原本以为边子白就会傻呼呼地站起身,最多对救他的恩人感谢就会离开。可没想到上一刻还在发呆害怕的边子白下一刻却打量起来酒肆的环境,嘴角扯起的弧度似乎在表示他对酒肆的不屑。
    路缦当时气疯了,救人还救出错来了?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表情?
    是不屑,还是觉得帝丘城内小有名气的酒肆老板娘路缦的身份太低贱,不配救他咋的?
    或许她心底的好奇心就是这样种下的,接下来的过程更是让她觉得,小兔崽子开口第一句话就大言不惭道:“我可以试着让你的生意好一些,但需要付出一点报酬。”
    一开始路缦还以为是遇到了兜售秘方的骗子,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边子白凭借说书讲讲故事,真的做到了他给予的承诺。一些从来都不曾出现的故事在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嘴里如同抽丝剥茧般的说出,最后编织成一副漂亮的云锦。
    让她可气又可笑的是,这个明明是青涩少年的家伙,说的故事竟然都是男欢女爱的情节。
    小黄文要是带着细致描写,足以让老司机都难以把持,正应了那句话:心中旌旗招展,面色岿然不动的男人是最危险的时候,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下一刻是否会暴露兽行。更何况是面对一个个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卫国抠脚大汉?更奇怪的是,每次边子白说到精彩处卡住,引起喝酒大汉们的大为不满,暴躁的酒客甚至以拆房要挟,看似瘦弱的边子白却根本就不为所动。每次都惊险到让路缦心都提到嗓子眼的地步,可最后总能在一群干瞪眼的听众虎视眈眈之下,昂首阔步而去,恐怕听众也担心打跑了这坏子之后再也听不到如此精彩的故事了吧?
    对于说一不二的边子白,他们也是颇为无奈。
    可边子白也生气啊!这个时代是战国,没毛病,列国纷争,豪杰四起。可谁能想到,在帝丘的卫国人,竟然对血脉偾张的武侠故事毫无兴趣,对英雄豪杰也没有多少感觉,唯一喜欢的就是野汉子偷人戏码。
    这尼玛是个什么国度?
    这真不能怪卫人天真烂漫胸无大志,翻遍孔子整理的《诗经》,惨烈不过秦风: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深邃不过邶风:“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丧德不过鄘风:“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民怨不消,只有魏风:“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谁能想到,道了《卫风》通篇都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都是说的是男男女女的那点事。结合卫国有过一次被狄夷灭国,真的是灭国,还特别惨,整个卫国的国人只剩下800余人,曾经春秋时期的伪强最后之剩下一个村子的国人,可见有多惨?最后还是卫国国君的女婿们帮忙,才重建了卫国。足以可见,在卫国,思维严谨的辩论家没有市场,战无不胜的将军没有市场,更不要说改革派,激情派了,统统排除出权力中心。唯一能让卫人兴奋不已的就是美人和爱情了。因为哪些幸存下来的800卫人要担负起一个村庄的男人繁衍一个国家的口人这等浩大的工程,可以说卫国的先人们做到了为这个国家精尽而亡的牺牲。而边子白此时的心情是——我日你个先人!
    有没有搞错,说好的金戈铁马,说好的帝国崛起,在哪儿呢?
    边子白一度迷茫地反思,自己到底在哪里?这绝对不是他理解的战国!
