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迟很认真地洗了澡, 怕衣服上残留汗臭味,他一并用肥皂把衣服洗了,喊来龟儿子,吐火球烘干穿上去。
然后把解梦事务所犄角旮旯里所有的零食和饮料都搜刮出来, 抱到二楼卧室。
桃小引扒着冰棺沿坐起来。
“衣服也洗了的。你可能看不出来,其实我已经换过了。”周迟小声解释,“龟儿子吐火球烘干的。很快。”
桃小引吃了一颗坚果,看着他的僧袍,问:“你真的只有这一身衣服?晚上洗白天穿?”
周迟点头。
“好吧。”桃小引瞧见大乌龟窝在卧室门口,笑道,“龟儿子真听话。”
周迟之前要用火时总是说龟儿子吐,而且还时常念叨着如果龟儿子能自己挣钱就好啦。
结果这些在这个世界全部实现。
周迟小心翼翼地问:“我现在还臭么?”
“不臭。”桃小引凑近他,夸张地闻了闻,脆声道,“超级香!”
周迟挠了挠光头,弯着眼睛笑起来。
“给你吃。”桃小引剥了一个纸皮核桃,把核桃仁塞进他嘴巴里,“张嘴,啊——”
周迟蹲在冰棺前,双臂枕在冰棺沿上,配合地张嘴“啊”了声。
桃小引吃饱喝足,把所有零食都清理出去,往冰棺里一躺,非常霸道:“过来睡觉。”
周迟关了灯,乖乖躺进去。
他的眼眸比黑夜还要黑,仿佛吞没了所有光线。
“你怎么不睡?”桃小引的手掌盖到他睁开的眼睛上,问道。
“我不用睡。”周迟闭上眼睛,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面滚动,“躺着就可以。”
眼皮滚烫。
只贴了一会儿,桃小引觉得掌心快要被烫穿。
她嗓音微微发颤:“你的身体越来越烫了吗?”
“没有。”周迟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和你在一起时就不会感觉到烫。”
所有过往在眼前一一晃过。
他半夜去家里“蹭空调”。
他非要和她睡觉。
龟儿子把她叼进冰棺里。
他不再去家里找她睡觉,因为世界开始不稳定,他要守着冰棺。
他的身体越来越烫。
冰棺底部的红色人形越来越明显。
……
桃小引的脸埋在他颈窝,无声地哭了出来。
桃知说,周迟只有一半神识进入到这个世界。
另外一半神识在哪里?
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去想。
桃知说得对,周迟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他要维护这个世界的稳定,所以留了一半神识在鬼风谷。
在鬼风谷的那个世界里,他每分每秒都在受着炼狱之火的炙烤。
最令她难过的是,他的另外一半神识是清醒着的,因为只有时刻保持清醒,他才能维护现在这个世界的稳定。
无时无刻不在清醒着承受炼狱之火的煎熬。
冰棺底部的红色人形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桃小引觉得这个红色人形分明就是周迟身上的血。
他的血从鬼风谷渗到了这个世界。
这里过去二十三年,不知道鬼风谷过去了多久。
不知道周迟还能撑多久。
他说他不用吃饭,他只吃梦;他说他不用睡觉,他不用……
只是因为他的另外一半神识在鬼风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日日夜夜守着她,守着这个为她打造的世界,所以他不能吃饭不能睡觉不能休息。
桃小引的泪水越来越多。
周迟感觉到颈窝一片濡湿沁凉:“小引?”
桃小引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周迟拂开她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掌,拥着她坐起来,慌乱地抹她眼睛上的泪,结果却越抹越多:“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你跟我说,我改。我肯定改。”
他越哄,桃小引哭得越凶。
“你不要哭了。”周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想听什么?我照着你想听的再说一遍。”
桃小引快要哭断气:“你不睡觉。”
“好好好。我现在就睡。”周迟直挺挺躺下来,闭上眼睛,“我真的要睡了。”
桃小引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完全没有形象。
冰棺里没有纸巾,她索性扯起僧袍擦脸。
僧袍水湿。
桃小引疑惑,继续扯,惊骇不已。
僧袍贴着周迟的身体,被汗水浸透。
她猛然想起,周迟曾经说过,她一哭他就会疼。
是真的疼,生理疼。疼到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被冷汗浇湿。
桃小引的哭声卡在喉咙里,再也不敢发出来。泪水抑不住,她就仰头拼命憋回去。
周迟闭着眼睛躺在黑暗里,桃小引突然没了动静,他特别想知道她正在干什么,但是又怕她发现自己没有睡。
不敢睁开眼,眼珠在眼皮底下急得打转。
胸口一沉。
是桃小引趴了上来。
身体的焦灼和疼痛瞬间消散大半。
他知道,桃小引不再哭了。
暗暗开心起来,脸上不敢露出半分‘醒着的’神色,只好用手指狠狠抠住冰棺来抑制这份开心。
桃小引趴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双手伸过去放在他耳朵边。
不想要他一个人在鬼风谷承受非人的痛苦。
一刻也等不了他醒来。
手指即将捏住他的耳朵,桃小引从他胸膛上抬起脸,小声地叫:“周迟。”
白色冰棺在黑夜里泛着一层雾白的光。
桃小引清晰地看见,周迟的喉结在雾白里慢慢滚动了一遭。
眼珠也在眼皮底下缓缓转了一圈。
但是他紧闭着双眼,呼吸绵长,一副熟睡了的乖乖模样。
桃小引大脑冲动,唇瓣覆盖到他眼睛上。
从眼睛亲到鼻子再到嘴唇。
周迟心跳如雷,呼吸逐渐紊乱,嘴巴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
桃小引的小舌滑进去。
周迟再也装睡不下去,反客为主。
脑子里的烟火绽放,在空旷寂静的黑夜里愈加绚丽。
璀璨的烟火里,就连看门老大爷式样的灰色秋裤也不觉得碍眼,只是碍事。
桃小引清除掉障碍,秋裤在噼里啪啦的烟火里燃烧成灰烬。
周迟诈尸般突然坐起来,胳膊扒着冰棺边沿,伸手去够什么东西。
桃小引:“你要找手机搜索?”
毕竟是第一次接个吻也要用手机搜索的主,他在这个时候能做出任何事情,桃小引都不会觉得惊讶。
“不是。”周迟的耳根红红,声音很低,“我们还没有结婚。”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半,已经是新的一天了。”桃小引像个急色的恶霸流氓,“天一亮我们就去领证结婚。我们在做的是合法行为。”
周迟的眼睛瞪大,说话不会了呼吸:“领、领证结——”
后半句被桃小引吃进肚子里。
烟火璀璨夜漫长。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烟火炮竹一律禁放。有人实在想放烟火,只得偷偷躲起来。
譬如冰棺里的这两位。
谁能想到会有人丧心病狂到躲在冰棺里玩烟火。
黑咕隆咚的夜,白得瘆人的冰棺,火苗在一簇簇地燃烧。
初次玩烟火,两个人既着急又兴奋。桃小引刚开始还好,真正让她去点炮仗时,吓得直往冰棺外爬。炮仗却成了精,又把她拖回冰棺里。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