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想在这里种花草,是觉得小楼里没点人气,太单调了,所一以翻出了储物戒中压箱底的一些灵草种子,拿上花锄就在门前选了一块地方。
可当时他都还没开挖,程千钧突然就出来了,问他要干什么,知道他要种灵草后居然一把夺过了他的花锄帮他,说是他身体还未恢复。
南宫清的确是旧伤未愈,尽量少用灵力就是了,不至于挖个坑种灵草都不行,可程千钧只要用那清凌凌的目光看他,南宫清就拒绝不了了。
他心虚,愧疚,为之前自己犯下的过错,任性夺走他守护的宝物,骗他多年,连累他一起受罚最关键的是,南宫清羞于启齿的给程千钧下药,采补他的精元增长修为那回。
那之后,程千钧就开一始不理他了。南宫清琢磨过,大概是觉得这样疯狂的他已经无一可救药了吧?
他也懊悔,当初怎么就想到采补程千钧这样的馊主意呢?
即使程千钧视他为道业上的因果一,为此屡屡对他纵容关切,在被冒犯之后也维持不下去了吧。
如果一是自己的话,南宫清换位思考了一下,若是他解除和素未谋面的姐姐的婚约踏上仙途,所一做的从来都没有错,从来都没有辜负一说。即使当年姐姐自缢,是间接同他解除婚约离去一事有关,他也是无心的。
多年心魔已破,南宫清如今心里门清。程千钧唯一的错,只是错信自己罢了。也许他会走的吧。
南宫清仰头看向一这栋小楼,百年之一久,他可以在这里安安分分地呆着,可换了程千钧,那就是埋没人才,他本该是惊才艳绝的剑道天才啊。
走了也好。南宫清低喃,心底无一端失落。他想自己也怕寂寞,从前有岭儿陪在身侧还好,现在却是不行了。南宫清暗叹一声,打算回房。
细微的水声被晚风吹来。
南宫清脚步顿住,下意识朝小楼后的山溪看去。
这么晚了,谁在那里?
这还是在玄天宗圈出来的结界范围内,应当不会有外人才是。
南宫清下意识看向一二楼,烛光幽幽,映在窗纸上,看不出来有没有人。思索了下,便转身朝溪边走去。
越是靠近溪边,水声就越发清晰。
走出小溪边的几株茂密树荫后,南宫清脚步一顿,不再往前。
月华似水,银白的光芒无一声照向了小溪中,波光粼粼,往日沉静稳重的剑修上身赤|裸站在水中。
往日清冷自持的剑修微低着头,只给南宫清露出半张泛起微红的侧脸,向一来冷静的眸中却透着一点难以言说的炙热|欲|望,呼吸略微沉重。
南宫清愣在原地,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瞪大的双眼里满是惊愕。
哗啦一声水声响起,原来是程千钧已已经发现有人靠近,而这个地方还有什一么人来,他心知肚明。
程千钧手上一顿,抬眼望去,果一真见到岸边站着一个身形单薄的白衣人,他几乎是马上就沉入水中,用肌理分明的白皙脊背对着南宫清。
你还不睡!
程千钧背对着南宫清,开一口斥责时声音近乎咬牙切齿,他匆忙找到一件青衣裹穿上,不顾溪水已蔓延而上,耳尖悄无一声息透出一抹微红。
南宫清惊觉收回视线,但眼睛总忍不住朝程千钧看去,宽阔健壮的脊背已被青衣遮掩,他别开脸,捏着指尖道:睡不着,出来走走。
南宫清欲言又止,你在居然在自渎没想到,程千钧这样一个人居然也会有欲|望。
南宫清目光又转了回去,刚才没看清楚,但肯定是不小的。
我无一事。大乘期修士五感敏锐,南宫清那样明显的注视程千钧不会没察觉,他面色不大好,语气也有些冰冷,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南宫清点头,也反应过来这样看着人家是不对的。可不知道为何,他发现程千钧居然也会自渎后,心底竟然涌上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悦。
原来他也是有欲|望的,他不是没有感情的吧。至少不是表面上那样,看着冷冷淡淡,不近人情的,仿佛心中只有剑道,只有飞升。南宫清抿着唇,多看了程千钧两眼,便听他的话转身回去,步伐甚至很是轻快。
清澈小溪中一双清冷的眸子紧紧盯着南宫清身上,确认他已走后,程千钧面上的紧绷才放松些许,耳尖上的诡异绯红却蔓延到了脸上。
程千钧仍无一法恢复冷静,他垂眸看去,显然,在南宫清出现后,他比刚才要更加兴奋,更难以满足。意识到这一点,他眸光倏地一沉。
南宫清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已睡去,他睡得沉,不知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一。那人一身青衣略微凌乱,发梢微微湿润,似乎刚才沐浴起身,入门前踌躇了须臾,到底是走了进来,指尖同时弹出一道灵光。
那点灵光无一声飘入南宫清眉心。
南宫清在睡梦中浑身一僵,随后睡得愈发沉了。程千钧这才走过来,慢慢地在床沿坐下。
屋中只留了一盏烛火,光线昏昏沉沉。
程千钧背着光,面容半隐入昏暗之一中,静幽幽看了南宫清少倾,而后轻握住他伸出被子外的手,俯身靠近,低首贴近南宫清微张的唇。
南宫清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外头鸟鸣呦呦,原来已是日上三竿,他许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故而此刻精神一极好。只不过手正撑在床上要起身时,一阵酸疼忽然窜上。
嘶南宫清倒抽一口冷气,坐起来握住自己的右手,白皙的手心上不知是怎么了,泛起一道细微的红肿,细长的五指也有点酸。到底怎么了?难道是昨夜被虫子蛰了?
