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泽暴躁得很,冲去那个男生的桌子前,狠狠地踹了一脚,他没反应过来,“干吗林越泽?”
“你把枝子撞伤了。”
他看了眼额头越肿越高、脸上犹带泪痕的枝子,“哦,对不起。”
林越泽憋着一股气,总觉得不能这么放过他,他甚至想把他的脑袋往桌上撞出这么个包来。枝子拉了拉他的衣袖,“算了,林哥哥。”
枝子是这么个好脾气,她说算了,林越泽能怎么办呢。
枝子妈妈上晚班,药是廖阿姨帮枝子上的,担心她有轻微脑震荡,廖阿姨叮嘱她这几天不要出去玩了。
于是,周末放假,枝子也一直在家里。
怕枝子无聊,林越泽带着大卓和一盘跳棋上楼找枝子。枝子妈妈休息,那时出门买菜去了,他们两个坐在枝子的小床上下棋。枝子不会玩,还是林越泽教她的。
枝子很聪明,玩了几把熟悉之后,就能赢了林越泽。他嘴硬:“还不是我让你。”
又玩了两把,还是枝子赢。林越泽耍赖:“不玩了不玩了,我去换五子棋。”他抱着棋盘,蹬蹬蹬跑下楼,又带着盒五子棋上来。
林越泽带了他各式各样的玩具,积木、小车、悠悠球等等,陪枝子玩了两天。陈彦东他们来叫他,他也没下去。搁以往,他是整天在外头野的。
过了几天,枝子的肿包终于消下去了,林越泽也没再坐在她们后排。
枝子第一次对林越泽发脾气,是因为他弄坏了她的书。
那年寒假,枝子考得好,妈妈奖励了她一本崭新的《城南旧事》,她很喜欢故事里的英子,也很喜欢那句“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枝子没有爸爸,她从记事起就知道。她见过爸妈的结婚照,被妈妈收在杂物箱里。那个男人太陌生,陌生到她会怀疑:这就是爸爸吗?她没问过爸爸去哪儿了,在她心里,默认爸爸去世了。所以,她要自觉承担起照顾妈妈的责任。
林越泽她桌上看见了这本书,一时兴起,说要借去看看。
枝子让他不要弄坏了,他答应得好好的,还回来时,书的封面却多了几道污渍。是他吃东西时,溅上的油。枝子使劲擦了擦,用橡皮也没用。
枝子放弃了,怒气也酝酿够了:“林越泽,你赔我书!”
林越泽吓了跳,“不就是本书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以后再也不借你书了!”枝子把书收进书桌抽屉,几天都没理他。
林越泽向来有几块零花钱,就花几块钱,哪来的钱买书?他只好想法子搞钱。
他破天荒地说要帮忙做家务,廖阿姨惊大于喜,他掰着手指头说,洗一次碗、拖一次地五毛,洗一次衣服一块。
感情还是明码标价的啊。尽管他搞得不像样,廖阿姨还是给了他钱,权当鼓励。
林越泽又找到院里的小伙伴,把自己一些玩具贱卖掉,还帮大人跑腿买烟之类的。
廖阿姨知道他的举措,问他要钱干吗。平时没短他的零用,怎么还缺起钱了。他却不肯说。
几天下来,当真让他赚到一本书的钱。他揣着钱去新华书店,找到《城南旧事》,不过封面和枝子那本不同,他买下了,又去买了一把糖果,当做赔罪。
去敲郑家门时,难得的,林越泽感到忐忑。
家里只有枝子一个人在,她扬声问:“谁呀?”
“是我。”林越泽补充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枝子说:“我不要。”
“你不是要我赔你书吗?”
林越泽听见屋里有些小响动,接着,铁门被打开。
枝子接过书和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她其实已经不气了,还觉得自己对他太凶,就是不知道怎么和林越泽和好。
林越泽煞有介事地说:“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不然我也要生你的气了。”
枝子学着他以前的语气,“哼”了一声。
两个人就算和好了。
临近春节,枝子在林家吃年前最后一顿饭,晚上一起看动画片,林越泽问枝子去哪儿过年。
枝子说,她就留在家。她妈妈是护士,过年只有轮休。搬家之前,她和妈妈窝在特别小的单间,没有取暖设备,很冷;搬家之后,或许可以不一样。
林越泽说他要回老家。
枝子问他老家是什么样子的。
林越泽说,很多泥巴路,鞋子会沾得很脏,奶奶家养了鸡鸭,到处都是它们拉的屎,集市很多人,也很挤……
他絮絮叨叨地描绘着,他显然不是个好的叙述者,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说,颠三倒四的。枝子眨巴着眼睛,拼凑着,想象语言背后的真实场景。应该是个,乱糟糟,却鲜活的世界。
冬天夜晚来得早,也适合睡眠。
枝子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廖阿姨试着叫了下她的名字,她模模糊糊地应了声,看样子是睡死了。廖阿姨脱掉她的外套、毛衣和棉裤,把她放进被窝里。
那天,枝子做了个梦。
梦里,她和林越泽手拉手走在雪地上,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村落间燃着炊烟,层叠的峰峦白了头。他们走进一间屋子,七八个人围坐在火堆旁,有的嗑瓜子,有的剥橘子,聊着天,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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