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见对方手拿绢帕低声哭泣,如朱莺啼血。他哪里还敢再行拒绝或是抵赖,只盼着她早早收了哭声,勿要惊动了屋外守着的女婢,否则他就是跳进黄河泡个七天七夜,也洗不清自身清白!
“我不是想抵赖,只是……”
妇人听到他说不想赖账,当即抬头举目望着燕赤霞,目光中晶光闪闪,开口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急切间不能……”。
“奴家又不是要你现在就娶我,我丈夫新亡不久,暂时不能嫁娶。你就是想娶那也要再等几年。”
杨员外的女儿到了这下,却是不再行逼迫之事,嘴里说道:“我等你几年就好!”
看到双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燕赤霞推脱不过,只能点头同意。道:“行吧,那燕某同意就是了。”
“只是如今不便,还望娘子等我过些年头,情况好些,再来迎娶。”
听到燕赤霞同意接纳,那妇人心里大喜,简直有点不敢置信,不过她面上却是没有显露,只是拿着手帕抵着嘴巴,故作平静的淡淡问道:“此话当真?”
“你都要寻死觅活了,我敢乱来,不当真吗?”
燕赤霞心里这样想着,但面上却是没有半分显露,当下点头称道:“当真!”
“日后不再抵赖?”
“不抵赖!”
听到燕赤霞连续两次应承的痛快,那妇人这才破涕为笑,嘴角微翘、脸含笑意的点头说道:“那就好!”
燕赤霞见妇人停了哭泣,还露出了笑意,没有再死缠烂打,心里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心想着总算是把她糊弄住了,且过了眼前这关口再说,以后的事谁说的清楚呢。说不定过得几年,对方没有了他消息就另行改嫁了呢。
燕赤霞不露声色的正想着,无意间抬头就看到那妇人意然不知何时,站在在身边帮着燕赤霞研墨。
“娘子这是做什么?”
“使不得!”
燕赤霞心头大惊,杨员外的女儿还在守寡,若是此时两人来往过密,容易招惹他人非议。于是连连出声阻止对方,嘴里劝道:“娘子且先住手,这不合礼制!”
“嗯,相公晓得不符礼制就好!”
妇人这个时候倒是非常的贤惠和通情达理,点着头认同了燕赤霞的话语。开口说道:“那就请燕相公手书一纸,把这事先定下来吧。”
“啊……”
燕赤霞听得妇人此般说道,当即就傻了眼。心里不知如何是好!他既不愿写下手书,又不敢抵死甩赖。只能眼巴巴望着对方,脸上尽是哀求之色。
那妇人见到燕赤霞如此神情和模样,却是扑哧一声,嫣然笑道:“燕相公不必如此为难。”
“奴家也是怕相公一去不返,再见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这才想让你手书一封,到时若是相公有事脱不开身,奴家也可以拿着手书去寻你。”
“这……,这合适吗?”
“合适。”
妇人一边说话,一边帮着燕赤霞把纸铺开,在桌案上摊平,点头示意道:“写吧,想来以燕相公的文采,这点小事还难不住你。”
看着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燕赤霞没有它法,只能皱着眉头同意。
“那我该如何写?”
妇人见燕赤霞欲伸手执笔,心里已晓得他是同意了,心里更是高兴,当下也没有多作计较,开口便说道:“相公不是说是关中秦人嘛,那你就写上籍贯、姓氏名字,再述说一下你我之间的约定就好。”
“对了,奴家单名一个灼字。灼灼其华的灼”。
燕赤霞看着那妇人脸色泛红,面含娇羞的望着他报出她的淑名,不由得哑然失笑,不断的摇头。心想着她身为寡妇,都能不顾身份亲自上门前来逼婚,言语泼辣,性情彪悍。完全就不顾世俗眼光,行为已然惊世骇俗。哪里还有什么羞涩可言!
不过燕赤霞也就心里想想,他的表情上肯定是不敢有泄露,于是虎着脸对着杨灼说道:“只能是平妻!”
