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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仍在蔓延,她在一个亲密而令人窒息的怀抱中,清冷的气息吹散了老藤树的花香。
    “肖南回,此生此世你都不可离开我,我亦永远不会离开你。”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她的记忆。这也不是她。
    可如果她不是她,她又是谁呢?
    五指猛地攥紧,那写字的女人和纷扰的景象终于平息。
    她如愿离开了那座阁楼,可原本呼啸喧嚣的成千上万张脸庞却变得静默。然后,她在那千万身影中,看到了他。
    一切都停止了,她缓缓走向了尽头......
    肖南回缓缓睁开了眼。
    风鸣声停止了,黑色的火焰也消失了。
    白允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丁未翔与一空则伏在百步之外、不知生死。
    她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来,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站起来,随后身形僵硬地向前移动着,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筋脉肌肉都在颤抖。
    深坑边缘,瑟缩着的白衣郎中虚弱地抬起头来,他望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眼中渐渐浮现出彷徨和恐惧。
    “肖、肖南回?”
    那人影没有回答她,仍行尸走肉般走向佛塔的废墟,不一会又站起身折返回来。
    终于,她停住了脚步,站在伤重昏死过去的男子身前。
    她眼中的泪早已干涸,扩张的瞳孔似乎也失去了焦距。
    她缓缓张开自己的左手,那串佛珠就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眼底渐渐化开。她眨了眨眼,光终于再次回到她眼中。
    肖南回轻轻将佛珠戴回了夙未的手上,随后轻轻伏下身子,无声地张了张嘴。
    她好像没有发出声音,又或许是发出了声音她却听不到了。
    再次启程、前往霍州的路上,她曾问过他,是否后悔没有杀她。
    他的回答是:有些答案,要很久之后才能知晓。
    她那时觉得这答案是那样的敷衍。可如今,她才明白很久之后的含义。
    有些答案,要走完一生才能知晓。
    二十岁生辰那一天,她遇见了他。此后她的人生便全然变了一番模样。
    如果有人问她,是否后悔遇见了他?
    她的答案,也是直到此刻才渐渐清晰明了。
    她从未后悔遇见他。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风再吹起永业寺大殿中悬挂的经幡,她依然愿意从那双手中接过那张签文。
    她没有后悔过。
    即便要他做她的命里的终结,她也没有后悔过。
    她从怀中掏出那支漆黑的降魔杵,轻轻扬起、重重落下。
    “不要怕,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尘土中,那只荧绿剔透、如有生灵寄居其中的玉玺,突然之间便变得灰败不堪,如一块最普通不过的石头一般。
    风吹散了乌云,黎明前的天地一片宁静。
    第173章 邪魔妖怪,速速退散
    夜晚的枢夕山静悄悄。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来的都要早些,立冬未至,山上的叶子却已落了大半,怕是再等不了几日,便要落下初雪了。
    香客日头落山前便下了山,赶路的旅人也早早寻了落脚的地方,便是有零星几个落单的,也都快马加鞭地往山下驿站赶去。
    山腰上,几辆牛车却仍往山上爬去。
    那车是包镶过金银的车,牛是插鲜花戴铃铛的牛,就连赶车的小厮、随行的丫鬟也是貌美仙姿,冬日里各个轻纱羽冠,一路走一路撒下些掺了金的香粉。远远望去,好似一队为山精鬼魅送亲的仗队。
    “别撒了。这荒郊野岭,撒给哪个看?”
