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可能只是怕给您添麻烦而已。寒天礼貌地解释着。
正在这时,福利院的某处传来了闷闷的轰响声,似乎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一位年纪略大的阿姨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叫唤着:阿健老师!阿健老师!不好了,昨天你搭好的那个滑梯,突然垮了!哎呀你快去看看,可别再往下掉,砸到了人啊!
严琳琳一听,赶紧推了下阿健:阿健老师,你快去那边吧,我带他们去看童童就好了。
这下,阿健再没理由要跟着乔希和寒天,只能咬着牙,往后院跑了。
乔希松了口气,心说:诶,这滑梯坏得可真是时候,我真不想再面对这人了。
他没有注意到,看着他如释重负的表情,寒天眼底浮起一抹笑意,又极快隐了去。
第9章
寒天手托着蛋糕碟子,由严琳琳带着,很快到了童童的房间门口。
嗯?童童现在住的是单人间?寒天问。
哦,对,从他感冒开始,阿健老师就让他单独住了,怕传染给别的小朋友。严琳琳说。
嗯,那谢谢您,接下来我们自己进去就可以了。寒天望着姑娘的眼睛,语调极为真诚。
按规定,其实访客应当是由保育员陪着,才能看望孩子们的。可是,被寒天的那双眼睛望着,严琳琳只觉得,这个人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什么规定,都不应该拦住这个人。
好的。她轻快地答应着,为两人拧开了门锁。
房间不大,但是也干净明亮,墙壁刷成了淡淡的粉蓝色。
贴墙靠着一张小床,上面坐着一个7、8岁的小男孩儿,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被子上摊着一本书。
听见门响的声音,小男孩儿的身体抖了一下,往床角缩了缩。
等看清了来人,他重新坐直了身体,舞着手,张着嘴,从喉咙里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乔希跟在寒天后面,往前走了几步,渐渐看清楚了,这小男孩儿皮肤粗黑,五官也像没长开似的,鼻子和嘴巴都有些拧巴,而且一双眼睛天然的有些倒三角,看人的时候总像在翻白眼。
寒天把蛋糕碟子放在房间的小桌子上,走到床边,语气温柔:童童,给你带了草莓蛋糕,现在想吃吗?还是等下吃?
童童手上比划了一个往嘴里送的动作,看样子是打算现在吃。
可是,他刚想掀被子下床,就停住了动作。
他眼巴巴地看了看蛋糕,慢慢垂下了头,重新缩回了被子里,紧紧攥住了被角。
童童,蛋糕放久了,就没那么香了哦。寒天耐心地说。
童童抬眼看了看寒天,比了个手势,大概是说,他现在不饿,过会儿他再吃。
寒天缓缓坐到床边,手按在童童的肩膀上,声音温和而坚定:没关系的,童童,我可以陪着你,把蛋糕吃完。并且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现在吃了蛋糕。
童童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他思考了一下,终于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光脚踏到了地上。
童童穿的是条到膝盖的短裤。乔希一眼就看见,童童的小腿上,是成片的淤青。每一块淤青都有两三指宽,重重叠叠,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心里一阵发紧,不由自主地上前拉住了寒天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看向童童的腿。
寒天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给童童倒了一杯水,看着这孩子大口大口地吃着蛋糕。
等童童开始舔叉子了,寒天才开口:童童,你是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吗?
童童点点头,手上也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说自己没站稳,从二楼滚了下去。
寒天又问:摔得很疼吧?
童童摇摇头:不疼,很快就会好的。
寒天看着他的腿,问:哦,是阿健老师说的吧?阿健老师还说什么了?
童童继续比划:说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否则就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手停在了空中,小眼睛里全是惊恐。
渐渐的,他的手开始发抖,眼睛里一点点蓄上了泪,喉咙里啊啊作响,好像是在后悔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寒天叹了口气,手抚到童童发间,低语道:别怕,别怕了。
童童的手不再抖了,但眼神中仍有抹不去的惊恐。
一直呆在旁边的乔希,虽然看不太懂童童的手势,但连蒙带猜,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把袖子一撸,拽开门就往外冲。
他身后的寒天一把摁住了他。
乔希,你要干嘛?
干嘛?我当然是要去把那个混账的腿打折啊!乔希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你看看那混账干的事!他在虐待童童啊!就算是恶魔,也不会这么干的!