    这个时代有孔子、老子、墨子的学说传播。战国的奇人名士不少已崭露头角,当然死了的更多,可是他们的学说留了下来。值得庆幸的是卫人的识字率在列国之中是首屈一指的,文教水平战国第一,可毛用都没有,出色的卫人根本就无法在卫国获得一官半职。
    从酒肆出来,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相比这个时代的房子普遍都是那种昏暗低矮的样式,正午街头的阳光灿烂的让人眼晕。
    让边子白越来越喜欢这个时代的恐怕就是蓝天了,空中没有云,或是云少的时候,太阳之外的区域,都是沁人心肺的湛蓝。在后世,据说地球上只有少数几个地区有这样的蓝天,可在战国,跑到华夏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这样。天空纯净的仿佛没有一粒尘埃,空气中富含的氧离子,让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身体的满足。就算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一个月了,可是对空气的迷恋,仿佛永远没有个够。
    边子白深吸一口气,咦,不对劲,怎么有股子酸味,还是馊了的味道。瞪眼一瞧,面前站了一个笑的异常灿烂的青年人,傻呼呼地站在他的面前,身上的一副如同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湿漉漉的,都是汗渍。边子白皱了皱鼻子想要生气都没办法,任命似的低头叹气道:“白圭,这一天你都去干什么了,全身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我去货栈搬货了,你看……”年轻人一口白牙,得意地笑着向边子白展示他这小半天的收货,确实不错,两个大子,看着像是小铲子,是最小的一种规格的布币。来到这个时代,边子白另外一个要吐槽就是货币,太坑人了。各种各样的货币形状都有,方形的楚国叫‘鬼钱’正方形的;周王周围的郑国、宋国、卫国等喜欢用铲形的叫‘布币’;还有诸如‘刀币’、‘贝币’、‘圆币’……
    每个诸侯国都似乎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喜好,可问题是列国任何一个国家似乎都不热衷于铸币,大部分的货币都出自商人。
    这就问题来了,货币形制不一,大小不一。就拿布币来说,边子白惊恐地见到过十几斤重的铜疙瘩也被铸造成了布币,真不知道是那个脑袋有坑的商人的杰作。
    好在大部分人还是比较正常的,布币的样子有棱有角,不太方便携带。可固执的卫人就是这么执拗,不管是交易还是做工的酬劳,都要布币,其他的货币概不接受。
    白圭一脸陶醉地看着手中的布币,期待道:“只要再积攒五个‘中布’,我就又能去城南的王夫子那边学字了。”
    (布币有三种规格,第一种是个头最小的‘小布’,其次就是个头中等的‘中布’,还有就是私人铸造的‘大布’重量规格没有限制,摆阔装土豪用的。后世哪有这么玩的,土豪拿青铜来充门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收破烂的呢。)
    边子白捂着额头无奈道:“你的理想不就是成为大商人,为什么还花费三个月两条腊肉的学费去认字?”
    对此,边子白很不理解,可是让他奇怪的是不管是白圭,甚至酒肆路缦都认同认字读书的这种做法,即便最后白圭用不到。而且在边子白看来白圭实在太过幸苦,贩卖干枣的收入本来就少,而学费却很昂贵,白圭不得已之下只能去打短工。但朝歌城内能够做短工的机会实在不多,所以白圭的求学之路颇为艰难,在辍学状态和求学状态两者交替的情况下苦苦坚持。这家伙很励志,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边子白觉得有义务帮助他在朝歌的第一个朋友,提议道:“我也识字,你想要认字的话,我就能教你。”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而白圭却态度坚决地反对道:“这怎么行?”
    一开始,边子白还以为是白圭不肯占便宜,劝解道:“你看我一个外乡人来了帝丘,受到了缦姐的照顾,又有了你的帮助,才让我这个羁旅他乡的人有了生存的保障,难道你就不能接收我的感谢吗?再说王夫子脾气暴躁,学问……恐怕也不怎么高深,你在他那里是学不到多少才学的,还不如我先教你认字,等遇到好的夫子,再去拜师。这样一来,你也能积攒足够的拜师礼物,不是吗?”
    白圭摆手道:“王夫子的学问是好的,就是脾气够呛!”
    白圭可不单单是为了识字才去求助王夫子的,他可是带着另外目的,只不过这种心思不能说出来:“可是王夫子即便脾气不好,得罪很多人,大部分的街坊都不愿意去他哪里认字,总要有人去认字他才有足够的束脩养家糊口。如果因为他的脾气不好,我不去,别人也不去,他岂不要饿死?”
    这个理由很强大,边子白百口莫辩。
    卫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固执,固执的可爱。白圭傻里傻气的话,一下子拔高了他的人格魅力,连走路回去的时候,背影都似乎挺拔了些许。
    可边子白想到的是,王夫子似乎不穷吧!
    这个时代,谁也不敢指着一个人说他寒酸,至少在这个人家里拥有一辆马车的前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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