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队?”路天峰迟迟没有作声,让童瑶有点拿不准主意。
“能查到骆滕风当时为什么要频繁往返两地吗?”
“我试一下,不过时间隔得有点久了……”
“我这边也会通过别的渠道去调查的。”路天峰说。
“别的渠道?”
“我可以直接去问骆滕风。”
童瑶几乎没能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开口接话:“直接问他?他会说出来吗?”
“为什么不会呢?”
10
四月十五日,第四次循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
天枫星华酒店的贵宾休息室内,只有骆滕风和路天峰两个人,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骆滕风难得一见地拿着一根香烟,并没有点燃,而是在手指之间来回转动着:“你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
“因为我怀疑当年周焕盛的失踪案,直接导致了今天的一系列事件。”
“你认为我跟案件有关?”骆滕风将香烟轻轻地扔到桌面上,“八年前我就是重点嫌疑人,如果我涉案的话,早就被你们查出来了吧。”
“我同意,所以我推测x与你之间绝对不是表面上的直接关联,而是有某种隐藏极深的联系。为了找到这种内在关联,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事实上,路天峰的心里还有另外一套想法:如果骆滕风去c城的事情跟案件无关,他大可以直接说出来;如果他闪烁其词的话,这里面可能大有文章。
骆滕风又捡起了桌上的烟,叹了口气才说道:“这事跟周老师的失踪绝对没有关系,但说来有点丢人,那时候的我,陷入了一场异地恋……”
“异地恋?”
“她叫朱晓月,在c城读大学,那段时间我算是被她迷住了,所以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c城跟她见面。”
又冒出来一个朱晓月?路天峰还真没想到答案会是这样的,但仔细一想,当时的骆滕风也就二十出头,青春洋溢,为爱情痴迷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们的恋情由当年五月开始,在五月到九月期间,我大概每个周末都会跑去c城跟她约会。”
“九月之后呢?你们分手了?”
骆滕风摇摇头:“她毕业了,并且决定来d城找工作,我们不再分居两地。”
“然后呢?”路天峰知道两人最后肯定还是分手了,而且恋情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否则这段逸事早就被写入关于骆滕风的八卦新闻里了。
之间骆滕风的脸色有点难看,似乎不太愿意回忆这段过去:“后来……她去世了,就在同一年的年底……”
“什么?”
骆滕风终于点燃了一直在手里把玩的香烟,却没有放进嘴里,而是看着烟卷慢慢地在手中燃烧。
“我是在一次医学交流会上认识她的,她是个医科学生,自己又患有比较严重的遗传性糖尿病,已经引起了多处并发症,所以特别关心相关题材的学术研讨会。那时候我还跟她说过,如果ran技术真的能够研发成功,她的病就有机会痊愈了。”
“这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只是没想到,来d城后不到三个月,连一份正式工作都没找到,她的病情就迅速恶化,最后因为急性肾衰竭走了……”
“ran技术也救不了她?”
骆滕风看着越来越短的烟卷:“当时ran-1通过了初步认证,用小白鼠做实验也没有任何问题,但还没进入临床试验阶段。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地变虚弱,慢慢地失去生命力……”
“你就没考虑过冒险一试?”
“使用未经许可的研发中药物,那不仅违反职业道德,还是犯罪,我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女朋友做这种实验。”骆滕风有点生气地提高了音量。
“抱歉,话题扯远了……”原本只是想询问一下骆滕风当时反复往返c城和d城的理由,没想到却引出了他的一段伤心往事。
“没关系,言归正传吧。”骆滕风摁灭了即将燃尽的香烟。
“六月六日,周焕盛失踪当天,你在哪里?”
“警方应该都有口供记录了吧?我那天就在学校里,哪儿都没有去。”
路天峰看了看档案里的记录,这些常规性的问题当年确实都问过了,而且骆滕风的回答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八年前查不出端倪的案件,八年后更加无从下手了。
——不对,还有一个八年前忽略了的信息点!
“我想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陈诺兰的?”
只见骆滕风那正把烟头扔到烟灰缸里的手明显地僵了一下,即使他什么都还没说,路天峰就已经察觉到这里头一定还有内情。
“骆总,你在陈诺兰进入风腾基因之前就已经认识她了……对不对?”
“对了一半。”
路天峰眉头一皱,他并没有听懂骆滕风的意思。
“其实我第一次遇见陈诺兰,是在读大学的时候,某天她来旁听周老师的课,我在人群之中一眼就发现了气质特别的她,并且对她留了个心眼。”
路天峰心里泛着酸意,表面上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然后你就去跟她搭讪了吗?”
“没有,那时候我也没想太多,只是注意到她的存在而已。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是个不可多得的生物学天才,被国内外多所名校争相优先录取。”
路天峰追问:“按你的说法,那时陈诺兰并不认识你?”
“当然不认识,我估计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她出国读书之后,我依然留意着业内的几家主要期刊,当看到她发表的论文时,我就知道这位天才少女真的学有所成了,并且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与她达成合作。”
知道自己的女朋友一直被另外一个男人默默地“关照”着,路天峰心里可真是百感交集,但骆滕风并没有做出什么过火的行为,也无从指责。
“有人知道你和陈诺兰的关系吗?”