“就是平妻。你要是休妻再娶我,我却是不情愿再嫁于你了。”
杨灼见燕赤霞同意婚事后,温柔贤惠尽显,又通情达理,与前前逼迫燕赤霞之际判若两人,说话更是有理有节,只听得她嘴里说道:”若是妇节无亏、与自已同甘共苦共患难的结发妻子你都能休弃,我一再嫁之人,岂能没有步他人后尘之虞!”
“你要是敢说出休妻再娶我的话来,我也看不起你,你也休想我会嫁给你!”
燕赤霞听到杨灼这般说辞,只能不断的摇头苦笑。要是他早晓得是这样,燕赤霞说不定早就会说要休妻之后,再求娶她为正妻。而让对方因此而看不上他,这样燕赤霞也不会如此为难。
但事已至此,再说其它已然无用。燕赤霞唯有苦笑着不断摇头。想着这是有理的是她,没理的还是她!
不过经过一回,燕赤霞也算是晓得对方见识不凡,能够明辨是非,当下也就有了些许好感,心里少了几分抵触。于是当即捉笔在手,着墨后就在纸上挥毫。
抬头没有写什么名目,燕赤霞在纸上写道:陕西燕光字赤霞愿娶大名府杨氏之女灼为平妻,依此为凭。无怨不悔!至正十二年壬辰正月燕光手书。
“燕相公写的真好!“
杨灼脸带微笑的看着燕赤霞写字,一路连连点头,不吝夸赞。只是不知她是觉得燕赤霞的字写的漂亮,还是其中内容更符合其心意。
眼见着燕赤霞写罢收笔,杨灼这才脸现懊悔的说道:“唉,一急起来,居然不记得这事要写在红纸上才好。不过相公既然已经写好了也就作罢,不要再改写了。”
杨灼见燕赤霞面色不豫,这才改口说话,不过心里仍是有些不满意,于是故作忡憾的对着燕赤霞说道:“只是这宣纸也太素了点,要是有点红色就喜庆多了,也合题意。”
燕赤霞本以为杨灼是想让他再写一遍,不由得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之后听到对方改口又是这般说辞,哪里还不晓得对方心里所想。也不取出红泥,当下咬破手指,沾上血就在具名处按了手印。
杨灼见到燕赤霞如此行为,心里甚是欢喜。于是盈盈赞道:“燕相公这手印一按上去,果然增色不少!”
杨灼一边说话,一边把燕赤霞的手书叠好收到怀里。这才又盈盈施礼,下拜道:“多谢燕相公体恤,完成奴家之心愿。”
“奴家也不愿如此行事,逼迫相公非是奴家本意。只是若不如此行事,奴家日后再无活路,人生最苦是守寡。还望日后相公能善待奴家。莫因为今日之事冷对奴家,无端端的冷淡了夫妻情份。”
燕赤霞听到杨灼这番话,心里总算是有些欣慰。见对方施礼下拜,连忙上前虚扶。道:“如此草率就做出决定,娘子就不怕燕某日后不堪,有负于你吗?”
“相公何出此言,你能为了一陌生之人而不顾自己身在险地而援手相救。身有侠骨还不忘家中老妻。如此有情有义的男子怎么会负了奴家。”
“再说你是进士,又武艺超群。这样文武双全、有情有义的如意郎君我要是再不牢牢抓住,日后上哪再找去?”
杨灼娓娓说道:“奴家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就算再嫁也多半多是不如燕相公。所以这才在情急之下,不顾廉耻,亲自上门逼迫燕相公行事。”
“还望相公能体谅奴家一番苦心,是不得已才如此。不要因此而怨罪奴家!”
听到杨灼这样说,燕赤霞也只有苦笑一声,叹道:“事已至此,再说其它已是无用。只盼日后你我成亲以后能夫妻一体,百头偕老吧!”
“承相公吉言!”
杨灼听到燕赤霞这样说,也是心里欢喜,施礼再拜。开口说道:“既然事情已了,奴家这就告退!”
“还请燕相公不要急着启程,在出门之前再知会奴家一声。”
“这是理所当然!”
“就此别过!”
见燕赤霞应下她的话语,杨灼也不再说其它,打开房门领着女婢袅袅而去。只留下燕赤霞独自一人在房里不断摇头,苦笑不已,想着自己精明了一辈子,今日却栽于妇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