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夫妻敦伦之乐,他也不会留宿。待她累极睡下后,他便会穿衣离去,继续去前院书房办理公务,直至夜深后,他直接在书房歇下。
五年来,都是姚品娴歇在内卧,几个亲近的丫鬟轮流歇在外间值夜。
昨夜是青菊值夜,她见主子夜间又做噩梦了,此番帮她穿衣梳妆,不免要多关心几句。
“娘娘夜间又做梦了,定是这些日子累的,以至于心神不宁。”青菊心疼自己主子,长年累月下来,心中不免生了些怨怼。
这门亲事原不该是自己主子的,当年和魏王有婚约的人,是大小姐。
只是大小姐自幼娇惯,又很得老太太和老爷的宠,便纵得她要什么得什么。哪怕是她悔婚,姚家上下也一致帮她周旋,帮她筹谋,生怕她受到一点苛责。
魏王府当然没什么不好,魏王乃今圣长子,虽是庶出,但却极得圣人重视。
魏王也生得巍峨挺拓,极为英俊。又因常年行军的缘故,魏王不似京中其他富贵公子,金堆银砌养出来的,姿态绵软,毫无傲骨……魏王既有皇室子弟的矜贵,又有行伍之人的气魄。
若论身份和长相,王爷和她家小姐当然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若这魏王府真这么好,当年大小姐能选择逃婚?
这么好的一门亲,又能落到她家小姐头上?
必然是有个要命的短处的。
而这个要命的短处则是,魏王乃行军之人,为人严厉冷肃不如其他富贵公子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不说,当年,两国大战在即,圣人也是钦点了魏王随军出征的。
也就是说,当年谁嫁到魏王府来,就得担着随时守寡的风险。
大小姐在家那般得宠,老夫人又怎舍得她那宝贝疙瘩担这份险。最后姚家暗中周旋一番,就成了她家小姐做魏王妃了。
她家小姐嫁来王府五年,便硬生生守了五年活寡。五年来,小姐硬是以她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家。外人只瞧见她的光鲜和体面,却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小姐都在偷偷抹眼泪。
要知道,她当年嫁到王府时,才十五。生小世子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六岁。
用她阿娘的话说,就是王妃娘娘她自己个儿还是个孩子呢,竟就要独当一面了。
这不是造孽吗?
姚品娴当然不知道青菊此刻内心的抱怨,她端坐妆奁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点了点头说:“是又做了个噩梦。但没什么,醒来后就觉得荒唐。”
至于梦的内容她没说,青菊是她乳母的女儿,二人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深厚。她怕告诉青菊她做梦梦到了自己的灵堂,会吓坏她。
姚品娴适时转了话头,目光依旧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对青菊道:“夜间没休息好,一会儿敷点粉遮一下。”似是怕被身边的丫鬟婆子们笑话打趣她是为了王爷般,姚品娴又多加了一句,“今日入宫必是要去中宫拜见皇后娘娘的,不能失了体面。”
青菊心中明镜儿似的,倒不戳破,只笑着应下。
凯旋大军昨夜已抵城外,为首的将官今日便要入宫面圣。宫中早已设下宫宴,姚品娴贵为正一品的魏王妃,自也是要入宫的。
不过她也知道,即便这会儿就进宫去,她也见不着自己的夫君。
朝廷要论功行赏,不到午后,王爷怕也是出不了勤政殿。
姚品娴正走神之际,从外间走进来一个丫鬟禀告道:“娘娘,世子过来请安了。”
姚品娴突然就想到梦中那个端跪在棺椁前的单薄又弱小的身影,一时心中悲痛,直接起身便迎了出去。
难得的,姚品娴不顾礼数,快步行至儿子跟前,不等儿子朝她请安,她便一把将人揽入了怀中。
紧紧抱住。
此刻她像是真死过一回后的失而复得般,死死搂着人,不愿松开。
还是一旁侍奉的青菊紫棠几个见王妃今日颇有些反常,劝了几句,姚品娴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松开儿子,姚品娴以阔袖掩面拭泪。待整理好妆容调整好情绪,那边,儿子已经规规矩矩在朝她行礼。
“孩儿拜见母亲。”
小世子四岁了,从他有记忆起,这还是母亲第一次这般失态的拥抱他。
他的母亲和别人的母亲不一样,他的母亲比起别人的母亲来,没有太多温柔,对他要严厉许多。
当然对他是极好的,可她大多数时候,她更像是一个父亲而不是母亲。
小世子性格安静腼腆,虽然很高兴母亲方才的行为,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如往常一样,安分又懂事。
请完安后,他就静静站在一边,姚品娴这个母亲没问他话,他也不吭声。
见母子之间这般生疏,姚品娴心中很不是滋味。
因王爷多年不在家,平时在教养儿子方面,姚品娴可谓是煞费苦心。又是当爹,又是当娘。
她没有把所有的温柔都给儿子,平时除了关心他日常起居外,更多的是督促他念书习武及学一些宫中礼仪和规矩。幼子难教,不免会刻意严厉许多,故意让他对自己有畏惧之意。
可自从夜间做了那个噩梦后,姚品娴如今便不忍心再那样做了。何况,如今他父亲已回,也无需她再故扮严厉,担下父亲的责任。
于是姚品娴笑着朝儿子招手:“康安来得这般早,可用了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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