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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世代  慎重
    一
    钉崎挥手打招呼,随即刚进店的客人便被服务生领过来——黑眼睛黑头发,生得异常艳丽,穿私立校制服皮鞋半筒袜,个子比带路的店员还要高一头。可能是出于紧张,落座时被挂在胳膊上的制服包绊了下。钉崎忍不住笑,“みお、对吧?”
    女孩点头小声问好,接过菜单时又点点头情态慌忙,看着像做贼一样。
    “你现在像你妈更多点。”钉崎想了想说。
    二
    “当年你只有这——么一点点小!!”钉崎比划着刚说完手势便被端上来的炸物打断。下意识瞥了眼对面,只感觉心里一沉呼吸一滞。才刚意识到一不小心说了老年人固有开场白,钉崎觉得这下完了,被当成一点都不酷的老阿姨了。
    坐在对座的女孩笑的很礼貌,她说真对不起,什么都记不得——漂亮极了。像朵娇嫩饱满新生的花,只消在眼角点颗痣就能在高校大杀四方。
    拿起叉子戳了根薯条,钉崎忍不住感叹有点可惜,只差在那对叁白眼你就和川上富江同一张脸了,“回去记得告诉你爸,野蔷薇说了,全赖他。”
    “我妈也是这么说的。”稀里糊涂附和完眨巴两下表情迷茫,对面小声问,“不过……‘川上富江’……是……?”
    心里又一沉呼吸又一滞,又刚意识到一不小心说了老年人固有知识点,钉崎觉得这下是真的全完了,绝对彻底做实了自己是个一点也不酷的老阿姨
    ——但α世代已经掏出手机维基百科了。没等人感时伤秋缓过劲,便一改颓势两眼放光眉飞色舞,半个身子都前倾在桌面上,整个人都像要就这样趴过来,
    “——好厉害!!好强!!这个‘川上富江’,也是咒术师??诅咒师??如果我进路选高专的话就也能像她一样强??是她厉害还是野蔷薇小姐更厉害??您会指导我的,对吧!!”
    横举着叉子想了想,钉崎说……或许……还是……更像你爸?
    “您又和我妈说了一样的话。”五条瘪瘪嘴捏起叉子戳了个薯角。
    “说起来,进路相谈……你该和你家里聊才对啊。”端起果汁吸了一大口,钉崎看了会对面的表情,“啊”了声说,“闹别扭啦?”
    对面说没闹别扭。
    耸耸肩咬着吸管喝饮料,钉崎说我入学的时候就你这么大,“也是正和家里吵架。”
    对面说没吵架。
    “我是被奶奶带大的。”盯着玻璃杯团在手里转,钉崎说当年总吵架,因为总被念叨不踏实不努力迟早栽跟头。但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好了,奶奶不认可是她上年纪了找茬找事情,明明多得是机会能证明,
    “所以一赌气就上京。当然主要还是想来东京,我才不要呆在村里。”放下杯子叹了口气,钉崎抬头笑了笑说虽然栽了个小跟头,但还是超厉害。
    想了想指指眼角比划两下,对面说是在指眼罩的事么?其实我爸也戴,“但是野蔷薇小姐戴着就看起来很帅,我家老头戴着就感觉有点变态。出门的时候完全不想一起走,会被所有人盯着看。”
    “……确定是因为眼罩吗。”钉崎笑着说“你家老头”还挺有名的,你不知道?