    漫天的金粉终于停了。
    扶丘伸出一根手指头勾着车帘子,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往外瞅。
    窗外黑漆漆的一片,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也不知是到了枢夕山的何处,更不知那永业寺又在何处。
    他果然不该走这一趟。
    听闻前些日子晚城步虚谷那边天象有异,乌云压顶、天雷滚滚、奇光通天,也不知是何方精怪飞升渡劫、又或是末日之景,可折腾了一宿过后,又风平浪静了下来,到底也没人说得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没人知道不代表没发生过。事出反常必有蹊跷。何况多事之秋,凡事都该小心为妙。
    撂下车帘子,他使劲喘了一口气,又拿起一旁半湿的帕子擦汗。
    明明已是入冬时节,可偏偏脑门子上的汗珠就没停过。
    “烧得什么炭?这样憋闷。”
    随车的道童不敢怠慢,连忙将盆中炭火翻了翻,又低声催促赶车的小厮。
    奈何牛车总是比马车慢上许多的,山路又是上行,更是慢上加慢。待那盆中的炭火烧得已发白了,车子这才停下。
    扶丘扶着那道童爬下车来。他以为到地方了,可勉强直起僵硬的脖子一看才发现,这只是山门而已。不仅如此,这山门同方才那山野也没甚两样,不仅连个守山门的小厮小僧都不见,甚至连盏长明灯也不给挂。
    这哪里是座庙,分明是个鬼地方。
    扶丘望了望那看不见尽头的山路石阶,重重咳嗽了一声。
    身后立着的几名道童立刻会意,从后一辆牛车上取下一副步辇,三两下铺上毛皮褥、置好小暖炉、迅速收拾妥当。
    不一会的功夫,步辇便托着老天师、在三五徒子徒孙的簇拥下向着山上而去。
    夜深人静、山路崎岖,步辇一步三晃,直晃得辇上的人瞌睡连天。
    扶丘努力撑着两片直打架的眼皮子,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清明。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四周终于见了平地,平地之上、山缝之间,隐隐约约立着一座寺庙。
    这寺说小倒也不小,只是门口迎客的寺门实在有些破落了,一看便是许久未修缮过,连匾额都缺损了一块,处处透着一副缺香火钱的模样。
    不仅是个鬼地方,还是个穷地方。
    扶丘摆了摆手,示意左右落轿。
    暖炉烘地屁股底下暖融融的,他不情愿地伸出一只脚,脚尖刚落到地上,一道声音便在那寺门下响起。
    “来者何人?还不下轿?”
    在外行走多年、阵仗素来很大的扶丘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喝问了。
    他心一横,从步辇上翻下来,左右立刻便有道童搀扶,一群人颇有气势、浩浩荡荡向那寺门下的人影走去。
    寺门旁的火把照亮了那出言不逊者的样貌,依稀是个一身黑衣、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眉眼细长、轮廓阴柔,眼底的光也冷得很。
    可那打头的道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年纪虽不大、却已有几分牛鼻孔大的面相,哼出两道白气、鼻孔撅地老高。
    “我等乃是北弘济门护法与道友,这位乃是门主扶丘天师。我家门主连夜赶路、很是辛劳,岂是你能讯问一二的?还不快快进去通报一声。”
    对方眉毛一挑,声音阴恻恻的。
    “扶丘?哪个扶丘?”
    此话一出,四下顿时静了片刻。
    那扶丘从未被问过这般问题,当下踉跄着退了半步、险险被人扶住。
    他身后的那一众道童仙姑突然之间便成了当街泼皮恶妇,一个个仿佛多长出三四张嘴来,七嘴八舌地开始围攻那侍卫。
    “大胆奴才,怎敢如此无礼?!”
    “若非你这破庙求爷爷告奶奶地差人来请,我家门主岂会放下做了一半的法事、屈尊来你这穷山恶水?”
    “莫忘了年初的春祭还是我家门主一力而成的呢,他日若是在圣上面前提起今日之事,你便是有是个脑袋也不够砍......”
    “门主何等功德、兼济天下,多少人等着他救苦救难,你们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便是这样对待远道而来的恩人的吗?!”
    一通乱飞的吐沫星子过后,鹿松平这才慢悠悠看向正中的扶丘。
    “你们门主难道没有说起过,他是受了何人邀约才赶来此处的吗?”
    那厢扶丘方才稳住身形,正打算撩开自己那五颜六色、七层八裹的袍子,露出那块御赐金牌牌来,听到这话手头一顿,突然便觉得四周冷飕飕的。
    三日前他收到一封手写书信,落款是这寺中住持,可印却是宫里的官印。
    现在回想起来,他接到的其实不是邀约,而是诏令。
    这破庙内藏得到底是哪尊大佛还未可知,他可不能因小失大、得罪了背后的人。
    想到这,扶丘的神态瞬间变得慈祥起来。
    “我这些徒儿都是修行中人,许久不闻世事,人情世故上总有些欠妥,还望见谅。”
    那侍卫片刻都没犹豫、当即从善如流,也换上了一副好说话的面孔。
    “方才是在下眼拙了,还请天师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这粗人计较。天师如此年岁还愿不远万里、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相助,在下替这寺中人多谢天师......”
    等等。
    扶丘脑中警钟大作,眼睛睁开一条缝。
    “危险?什么危险?”
    那侍卫纯良一笑,又客套起来。
    “啊,天师除妖伏魔已出神入化,日夜见识这些想必已经心如止水了。是在下见识短浅、又遣词不当,让天师见笑了。”
    对方说来说去等于没说,扶丘一阵惊疑不定,还未来得及追问,便听得那寺庙偏门一阵响动,走出几个人来。
    他余光瞥去,这一瞥不要紧,正见两名僧人抬着一名身穿灰袍、生死不明的道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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