不无一可能。
南宫清看向一微微敞开一的窗户,揉着酸疼的右手起身。
这点小事他没有放在心上,他也没有照镜子的习惯,不知道唇也是微肿的,随意将洒落肩头的细软白发用发带扎起,穿上外衫便出了门。
经过昨夜尴尬的小插曲,南宫清心底竟然很坏地在期待着见到待会儿见到程千钧会是什么样的,可没想到一整日都没见到程千钧出门练剑。
不仅如此,接下来半个月,程千钧都没有出过门。
南宫清确认程千钧就在楼上,可他就是不出门,为什么?
他怀疑,程千钧是那夜被撞破自渎之一后害羞,羞于见人了。
这也是唯一的解释了。
只是见不到程千钧,南宫清不免觉得眼下卸下玄天宗宗主的位置后的自己太无聊,他每日修炼半日,侍弄花草半日,却都只是一个人。
终于,一个多月后,程千钧现身了。他不知何时出的门,是在外面回来的。
南宫清正在小楼前浇花,程千钧刚走到篱笆前时,他就已经发现了,浇花的动作停下,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他,带着几分探究。
程千钧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下,微抿着唇走了进来。
南宫清走过来,一边偷笑一边故作镇定地问:你回来了。
程千钧点头,转脸避开南宫清的视线。
南宫清眼底笑意更深,正要说些什一么,程千钧已抢了先,而且语出惊人妖主走了。
前两日,新婚之一后终于出现的顾雪岭还来过,跟南宫清说他会迟一些时候再回万妖宫,这阵子还能在玄天宗多陪南宫清几日。因此听到这话,南宫清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岭儿走了,都没来跟他道别。
程千钧又说:他和小师叔去灵山宗,应该还会回来。
南宫清心情好了一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情。顾雪岭跟他说过这阵子会找机会去灵山宗一趟,叫上妖族的九长老去给他六师妹看病。
谁知程千钧又接着说:灵山宗主陨落,他们是去吊唁。
南宫清睁大眼睛,有些错愕,也有些无一言地看着程千钧。
不能一次说完吗?
他明白如今任灵山宗主的天海雪衣和顾雪岭情同兄妹,担忧占了上风,便问:怎么回事?为何这般猝然陨落了?岭儿他走时,是不是
程千钧淡漠道:听说是病故,妖主好像很难过,匆忙便走了。
南宫清也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他沉默了许久,叹道:那个孩子身体向一来就不好,从前还在时就离不开一汤药,往后倒是不需要再痛苦下去了。他知道雪衣的身世,只能在心底盼望她来世投个好胎,莫要再入赫连家。
程千钧给了南宫清很长一段感怀的时间,才重又开一口。
我要下山了。
南宫清双眼倏然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程千钧。刚刚,他还在为雪衣的死感慨,眼下,他意外之一余又是早有预料,只是无法接受。
原来,程千钧真的会走啊。
南宫清面上在一瞬间失了血色。
程千钧微微蹙眉,我会回来的。
南宫清一口郁气堵在了心口,咽喉间的干涩与眼睛里的湿润在这一刻凝结,他无一言地看着程千钧,有些哀怨,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
程千钧沐浴在他绝代怨念的目光下,面上的不自在慢慢散去,眼底竟浮现出几分笑意,就连声音也少了几分冷淡,要重新炼器吗?
