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孟和玉身后的住宅群,语气里满溢着不可置信:“这你家?”
孟和玉已经工作了十个小时,周身的力气都跟抽空了一样,无心与他再多说一句话,只点了点头,拔足便要走。
中年男子回过神来,还想拉住他,余光里突然多出一张满是横肉的凶脸。
“您不住这吧?”身材壮硕的保安挡在了他跟孟和玉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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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和玉的确没睡好,醒得太早,再加上连轴转了十个小时,等电梯的时候都要站着睡过去。
等叮一声电梯降到大堂他再睁眼,才从电梯门的镜子里,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多出一个陌生男人。
孟和玉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恍惚着,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男人一个正眼都没给过他,下一秒电梯门开,他直接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原来也是住在这里的,孟和玉想。
他很少遇见近邻,主要是因他的作息跟大部分住户都不重叠,莫说认识他们,有的甚至连一面都还未见过。
孟和玉打了个哈欠,蔫蔫地跟进了电梯。
等他伸出手想按楼层时,才发觉这个陌生人跟他住在同一楼。
孟和玉下意识脱口而出:“真巧,我也住五楼。”
孟和玉住在南城出了名的富人区“天海合”。此处地段上乘,傍海,天开地阔,然而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并非它的最大卖点。
这块地最特别在风水,据说很旺人,有好几段真伪难辨的传闻。
天海合拢共只五幢楼。因为傍海,不好修得太高,以免挡去了海风,所以一幢只五层,一层有左右两个单位。孟和玉住在5R,那么这个男人应该就住在他对面的5L。
孟和玉稍稍醒了醒神,自从他一个星期前搬到这里,他就还没见过他的邻居。
毕竟大部分人的工作时间都是按着朝九晚五的调子走,这个男人今晚这么迟才回来,大概是要加班。
社畜不容易啊,孟和玉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转向他的邻居:“我是上个星期刚搬来的。”
孟和玉一米七九,是最不尽人意的身高。虽然与一米八只差一厘米,但这一厘米就是条填不上的鸿沟。
而他的邻居显然不用为此烦恼。孟和玉微微仰着头看他,心想这身高快要有一米九了吧?
邻居没有转过视线,只是对着跳动的电梯荧幕掷出了两个字:“你好。”
很沉的音色,两个字落地有声。
这样简明的回复跟他的衣着打扮一模一样,毫无多余赘饰:挺括的白衬衫、西装裤、纯色领带、黑框眼镜,好一副干练的职场精英形象。
是帅的,高鼻深目窄脸,典型的英俊面相。
只是帅得太冷了,如果说相由心生,那这男人胸膛里揣着的大概是一块冰,即便对上跟他主动打招呼的新邻居,也不带半分笑模样。
于是孟和玉不再多话了,只最后一句收结的自我介绍:“我叫孟和玉,和田玉的和玉。”
男人沉默了两秒,似乎在考虑要否遵循这传统社交礼仪,也同样向这位新邻居做自我介绍。
叮一声电梯升到了五楼。
在步出电梯门前,孟和玉听见了男人的回答:“钟承明,继承的承,明天的明。”
电梯对开的玻璃窗外是静谧的大海,海的深处不时传出轰鸣。在这样深的夜,浪花拍打海岸的声音不再温柔可亲,那一击一击冲上沙滩的低吼,仿佛是要吞噬万物的警示。
于这黑沉的海色而言,人造的灯光与微弱的萤火并没有分别,一样毫不起眼,一世界都成为了黑色的流质,而唯一能与这深不见底的黑暗相抗的光源,只有云尖的那一轮明月。
是夜十五月圆,皎皎月光半垂天边。
一阵风带走了云絮,月光就更形明澈,仿佛连边缘都清晰可见。
五楼过道的声控灯昨天刚坏,还未来得及换上新的。两人从电梯走出来,就走进了一团昏暗之中。
在开门之前钟承明听见他的新邻居对他说:“很高兴认识你。”
这团昏暗卸去了钟承明的一些警惕,他用了两秒,终于决定转过身观察他的新邻居。像所有夜行动物一样,他更擅长在暗色里拿捏对手。
电梯门尚未闭合,投出一块长方形的光域,而他的新邻居就站在光域之后,倚着门,一边背包已经卸下。
在黝黯里他的五官仿佛成了幅洇开的水墨画,变得不真切,但钟承明还是一眼就判断出了他脸上鲜明的异族特色——是个混血儿。
是个相当漂亮的混血儿。
孟和玉背对着门转开了门柄,退进去,按开了客厅的灯光。
伴随着这套动作的,是一句带着笑的“晚安,早点休息,做个好梦”。
说到“梦”字的那一瞬间,满堂灯光乍起,世界倒像是从梦中醒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光将孟和玉的五官清晰地雕琢了出来——那一对蓝眼睛蓝得根本不是人间颜色,是技艺最精湛的画师都调和不出的纯粹。
钟承明转过身,不再看孟和玉的眼睛,找回了自己的心跳。
“嗯。”他没有跟孟和玉说晚安,只满心在想,这种美丽的眼睛过于不切实际。
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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