恶魔学院有一条基本的规则:对于人类自发的恶行,恶魔无需予以阻止。但,伤害人类幼崽的行为除外。
所以当乔希看到这样的状况,已经条件反射般的愤怒起来。
只不过,停了5秒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刚才说恶魔什么的,那只是修辞手法。
寒天没理会什么修辞不修辞的,只是皱了皱眉:这样吧,我去找那个阿健老师,说服他去找警察自首。
乔希瞪大了眼睛:你去?你?你不行的!你太温柔脾气太好了!你连上次那个老变态都对付不了!
这时,没关严实的门缝里,传来低哑的呼唤声:啊啊?
两人赶紧回到房,发现童童眼睛里含着泪,手拼命比划着,还扑过来试图抱住乔希的腿。
乔希有些慌:寒天,童童怎么了?他想说什么?
寒天神色阴沉地翻译起来:童童说,阿健老师对其他人都很好,阿健老师只是不喜欢他。他让你不要去打阿健老师。
乔希听得脸色都变了,拳头攥得紧紧的,想要发火,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
寒天叹了口气,牵着童童的手,把这孩子引到床上坐下,再招手示意乔希也过来。
他把童童在看的那本《安徒生童话》递给乔希,说:这孩子吓坏了。这样吧,你陪陪他,给他讲讲故事,可以吗?
乔希看了看童童泪痕斑斑的黄黑小脸,又看了看寒天眼中的恳求神色,终于道:行吧。我陪他。
童童赶紧抱住了乔希的手,似乎生怕这人还要去揍他的老师。
寒天望着童童的眼睛,诚恳地说:我去找阿健老师好好聊聊。放心,我绝不会动手碰他的。
乔希白了他一眼,附到寒天耳边,小声说:你怎么可能动手!你我跟你说,你别独自去。这种人,万一不讲道理,出手打伤了你,怎么办?
他的头发,蹭在寒天的耳廓上,像猫咪的毛发一般柔软。
寒天的身体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他稍微挪开了些,轻声道:放心,这种偷偷虐待小朋友的人,本质上都懦弱而卑劣,绝不可能伤得了我。
乔希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要不这样,你先试探一下。试探,试探你会吗?
寒天一脸严肃:会一点点。
乔希继续教导着:然后,你再看情况。万一有任何不对,你就赶紧跑,然后给我打电话,知道了吗?
寒天郑重点点头:知道了。
乔希叹口气:唉。你就是正义感太强了。真是没办法。
哎,这只乖乖巧巧的猎物,什么都好,就是太傻太天真啊。
寒天眼睛弯了弯,独自迈出了童童的房间。
他确实没有动手的打算。
他刚刚把手放到童童额间时,就已经看到了,这个叫阿健的人面畜生,仗着童童不会说话,长得又不讨喜,不止一次的,把童童带到没有监控的房间,用皮带抽他,用针管扎他。童童小腿上的伤痕,就是前两天留下来的。而童童的后背,大腿,还有无数的针眼,甚至还有几处烫伤。
这么一个畜生,仅仅是动手揍他一顿?
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第10章
艹,这都什么破玩意儿,怎么又特么的坏了。艹,真特么烦死了。
钟健骂骂咧咧地蹲在地上,不耐烦地从一堆工具里找着东西。
他到这福利院已经三个星期了。在这之前,他一直在家待业,找不着像样的工作。
后来被家里人逼得没办法,他把简历改了改,愣是给自己编出了一些照顾孤寡老人看护残疾儿童的实习经历,再按照网上的指点,打造了一个阳光健康的人设,终于找到了这份福利院的工作。
稳定,薪水也过得去。
但是,他还是觉得,真特么的快要烦死了。
他来这儿的第三天,就已经烦得不想干了。一听到这些小崽子的哭嚎声,他就烦躁得想打人。
不过嘛
在他自己的努力下,倒是发现了这个工作的隐藏福利。
最开始,他只是特别讨厌那个长得又丑,又不说话的小哑巴。
小哑巴一用那双倒三角眼看着他,他就觉得,这个崽子一定是在心里暗暗嘲笑他,对他翻白眼。
后来,他趁着四下没人,狠狠地拧了那个小哑巴的耳朵,一边拧一边说:谁让你这么盯着我的?谁让你这么盯着我的?
