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白醒来的时候便觉得胸口和脖子里毛茸茸又暖烘烘的,睁开一双迷茫的眼睛率先入眼的是一条悠闲地在半空中甩动的黑色长尾。目光一寸寸往下,只见小黑猫四条腿分别抱着他的脖子和手臂。注意到他的视线后,对方那碧绿色的猫瞳变得圆圆的,里面盛满了无辜的看他。
阮白: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小黑猫身上拿下来,然后掀起被子一把盖住了他。
阮白知道自己睡觉时候的习惯不太好,有时候会喜欢抱着抱枕睡觉。所以这会儿小黑猫出现在他怀里也有他的一部分原因在。但知道归知道,说不说又是另一回事。他下了床,背对着床脱下了上衣。
当小黑猫头顶被褥往外望去时,阮白瓷白的脊背近在眼前,突起的蝴蝶骨带着几分纤细和瘦削,很快这一抹春色就被黑色的衬衫遮住。青年回过头来,抓到了一只偷看的小黑猫。
一人一猫对视了两秒。
阮白上前一步从被子里把猫挖出来扔进了浴室,又换上了裤子,这才进去洗漱。
整理好自己,阮白从浴室里找出了另外一套洗漱用品,对着小黑猫勾了勾手指,过来,我给你刷牙。
小黑猫:
两人又对视了两秒,小黑猫越过他的肩膀往下一跳,乖乖呲牙。
眼见着时间不早,小黑猫也没有离开的想法。他偏头看了看对方,小黑猫乖乖坐在他的肩膀上,尾巴松松垮垮缠着他的脖子,意思显而易见。阮白便索性直接推开门出去了,恰好,王汪也推门出来。
发型乱糟糟、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冲他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早上好阮白。
王汪看着很疲惫,整个人虚软地靠在墙壁上,耷拉着眼皮打哈欠。
其中原因,他们都很清楚。
阮白扫了他两眼,问道,你的肩膀怎么样了?
稍微有点疼,没事的。你怎么看着睡得还挺好,这猫又是哪来的?
我这人一沾床就睡。阮白用手指轻轻拨了拨肩膀的小黑猫,我养的,昨天晚上偷偷跑进古堡的。
说话间,二楼的房间几乎都开了门,玩家小队的几人纷纷从门内走出来。阮白的目光划过每一个人,敏锐地捕捉到几人都是眼角青黑的模样,看着尤其沧桑。
他走到红姐的面前,红姐身旁的少年沈琼看了一眼他,手指拽住了骨刀的刀柄。少年默不作声地站着,很容易让人忽略。阮白假装没看到他,只是笑着问了一声红姐,您昨晚睡得还好吗?
红姐点点头,好。
刀疤闻言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小声嘟囔:老子怎么就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里有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那男人笑盈盈地与他聊天,结果一扭头露出被掏空了一半的后脑勺,生生把刀疤从梦里吓醒了。
此后只要一闭眼,刀疤就会觉得自己的后脑勺碎了。
于是,几乎一晚上没睡。
他叹了一口气,下楼去吃早点了。
很快,玩家小队的成员们几乎都坐在了餐桌前。一大早,还不到九点,缪尔斯公爵依旧没有与他们同桌而食,比尔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冷冰冰的声音依旧不带什么感情:早上好各位,今天的早餐是热狗和牛奶。希望众位用餐愉快。
一顿早餐吃完,便到了自由行动的时间。刀疤直言昨晚没睡好,去外头的花园逛了一圈便又回房间睡觉去了,红姐和沈琼也回到了房间,王汪盯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收回视线眼巴巴的看阮白。
阮白,你今天干嘛呀?