南宫清收拾好复杂的心情,摇头道:这里没有材料。
程千钧道:我有。
南宫清还是摇头,等师弟下回来时,我让他找就行了。
程千钧仍旧道:我有。
南宫清抬眼看他,见他神一色认真,他不由心头一跳,攥紧衣袖道:那,就先借着你的用,只不过,我现在伤势未愈,不着急炼器。
程千钧目光有些冰冷。
南宫清下意识改口,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程千钧摘下手上镶着墨玉的储物戒,递给了南宫清。
南宫清心情复杂地接过。
程千钧神色稍霁,负手说道:我去天音寺了。
哦。南宫清应。
程千钧看着他说:法会论道。这是在跟南宫清交待去处。
南宫清挑起眉梢,从前没见过你参加天音寺的法会。
程千钧只说:我这就走了。
南宫清点头。
程千钧说要走,却没有动,目光沉沉看着南宫清。
这时南宫清忽然福至心灵,说道:早去早回。
程千钧嗯了一声,这才肯走。
南宫清在小楼前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好笑。程千钧,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可是以前的程千钧,又是什么样的呢?认识了他太多年,亲眼目睹他的变化,南宫清险些都要记不清楚最初见到程千钧时他是什么模样,只记得那时的自己一定很狼狈。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见到程千钧时,方才入道没有几年,他的修行之一路初时并不容易,多亏了凌云霄凌师叔不厌其烦地帮他。
而带他去虚仪天,本来是要找傅云海帮忙的,然后傅云海和凌云霄就把他扔进了虚仪天的试炼境,落得一身狼狈,只为逼出他的极限。
却不想会遇上当年还没有开一始守护麒麟蛋的程千钧,然后被他带出来,程千钧一贯是个冷淡的人,不近人情把人往傅云海那里一扔,踩着一道剑光划破天际,人就不见了,让当时才只是炼气期的南宫清艳羡不已。
当年怀着一腔热忱,一心只想修炼剑道的南宫清,实则并无修剑天赋。可他只知道剑修很厉害,只想修炼剑道,好找到那个负心人报仇。
那时候的他,一心迁怒于同他解除婚约的素未谋面的程家少爷。
凌云霄为了让他死心找到适合自己的道,也在试探他的底线,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变成奇迹在剑道上有所一小成,便跟傅云海说将一他留在虚仪天,然后把他交给了程千钧。
那年的程千钧一心专注修炼,乃是不世出的剑修天才。入道便是筑基,不过几年结成元婴,后来不到百年入大乘期。近千年来,有这等天赋之一人,可谓是天道眷顾,唯有程千钧。
程千钧那时跟南宫清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你不适合练剑。
南宫清不服气,但最终不得不放弃。他以为自己报不了仇了,因为听说当年带走程千钧的老者是个很厉害的剑修,也说程千钧的剑道天赋很强,同境界中剑修实力最强,毕竟都说一剑破万法,于是他十分丧气地跟程千钧说了自己要修炼剑道的原因。
从那之后,程千钧似乎有了一点人情味,对他莫名关切起来。
那时的南宫清以为他是愿意帮自己突破极限学剑了,但程千钧没有,程千钧冷眼旁观他屡次碰壁,最后依旧告诉他他剑道上并无什一么天赋。
不过程千钧帮他发掘到了炼器一道的天赋。南宫清放弃学了几年的剑,专修炼器,果一然筑基了。
昔日无知而无一畏的南宫清,到了后来,变成了畏首畏尾的人,他可以在玄天宗落魄时毅然承担起整个宗门的未来,也在后来放弃了玄天宗。
南宫清回顾曾经,觉得年少时的自己可笑,却是他最喜欢的模样。到后来勉力支撑玄天宗的自己,也不是不无一可取之处。但因为发现程千钧就是自己找了数十年的那个人后,一时任性做出来的事却让他懊悔至今,虽然已经过去了,南宫清还是很愧疚。
他那些年大概是被鬼迷心窍了吧?
居然瞒了天下人那么多年。
他几乎是亲手毁了程千钧,却还骗了他那么多年,心中苦闷怕东窗事发,每次再见到程千钧时,总忍不住迁怒他,可那时的程千钧呢?
这些年他每年来看望,看着顾雪岭一年年长大,他将一南宫清的斥骂置若罔闻,每一年偷偷来时却都会给他和顾雪岭带一些东西。有时候是灵丹妙药,有时候是他炼器要用的材料。
南宫清回想起自己曾经收过程千钧那么多的好意,就要痛骂自己,真是个糟糕透顶的人,而且居然还对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下手采补了!
他当时是怎么下的手?
南宫清也记不清楚当时的心情了,只记得他当时是很怕的。
可是现在,他如程千钧希望的那样,已经回来面对一切,回来认错了,程千钧对他却还是那么冷淡,他是不是已经对自己绝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