等小哑巴淌了满脸的眼泪鼻涕,喉咙里都开始发出可怖的嘶嘶声了,他才解恨的松开了手,又有些后怕:这崽子,该不会去找院长告状吧?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
小崽子根本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反而只是怯怯地,乖乖地躲在一边,甚至比以往还要更听话些。
啧啧,还挺有意思的啊。
从那以后,他就有了一项新的乐趣。
有了这点乐趣,钟健就觉得,这份工作,还是可以继续干下去的。
想到那个小哑巴被打得皮开肉绽,还哭都不哭出来的小模样,他心里浮出阵阵病态的快意,咧嘴笑了笑。
大概除了马戏团的驯兽师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工作,可以像打沙包一样,随意抽打别的生物了吧?
而且,自己揍得越狠,那小哑巴的反应就越有意思。现在自己只要多看他一眼,小哑巴就会吓得发抖,然后拼命想找地方藏起来可是,藏起来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会被找到?就像这次,自己不就是把他从树屋里拽了出来,然后吊起来用皮带抽了一顿?
只不过
想起今天来福利院送蛋糕的两个人,钟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福利院里的其他保育员,对他都没有半分怀疑,一听他说小哑巴感冒了,要单独住一个房间,立刻就同意了。但这两个人,居然要单独去看看小哑巴?
不过,反正那小哑巴早就被吓破了胆,而且又不会说话,自己已经警告过他,让他只能待在床上,不准下来,要是万一被人看到了他的伤,就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总之,那两个看起来都很和善的爱心人士,应该还是能被糊弄过去的。
哼,就算糊弄不过去,又能怎样呢?自己又没把那小崽子打伤打残!判不了刑的!
钟健。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的手抖了一下,手上刚找到的锤子哐一声落回了工具箱里。
钟健有些慌乱地回过头,发现竟然是那个送蛋糕的人。
这人逆着光站在门口,两手都抄在兜里,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钟健莫名其妙的有些害怕,不过还是尽力堆出一个笑:哟,您怎么到这儿来啦?不会是迷路了吧?我带您出去?
寒天没有理会这人的胡言乱语,缓缓踱进了这间阴暗的工具房。
童童身上的伤,怎么回事?寒天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钟健心里一阵发慌,腿肚子都有些抖。他定定神,皮笑肉不笑地说:哎,小男孩儿,那么活泼好动,跌了摔了,不都是很常见的么。
寒天往前一步,声音越发冰冷:说实话。
钟健打量了一下寒天,壮着胆子,狞笑起来:什么实话?这就是实话!
钟健一面说,一面从工具箱里捡起那把锤子,在手里一晃一晃的。
寒天看着钟健的动作,冷笑一下:怎么,这次不打算用皮带,用针管,用烟头,改成用锤子了?
钟健听到这话,立刻知道,那小哑巴估计是什么都说了。
不过,这又怎样呢?
钟健有意无意地敲打着锤头,嘿嘿笑着:喲,看来你是知道了啊?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从网上看了几招,就想跟这儿充什么好人了!我可是这片儿的老人儿了,跟哪儿都熟!你想要弄我,做梦!
寒天将两只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右手轻轻在腕表上按了一下,语调里没什么起伏:我没打算充好人。我就想知道,为什么?
钟健知道,他根本不应该搭理这个问题。他应该继续恐吓,嘲笑,然后把这人赶走就行。
可是,听到那平静的语气,他突然有种强烈的诉说欲,无法抑制地想要把真话说出来。
他表情狰狞,脸都有些扭曲了,尖叫着吼了出来:为什么?我来跟你说为什么!我特么一个重点大学的堂堂毕业生,还是个男的,我一天天的都在干些啥?!一会儿这个小鬼哭了,那个小鬼尿了,一个个都跟听不懂人话一样,就知道哭哭哭嚎嚎嚎!我就只能追在后面,给这帮小崽子擦屁股,擤鼻涕!还得装出个笑脸!我特么连老妈子都不如!
寒天慢条斯理地问:哦?你这么不喜欢这个工作,可以不干啊。
不干?我为什么要不干啊?这里包吃包住,每个月的钱都可以自己留着,五险一金都给交我为什么不干?
而且,我只要揍那个白痴哑巴一顿,我就又可以忍受一天的工作了,我现在心态好得很!我为什么要辞职?!钟健嘿嘿笑了起来。
哦。寒天淡淡应着,所以,那个孩子,是你的出气筒,你的情绪调节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