回店里做纸扎。他顿了顿,眼角含笑,送给昨天把你吓坏的那只鬼。
王汪:科学富强民主。
话虽如此,但他依旧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阮白的身后,随着阮白以及碧眼小黑猫一起回到了阮白的纸扎店。
穿过院子,推开纸扎店的大门,就像一般的超市一样,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又整齐地放置在货架上。阮白找了材料打算做一个吹风机模型,小黑猫就乖乖坐在一旁看。而王汪则是在货架与货架之间的过道里来回走动。一直信奉科学主义的他面对这些纸扎感到非常惊讶。
以及惊叹。
阮白的纸扎店里货物齐全,纸扎别墅红门蓝瓦,长高皆在两米之上,还是四层大豪宅,墙壁上的大理石砖块纹路都显得格外仔细和精巧。别墅旁边是一个硕大的双开门冰箱,只比王汪矮了一个头左右,他伸手拉了拉门,发现大门竟然真的可以拉动,里头是数量齐全的储藏抽屉。
他忍不住回头询问:阮白,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阮白分出一点心神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他等了这群玩家小队那么长时间,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多,纸扎品自然也多。虽然这个副本的人物设定注定了他的纸扎店无人光顾,但或许是出于阮白的习惯,他喜欢将店里的货架都塞满。
王汪还在感慨:哇靠,要不是我还不想死,真想从你这儿搞一套。
阮白笑着地瞥了他一眼,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你用到我的纸扎。
王汪愣了一下,感动得恨不得扑上去给阮白一个么么哒。然而脚下步子一跨,他便先注意到了那只蹲在边上舔爪子的小黑猫,对方那双碧绿如同上好宝石的猫瞳成了一道竖线,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王汪: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是很轻巧地忽视这只小黑猫。但有时候这只小黑猫给他的感觉又非常危险。
王汪摸不清这是什么道理,便只是摸了摸鼻子继续参观。
阮白做起事来几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王汪便逛了货架又去逛院子,最后索性和阮白说了一声转身去了街上。阮白还是低头做吹风机,他的手艺很好,加上没穿之前遇到的奇葩客户太多,做个吹风机于他而言只是小意思。
下午两点左右,他将做好的小玩意放到一边,扭头的时候看到桌上摆着一份已经冷掉的午餐。好像是王汪中午给他带过来的。
吃了午饭,又喂饱了小黑猫,下午时分,一人一猫躺在大槐树下乘凉。阮白顺着小黑猫的后颈揉下去,听着呼噜呼噜的声音,也心情甚好地眯了眯眼睛。
他问小黑猫:你还要跟我去古堡吗?
小黑猫喵呜一声,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往他怀里一倒,直接装死。
阮白:
好的,懂了。
阮白带着小黑猫和王汪一起回了双子古堡,阮白还抱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他要送给爱德华的吹风机和浴巾之类的小玩意儿。比尔管家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箱子,并未发表任何意见。
他像昨天一样,留在后面关上了古堡的大门,双生花丛很快穿过铁杆将整扇门都遮盖住。
傍晚,落日很快掉进远山之下,阮白抱着东西带着小黑猫去了后花园的一角,点了把火将小玩意儿全烧了。他看着逐渐熄灭的火苗,将那张写了爱德华生辰八字、烧了一大半的纸往火苗里一塞,彻底烧干净了。
转身的时候,他瞥到远处的窗口缪尔斯公爵安静地站着,他的目光辽阔如黑夜,漆黑冰冷没有半点温情可言。阮白多看了他两眼,对方却丝毫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最后还是阮白先离开。
很久之后,一道人影悄悄出现在缪尔斯的身后,一身是水的爱德华苦恼地抱着怀里的一堆东西,满是疑惑的问他:艾伦,这个要怎么用?
什么?
是阮白送我的吹风机。
你可以让他帮你。
那好吧,晚上我再去找他。
双子古堡的花园非常大,这栋在历史中伫立了好几百年的建筑在昏暗的暮光中显得格外空旷和宽敞。阮白循着原路返回,走了将近半个小时也没能离开。
他站在原地,暮光逐渐消散,血月挂在天空之上,周围升起一层一层的薄雾。
阮白啧了一声,心想他该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随身携带的背包被他放在了房间里,此刻也没有手电筒,小黑猫也不知何时从他肩膀上一跃而下不见了踪影。虽然心生怪异,但阮白倒也没有很慌乱。他在月光下的照耀下缓缓往前走了几步,喊了几声喵喵。
周围空荡荡的,没有小黑猫的身影。
阮白便继续摸索往前,雾蒙蒙的空气中带着点几不可查的血腥味,阮白周围的场景缓缓变化,他一眼便注意到了前方竖起的一块墓碑。
紧接着是一排,无数的墓碑伫立在角落的地皮上,阴风吹过,晃得墓碑上的铃铛玲玲作响。
阮白走过去。
那挂着铃铛的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名字:爱丽丝。
他绕着墓碑来回走了几圈,敏锐地察觉到了怪异之处。墓碑后的泥土比起周围其他的地方要结实许多。周围的雾气带着点潮湿,像是刚刚下过雨,脚踩在草地上黏糊糊的,用力的时候像是踩进了一团偏坚硬的棉絮之中。
鞋尖往那处地皮上轻轻蹭了蹭,轻易掀起了草皮。
而草皮下方,是一块两米长两米宽的石板。
阮白盯着石板看了好一阵,果断转头就走。
连手电筒都没有,不能随便下去。
走了一阵,他又回头去看,刚才那一排的墓碑已经消失不见,一只小黑猫叼着铃铛跑过来,那铃铛晃了晃,清脆悦耳的声音钻入耳中,阮白有一瞬间的失神。
很快,等他再度抬起眼时,周围的迷雾被驱散,他站在漆黑的花园内,遥遥望去缪尔斯公爵依旧站在窗口。
小黑猫叼着铃铛用尾巴圈住阮白的脖子,又扬起了自己的脖子。
金色的铃铛挂在小黑猫脖子上,它轻轻一晃,便丁铃当啷作响。
第6章
阮白一脚踏进自己的房间便察觉到脚下的地毯湿漉漉的。他的鞋子往下用力一踩,还能拧出点水来。肩膀上的小黑猫尾巴扫过他的鼻尖,轻轻地喵呜了一声。阮白摸了摸他的脑袋,将目光投向了四周。
他喊了一句:爱德华?
