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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认识这死鬼?”秃眉大汉轻咳一声。
    “瞧你那怂样!”老者几乎是用吼得,随后扭头对上一旁解差玩味的目光。“五头猪就剩了四头,怎么着,再死一头你能交差?”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解差的心思。果然,那解差冷冷一笑,按辔徐行,催马跑到囚车前面去了。
    等解差离开,老者这才转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秃眉大汉:
    “此人乃荆州牧‘裴震’,你说我认不认识?”
    “什么!他就是裴震?那位鼎鼎大名的镇东将军?”裴震之名如雷贯耳,秃眉大汉又怎会不知。况且他本身也是江夏郡人,虽落草为寇,与官府为敌,但对这位镇东将军,他还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将军怎么了,也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自持有些功劳便口无遮拦,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该他的!只可怜了他的妻女,无端端被送去了教坊司供人肆意淫乐,难怪他心灰意冷,一心想要装疯求死。”老者看似言语不善,但话里话外却满含惋惜之情。
    “他是装疯的?!”秃眉大汉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前早已冰凉的大将军。
    “不装疯求死,难道还活受罪不成?”老者反问,虽然他总是言辞戏谑,但饱经沧桑的双目中,却暗露出深深的绝望。
    “前辈,这究竟是哪?”秃眉大汉被老者说得心里发毛。
    “蝙蝠岛。这里的蝙蝠只吃人,不论生死。有多少只蝙蝠,就有多少个死人,这就是蝙蝠岛。小兄弟,你懂了吗?”老者抬手指了指天空。秃眉大汉仰头望去,就见青天白日,艳阳高照,数以万计的蝙蝠自高空盘旋,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秃眉大汉是真害怕了,感觉头脑发胀,身子发飘,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的。
    就在这时,始终趴在茅草上的陈凡突然抽搐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强撑着爬了起来。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陈凡一脸迷茫。
    没有人愿意回答他的问题,每个人都显得很沉默……
    一个月后,蝙蝠岛矿区南郊。
    陈凡站在高高的悬崖上,目光空洞地遥望着远方。他蓬头垢面,满身伤痕,沐浴在柔和而美丽的夕阳下,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陈凡身侧有俩人,一个活人,一个死人。
    死人被开膛破肚,平静的躺在地上;而活人蹲在死人身边,正大口大口地撕咬着死人身上干净的肉。看得出活人很饥饿,因为他吃得又快又急。
    活人边吃边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突然又呆呆的看着天边的夕阳微笑。“下辈子,我不想再做人了。”
    现在,悬崖上只剩下站着的陈凡。
    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消失于天际,陈凡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想要不这么死,就得换个活法。”
    回到矿场营地,一天仅有的食物早已被抢夺一空,没有人会为他留下丁点,哪怕他是受命去处理死尸的。
    关于这点,陈凡早就习以为常,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一只捡来的破碗,跪趴在了满是污泥与砂石的土地上,借着微弱的月光,开始一点一点地寻找活下去的希望。
    在蝙蝠岛,人不如狗。
    狗一天有两碗狗饭,人却只有一碗菜粥。一天的高强度劳作,一碗菜粥远远不够,想要生存,就必须抢,或者,祈求施舍。
    监工老爷们的字典里没有施舍二字,唯一能施舍给你食物的,只有那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囚犯。
    你将他们奉若神明,跪在他们脚下,双手奉上你的菜粥,他们心情好,就会给你留下一半。这一半无法让你吃饱,但却可以让你活命,并且,你可以吃得很舒坦。如若不然,你非但连一粒米都吃不到,反而会莫名其妙的在睡梦中死去。
    陈凡在来到矿场的第一天,就发现了这个铁律。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跪倒在一个疤脸男的脚下,并献上了自己的菜粥。
    可他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施舍,换来的仅仅是一只空碗。因为他不够强,没有利用的价值。这是个没有规则的地方,拳头是唯一的出路,只要你的拳头够硬,够狠,就能活得更久。
    搞明白这些后,陈凡无意再去祈求施舍,当然,他也没有争夺的资本。于是他另辟蹊径,寻找到了另一个新的办法——拾遗。