“我们根本连认识都算不上,别人怎么会知道……不过周老师可能猜出来了。”
“怎么猜出来的?”
“我在他家看见一张照片,发现上面有陈诺兰,所以就多问了几句,想打探一下她的情况,结果周老师还调侃我,说我一定是看上人家了。”
路天峰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但好像也越来越接近真相了。他随手拿起一张白纸,在纸上写出目前所知的,涉及周焕盛失踪案的人物关系——
关系图的最中央,是陈诺兰;
陈诺兰认识周焕盛,视之为前辈,并去旁听过他的课;
陈诺兰在美国认识了周明乐,两人发展为恋人关系,后来她还趁着回国的机会,想约见周明乐的父亲周焕盛;
陈诺兰现在是骆滕风的下属,而在大约十年前,骆滕风开始默默关注着只有一面之缘的陈诺兰;
周焕盛和骆滕风曾经是师徒关系,但后来势如水火,两人的学术理念针锋相对;
周明乐和骆滕风当年没有什么交集,而现在,周明乐所在的基金公司有意入股骆滕风的风腾基因,这当中就是陈诺兰在牵线;朱晓月,骆滕风当年的女朋友,身患慢性病,在与骆滕风相恋半年后病情恶化死亡。
路天峰在朱晓月的名字旁边打了个问号,现在好像只有她和陈诺兰没有直接联系。
“这是……狗血电视剧的女主角吗?”骆滕风看着纸上的名字和连线,虽然不能完全明白路天峰的意思,却突然若有所思地嘀咕起来。
“什么?”路天峰一下子没听懂,但随即明白了。
陈诺兰就是骆滕风口中的“女主角”——学习成绩优异,得到周焕盛的欣赏;去大学旁听的时候,得到骆滕风的关注;出国留学时,与周明乐成为恋人;回国发展的时候,重新遇见骆滕风,进入了风腾基因……
“我总算是感受到六度理论的威力了,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我们,其实中间只需要一个陈诺兰就能串联在一起。”
路天峰此时此刻想到的可不是什么六度理论,他怔怔地看着纸上的某个名字,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按照目前整理出来的关系图,唯一显得格格不入的人,无疑就是已经不在人世的朱晓月了。
“朱晓月跟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吗?”路天峰的手指重重地落在纸上。
“应该没有吧,周老师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当年我谈恋爱还是挺低调的,即使是我的舍友也没见过朱晓月。”
“这不会很奇怪吗?既然已经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就应该把她介绍给你身边的同学和朋友认识啊!”
“晓月的身体不好,除了专业方面的学术交流会之外很少参加社交活动,而她来到d城之后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整天脸色苍白,就更不愿意出门见人了。”
路天峰的脑海里总有一个大大的问号挥之不去。
“我总觉得朱晓月来到d城之后病情迅速恶化,有点过于巧合了,会不会跟周焕盛有关系?”
“周老师?”骆滕风有点愕然,“他六月就失踪了,晓月来d城是九月的事情……两者怎么可能有关联?”
“要知道我们一直没有发现周焕盛的尸体,他真的已经死了吗?如果这场失踪,只不过是由他导演的一场戏呢?”
骆滕风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要隐藏自己的行踪,去做一些绝对不能曝光的事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骆滕风皱起了眉头。
“基因技术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当年你在救人方面的研发进度上抢先一步,周焕盛会不会因此走上另外一个方向?”
路天峰的话刚说完,自己就愣住了,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个很恐怖的可能性。
如果周焕盛利用基因技术杀人的话,朱晓月岂不是一个很理想的实验对象?她的身体状况原本就不好,即使病情突然恶化也不会引起过多的怀疑。
骆滕风大概也想到了同样的可能性,他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良久的沉默之后,路天峰开口问:“朱晓月当时的病情,真的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吗?”
骆滕风按压着太阳穴,缓缓地摇着脑袋道:“没有,但如果有人利用基因技术来诱使她的病情急剧恶化的话,那么以现在的科技手段是检测不出任何可疑痕迹的。”
“这岂不是相当于完美犯罪?”
“是的,对一位出色的生物医药专家而言,杀人不留痕迹只是小儿科。”骆滕风道。
“你认为周焕盛有可能还在人世吗?”
“我不知道……”骆滕风犹豫着说。
“但我觉得,即使周焕盛真的没有死,他也不会是策划近期一系列案件的x。因为以他的专业能力,使用炸弹杀人实在是笨拙而冒险的办法。”路天峰感觉自己兜兜转转推理了一大圈,最终依然一无所获。
“周老师不会用炸弹杀人,并不代表他的同伴不会——如果他真的还活着,那么他不能公开露面,需要有一个可靠的同伴帮忙。”
“同伴吗?”
目前能够继续深入调查的对象,也是满足成为周焕盛同伴条件的唯一一个人,就是处于事件关系网正中央的“女主角”——陈诺兰。
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并没有说出她的名字——路天峰是不想说,而骆滕风是觉得没必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