在。浴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露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爱德华依旧是昨天的模样,脑袋一歪就能哗啦啦倒出一滩水来,地板上很快聚集起一滩,他垂着脑袋看了半天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悄悄把脑袋缩了回去。
将浴室门关上前,一只脚从门内探出来往那滩水上搅和了一下,看样子是想借机让水吸附在衣服鞋子上,毁灭罪证。但爱德华显然对自己没什么自知之明,一脚下去水团又大了不少。
于是又颤巍巍地缩回浴室。
看得阮白想笑。
他让小黑猫去床上等着,便越过那一滩水推开了浴室门。爱德华缩在角落里,一旁还放着一个硕大的纸盒,里面放着阮白烧给他的小玩意。阮白从里面捡起一块浴巾,冲爱德华招了招手。
对方乖乖走到面前,被浴巾兜一脸。浴巾的吸水性能不错,很快就将爱德华的头发给吸干了,阮白又给他插上吹风机呼啦啦吹了好一阵,那张被水泡发的脸终于渐渐消瘦下来,露出了精致的轮廓。
爱德华的眼睛放光,很想找一面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可惜古堡内并没有这种东西。
阮白见他来来回回走着摸着脸,漫不经心道:明天再给你带一面镜子。
谢谢哥哥。
不客气。阮白靠在椅子上,目光始终落在爱德华身上。
很快,好不容易消干了水分恢复漂亮面容的爱德华又开始滴滴答答的滴水。少年愣了一下,眼睛茫然无措。
阮白:治标不治本啊。
不过勉强能让爱德华正常一会儿。
爱德华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眼皮都耷拉下了下来。不过他还是和阮白说了声谢谢,抱着纸箱离开房间的时候,他回头很认真的对阮白道: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他们不会欺负哥哥的。所以哥哥喜欢的话,可以尽情待在古堡。
顿了顿又道:对了,五楼尽头的房间不要去哦。
爱德华说完以后便踩着湿漉漉的鞋子欢快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在三楼,很快便消失在转角口。
黑夜降临,窗外月光泛红。
五楼尽头的房间内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不一会儿,一个人影缓缓走上去。一缕惨白的月光从尽头的窗户里射进来,勉强照亮了年轻人的脸。
他双眼无神,目光直直落在大门上,听着里面的撞击声一声一声传来,掌心扣着把手,轻轻一拧。
第二天早上,阮白离开房间和王汪打了个照面,他一眼便注意到王汪头顶上的方框。
[任务二:请找到双子古堡的诅咒。]
双子古堡的诅咒?
阮白是知道的,几乎整个城镇的居民都知晓双子古堡有诅咒,但这诅咒究竟是何,大概只有缪尔斯公爵清楚了。他收了心神,正欲与王汪一同下楼。
滴答。
熟悉的水滴声在耳畔响起,阮白意外地扫了眼四周,以为爱德华来了。然而爱德华没见到,他的额头却微微一凉。
收回视线时,阮白撞上了王汪几乎惊恐的目光。青年手指颤抖得指着阮白的眉心,嘴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阮白伸手往额头上一摸
粘稠的血液沾在指尖上。
血腥味很快扩散,将整片二楼都笼罩起来。
上上上上面怎么会滴血!
阮白盯着指尖的血微微感到窒息,他一言不发地回头进了房间,找到毛巾将脸和手洗了几遍擦干,又重新走出来,招呼上王汪上了楼。
王汪大概知道他的想法,然而浑身抖得不行。手指颤巍巍地伸出去想要拽阮白,又在小黑猫把那双绿眼睛的猫瞳注视下讪讪收回去。
怎么回事,这猫看上去怪凶的。
不让碰,王汪就使劲往阮白的身上贴,不过他向来有安全意识,还知道与阮白保持一点小距离,也就是所谓的安全距离。他跟在阮白的身后,絮絮叨叨的说话,三楼是吧?三楼不就是管家他们住?
不是三楼。
阮白站在楼梯口子,他单手扶着花纹繁复的扶手,朝着走廊望去。三楼的一段走廊盛着一大滩还未凝固的血迹,一抬头,一滴浓稠的血珠砸在了地板上,发出耳熟的滴答声。
王汪也看到了这一幕,小声嘟囔:那就是四楼。
在五楼。
一直到五楼,阮白和王汪才看到躺在地上的一团东西。走近了看,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尸体蜷缩成一团,细密的伤口遍布脸颊和手指,缓缓淌着血。死亡时间或许有些久,尸体肤色泛着青白,快干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