    “大概知道点。”做了个鬼脸翻了圈眼,五条说不过那也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吧?现在老头天天在家洗衣服做饭给我妈捏腿没什么正事干,“刚才出来时还正趴着擦地板,追着问几点回去吃不吃晚饭,超——级烦。”
    哽了一会,钉崎说倒也不必描述出画面感,“你那个嘴也不是个什么好嘴……百分之一万绝对是亲生的。”
    叁
    “可以继续一般高校,也可以像野蔷薇小姐当年一样高专登校,或者出国……虽然我还没决定去哪个国家。”叹了口气看着不太高兴,五条皱着脸抱怨本来已经够麻烦了,结果老头昨天说需要的话回本家也可以,
    “所以才向您求助。”说完欠身规规矩矩鞠了半个躬。
    “……没和其他人聊过这件事吧?”得到肯定答复后,钉崎点点头说那就好,别在外边和人乱讲,困扰太奢侈了我怕你被打。
    对面想了想说但谁都打不过我。钉崎想了想说也可能是打不过你爸。
    对面想了想说不是的,修习学业我也一直很努力。钉崎想了想说是相信你一定是,但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主大人起点就落在他人终点上,这也是事实啊,
    “家里担心也不是没道理,确定不把去高专排除到选项外?”接着张牙舞爪两手比划,眯着眼怪声怪气说“大咒灵可是会把你的漂亮小脸蛋全抓花”。
    “您和我妈串通好了?”五条垮着脸问。
    “又说了一样的话是吧。”钉崎摆摆手说总之别做那个表情,感觉像看见老师正动真格的发脾气,“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边说边撸起袖管伸手展示。
    “通校、毕业、大学,然后过正常安稳的生活——”话说一半盯着表情看,钉崎抿抿嘴问不要,是吧?出国的话大概率家里也会偷偷追过去,你肯定也不乐意。五条家……那个人自己都懒得回,把小孩支过去算什么昏招,
    “至于高专……”被炙热的眼神烫了一哆嗦,钉崎说当间谍做偶像打排球踢足球花街药师或者把别人都葬送掉??进路很多啊,没必要非得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吧??
    “就知道和您谈也没用。”翻翻眼睛,对面说葬送个屁,又不是千年老妖精。
    “早都打定主意了是没必要谈。”也翻了圈眼睛叹口气,钉崎说那俩人全部缺点都遗传到位了。
    五条想了想问所以当咒术师不开心吗?钉崎愣了一下说开心啊,
    遇到并肩作战的伙伴,建立以命相托的交情,救助无辜者惩戒做恶人,去战斗去感受去观察去体验,去东奔西走去见识世界。很开心,没什么比这个更开心了,“你爸蹬腿的时候都没遗憾,能不开心吗。”钉崎说但你妈可是差点哭死吧。
    “人又不能一辈子为父母活。”把冰淇淋搅合的半化不化黏黏糊糊,对面老气横秋说。
    “但也和体谅他人的心情不冲突。”钉崎托着下巴顿了顿说我奶奶去世了,就在不久前,就在村里下的葬。为帮忙处理后事,伏黑虎杖他们几个都去了,我妈也去了,“穿豹纹烫卷发还是吊带短裙破丝袜。守灵时对着棺材说狠话,葬礼结束又半夜自己躲着抽烟喝酒偷偷摸摸哭。看不下去了,没忍住质问她要有那么多不满不甘心干嘛不在人活着的时候讲,结果还要被那种不靠谱的家伙跳脸指责说风凉话。”想了片刻,她说反正别让自己后悔就行。
    扔下勺子抱起手,对面说连您也变成满嘴道理的无聊成年人了。
    做了个鬼脸又一耸肩,钉崎说最后给了她两锤,把人钉墙上了。
    对面说……野蔷薇大人真是太酷了!!钉崎说那当然,小鬼,你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啊。
    四
    “飞机落地后才发现,勤学苦练的外语技巧根本排不上用场!!”拍着桌子瞪着眼嚷,钉崎喊谁知道他们讲挪威语!!我讲的英语他们听不懂,他们讲的鸟语我也听不懂,“フォバンミセン、フォバンミセン无论重复多少遍听不懂的也还是听不懂啊!!”
    扎起头发捂着嘴,坐对面的人眼里星星亮闪闪的,“也太棒了吧,自由咒术师!!!!”
    “海外术师太少,因此遇到诅咒案件多半会选择向高专求援。托他们太菜的福,去了很多地方玩的超开心非常爽。”又撸起袖口展示,钉崎说不过哪怕现在咒灵普遍都变弱了也还是有危险,这里,就是被那只纵火犯雑鱼烫伤的,
    “当时整只胳膊都差点被烤熟,还以为肯定保不住了。”接着指指伤疤示意这就叫开心的代价,无牵无挂还疯起来不要命的人才能当咒术师。
    悻悻瞥人一眼,对面一时没说话,只指尖捏着勺柄一圈一圈在甜品杯里搅。
    盯着看了会,钉崎问你的术式是什么。五条苦着小猫脸说我也不知道。
    “……你为什么会不知道???”又比手势又掀眼罩,钉崎大为震惊瞪着眼几乎在尖叫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人都没讲的吗???