    虽然那些米粒菜渣散落在了砂石泥土中,但只要他够仔细,够认真,时间长了,也总能搜集到一小碗。有时候运气好,他甚至还能找到一些蚯蚓蚂蚁之类的荤腥。
    现在,陈凡怀里放着破碗,背靠一棵巨大的榕树,用手抓起碗中那些混着泥沙的饭菜,一点点的往嘴里送。
    他吃得很艰难,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因为他在思索,终于想出来一个新的活法……
    旭日东升,陈凡被阳光唤醒,悠悠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在榕树底下睡了一夜。不过比起充斥着骚臭、腐朽的草棚,这已经算是很好的休憩之地了。
    陈凡扭了扭僵直的脖子,强撑着站了起来,肚子饿的咕咕直叫,眼前也有些发黑,这是身体到达零界点的信号,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自己也将变成一具尸体。
    蝙蝠岛山峦绵延,每座山峰都被改造成了矿区,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唯有一条防范森严的山道可以下山,所以到了晚上,根本无需监工或守卫看护,也正因如此,陈凡才能安然的拾取饭粒,以及露宿野外。
    不过,一到天亮,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随着三声钟鸣,监工和守卫们陆陆续续上山,而囚犯则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自草棚中走出,聚集到营地前一片宽阔的空地上。
    这些囚犯将以十人一组,由各自的监工引领,带去相应的矿洞,随后再经由升降机,被运送到万丈之下的深海,进行开采工作。
    他们所采集的,是一种蓝色的晶状体宝石,这里的人称之为“海洋晶石”。
    陈凡并不知晓这些宝石的用途,更不知其价值所在。他只知道,无论老弱病残,每天都必须挖满一竹篓的“海洋晶石”,否则就连一碗小小的菜粥都得不到。
    许多囚犯死在了地上,而更多的,则深埋在了海底。那是一个去过一次,就永生难忘的世界,充斥着腐朽和枯骨,幽暗得让人绝望。
    陈凡混在人堆里,目光四下搜寻着。他在一个或许可以改变他命运的人。
    在一间单独搭建的草屋前陈凡找到了他,那人自草屋中走出,伸了个懒腰,看上去三十岁出头,并不很高大,但却十分健壮。
    与其他囚犯不同,他有衣服穿,虽然只是件短袖布衣,但已经很特别了。而更特别的,是他没有走入人群,而是径自走向一辆停在矿场外的囚车。
    他走到囚车旁,一位监工甚至还殷勤地为他开门,他这才慢悠悠地钻入铁笼,仿佛上的不是一辆死囚车,而是一辆华丽的马车。
    现在,马车离开了,陈凡也收回了目光。
    营地前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一张张破旧而油腻的长桌条凳,囚犯们各自背着竹篓,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随后一一交付矿石,以换木桶中那些黏稠发臭,却又让人垂涎欲滴的菜粥。
    因为弱肉强食的规矩,陈凡排在队伍的最后。
    过了许久,那辆囚车回来了,男子平静地盘坐在里面,看上去有点疲惫,身上也或多或少带着伤,不过眼神依旧坚毅而犀利。
    囚车驶入营地,在所有囚犯的注视下,男子下了车,径直走到一张专为他准备的长桌前。坐下后,男子开始享用起桌上的食物。
    他的食物同样特殊,而今天更是多了一壶酒,一块巴掌大小,七分肥三分瘦的,浓油赤酱的烤肉。
    肉,在这炼狱般的矿场是无法想象的,就好比茫茫沙海中的珍珠,勾引着所有囚犯嫉妒而渴求的目光。
    但历来无人敢对此有任何非议,甚至连接近男子的勇气都没有。
    可此时此刻,一个端着发臭菜粥的陈凡,竟一步步走向男子,并堂而皇之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为什么你有肉吃?”陈凡将自己的菜粥摆上桌,用一种平静的口气质问。
    男子无动无衷,仿佛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听见,他依旧低着头,自顾自津津有味地吃着。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陈凡表面故作镇定,但内心却已紧张到的极点。
    “因为我做到了你们做不到的事,所以我有肉吃。”男子显得很轻松,一边吃着手里的烤肉,一边回答陈凡的问题。
    “什么事?”陈凡追问,眼睛紧紧盯着那块滋滋冒油的烤肉。
    男子吞下了整块烤肉,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巴,终于抬起头,对上了陈凡,“你叫什么?”
    “陈凡。”
    “陈凡是吗。”男子点点头,“可以,我给你个机会,如果你能接我三拳还能站起来,以后你也有肉吃。”
    “一言为定。”陈凡笑了,笑容很柔软,但目光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男子点点头,倏尔站起身,扭了扭脖子后,又望定陈凡:“对了,我叫太史慈,待会儿你下了阴曹地府,记得报我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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