    看着像要哭了,对面刚哀嚎完“没讲啊”,随即下意识噤声瞪眼掩起嘴。
    “吓到小孩了?抱歉,”钉崎边整理绑带边笑着说你家老头眼罩下面可不是这样的吧。
    “也不疼,不记得了,眼球没能保住确实挺可惜的。”把盘子推到一旁,两手抱肘压在桌边,钉崎低着头说刚开始有点心烦,明明杯子就在正前结果一伸手没摸到,明明想吃块鱼腩拿筷子一搛戳到的是甜虾,花了好几个月才习惯,现在适应良好,
    “对了!”转而低头掏口袋,钉崎抹出只巴掌大的小布包,笑嘻嘻问想不想见识一下我的独家守护符?
    墨绿色天鹅绒,钉着颗银亮的按压扣。咯嘣一下掀开盖,捏着包角倒在桌上,清脆的咔啦响。形状奇怪的四五块半椭圆塑料薄片被翻过面依次排开,每片都各镶着一只精细逼真的瞳仁眼。
    “这个和我本来的眼睛一模一样,戴上几乎看不出区别。”钉崎捻起一片横在眼罩前示意,接着又换另一片,“这个结构纹路是一致的,但颜色更浅。异瞳很帅吧?”然后是下一片“像猫一样”,再下一片“波茨沃斯同款”,还有一片“你爸的六眼”,最后一片,
    “五颜六色美少女眼!!凑近看的话瞳孔里面全是小星星图案。”边重新收起来边笑着解释因为姐姐说了,原本就好看夸张也好看,反正喜欢怎么来就怎么来,别人想戴都没办法戴,“这是当年你妈带我去配的,超高级。订了一大堆,花了好多钱,你爸报销可痛快了。”
    妥善收好扣紧塞回衬兜,钉崎摆摆手说虽然很漂亮,但总归塞个东西硌眼皮还是不舒服。所以当时就直接讲了,我觉得自己戴眼罩也挺好的,折腾半天拿到手多半也懒得用。可她很坚持,说选不选无所谓,多个选项很重要,
    “我也是很久之后才听懂。去不去找我妈是自主选择,但如果奶奶去世时没有联系方式没办法通知她,才会真的变成遗憾吧。”站起身越过桌面拍拍肩,钉崎笑嘻嘻眨眨眼说所以如果想当七彩瞳仁的咒术师那就去试试看,戴腻了就换,不舒服不喜欢就摘掉不戴。心想事成的超幸运小鬼当然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
    五
    “绝对不可能。”漂亮的超幸运小鬼腰背挺直严肃端坐,活像在做新闻发表。她说平时和男同学多说两句老头子都要跑去盯着人家扫描,估计真看上谁绝对会被冲过去第一时间干掉,光是想象一下已经烦死了,怎么可能有兴趣谈恋爱。之前实在被烦到不行随口讲喜欢女孩子,我家老头就背着手在院里溜达了一晚上,被我妈揪回来批斗教育又一晚上,第叁天才松口说怎么都行喜欢就好,
    “所以就只能和他说同级生小女孩都太幼稚,爸爸我有点想泡我妈——野蔷薇姐,他都傻了你知道吗,完全傻掉了。明明怎么想都是玩笑话,结果又背着手跑去院里拉磨一样疯狂转圈,把草坪都踩秃,被我妈疯狂打。然后打着打着这俩人就变得很恶心,反正我是准备离家出走了。”
    钉崎想了想说谈不谈都无所谓,这种事本来也不重要。钉崎又想了想说其实当咒术师挺好的,至少高专全寮制。钉崎想了想最后说你也是挺不容易的,差点又忘了那俩人有多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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