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苑娘见他点头不休,眼睛不由微微一亮,里面闪现出了笑光,“澜叔叔说我管的太多,说你什么都懂,可你是高兴的,可是?”
岂止是高兴。常伯樊揽她入怀,鼻间吻着她的发香,小心轻吻着她的乌黑发亮的发,她就是他的一个梦,寄托着他诸多的情思,如今梦未破灭,她还带着他入了她的仙境,他心中诸种情绪,岂是高兴如此简单。
“
苑娘。”
“嗯?”
“我会尽快回来。”
“是了,你且去,等过一月,我带着明则齐风去小河镇等你回来,让他们见见他们的曾外祖父和舅舅哥哥们。”
常伯樊抱着她久久无法言语,半晌方才轻应了一声,在她耳边呢喃着近乎耳语道:“请爹爹娘亲也去罢。”
有他们看着,他方才放心。
“好呢。”苏苑娘应了他。
干粮打点完,常伯樊进了趟宫,领了皇帝赏赐给他的一队护卫的御林军,当夜半夜开了城门,离开了都城。
苏苑娘在府里大堂坐到了送人的父兄回来,小脸上扬着笑,问他们道:“爹爹哥哥,他可是走了?”
这厢大堂里没有下人,只有自己夫人在陪着他们女儿,苏谶轻扶着她的肩,带着她往椅子处走,道:“放心好了,不会出什么事,陛下可是派了自己的精卫送他,这队精卫是要去西北办事的,个个身手非凡,且他们来历也不凡,其出身手段可不比伯樊差。”
“呀,这么厉害?”
“你家小子跟陛下说,要带他们认认路,说还有好东西献给陛下,”苏谶说着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压低了声音和女儿道:“你们家的那些掌柜指不定是在路上识出了什么金啊银的矿山,这次他要带人过去看,唉,献就献了,你们地位稳了就行。”
“原来如此,”苏苑娘想了想,常伯樊其实有跟她说过有关此的支言片语的,只是他说得很不经意,就是随嘴一提,她便没放在心上,听爹爹这般一说,她想了下他当时所说的那句半路可能要停几天,去看一处以前掌柜的们走过的深山,探探里面有没有金色的铁矿,是以她便与父亲道:“爹爹,是金矿,常伯樊说是金色的铁矿。”
果真是金矿,苏谶听得一怔,便是跟在父女身边打哈欠的苏居甫也是止了打了一半的哈欠,转头向妹妹看去。
妹妹若无其事,高高兴兴的和父亲继续说话,“要是有就好了。”
有了也不是你们家的。且这若是真有,你们家的麻烦的事还不少,掌柜们还得被查有没有私吞,苏谶见着女儿天真的模样颇有些头疼,可这事女婿能拿出来说,定是有十成十的把握这是好事,是以这当中种种纠葛他对女儿只字未提,手指间小心的叩了下她的小脸蛋,道:“你高兴甚?金子又不是你们家的。”
“爹爹,金矿非个人能私采,它本就不是我们家的,常伯樊给了皇帝陛下,陛下采得高兴,赏给常伯樊的,那才是我们俩的,”苏苑娘甚是高兴道:“这下我们家又有银子了,爹爹,我不用紧巴巴省吃俭用过日子了。”
苏居甫当下听不下去了,去了母亲身边的椅子坐下,与母亲小声嘀咕道:“这莫不是个真傻子?”
佩二娘揉了揉有些生疼的脑袋,更是放低了声音,和长子道:“她从小就奇奇怪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还不是爹爹和您惯的,黄白之物来得太轻易,您看她何时放在心上过?”苏居甫对母亲的说法很是不以为然,他在家带过妹妹,自是知道父母亲对这个上天赐给他们的小娘子有多娇惯。
“那她出嫁之前我们是教好了的,要怪就怪你那个妹夫,她做错了也不说她,她总觉得自己对,你听听她说话,那是我们惯的吗?”佩二娘斥道。
苏居甫得了妹夫给的好处,对说妹夫的坏话有些迟疑,他想了想,觉着这当口还是拉拢妹夫的好,便不以为然与母亲道:“乍一看苑娘是有些傻,可细品品,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可不就
是,金矿不能私采,献给陛下,陛下看在他发现有功举献有功的份上,还能赏他们不少呢。”
佩二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厢女儿已经亭亭站在她面前,就像稚子一样纯真黑亮的眼眸正定定望着她。
这厢苏苑娘见母亲与兄长议过了话看向了她,霎时朝母亲乖乖一笑,道:“娘亲,苑娘不傻的,苑娘就是想事想得慢了一点,想好了就好了。”
她不傻,她以前傻就傻在总是看不懂,看不懂,手上自然是做得不明白,如今她看得懂了,做得也明白,就是手脚慢了一点,做的事情却是对的。
“知道了,夜深了,你们有话要说赶紧说罢,说完了娘亲送你回屋去睡。”佩二娘见小娘子这等时候还异常的当真,她的小娘子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玩笑话,对人对事对物皆很郑重,就像颗顽石一样不知变通,如今成了母亲居然还是如此,赤子真心,非凡尘所能染,佩二娘看着她更觉她惹人怜爱,轻抚着她的小脸蛋道:“傻也没事,有我们看着你呢。”
自是,苏苑娘很感激老天爷让她回来,她两生两世,得了这世间最真的心,若是没有回馈就此烟消云散,但凡她魂有灵一日,想必她亦会愧疚一日罢。
“苑娘晓得了。”苏苑娘朝母亲乖乖点头道。
身后,苏居甫转脸看到父亲望着这对母女定定不动,脸上一片深重。
苑娘是他们的爱女,苏居甫心道。
就在此时,苏谶也转过了脸,轻拍了下苏居甫的肩,道:“苑娘心里一直有哥哥,当你是她以后代替我和你母亲的靠山,你啊,好好争气,听到了没有?”
这厢被苏常两家倾注了全力往上抬的苏长兄笑叹了一口气,朝父亲颔首。
*
这厢苏苑娘准备着去小河镇迎接外祖一家到来的事宜,苏府忙着接待着着上门拜访的各路来客。
主家这厢没了银子,几个已到都城的掌柜们一商量,凑出了二千两的银子送到了主母手里,又给樊老太爷准备了一些回平原的贺礼,请主母代他们送去,银子则是一路的路费,还请主母笑讷。
苏苑娘接到银子,颇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宝掌柜跟她说了句说她收下,往后家里得了银子再另支招还回去就好,她当下便收了下来。
宝掌柜举家搬来都城,他年事颇高,到了都城卧床了一阵,他儿子接了他手里一些活计,如今在都城他们常家的一个铺子里当着掌柜的,那是大当家看在他的面子上赏脸给的,宝掌柜心里有数,是以大当家的一出都城,他这身子一利索了点,他就频频上门,代主母办事跑腿。
主母对他宽仁,把他当着长辈敬重,宝掌柜起初敬着她是因着她是主母,而主母怜恤他这老东西一久,大当家也因着此对他多看重了两分,宝掌柜这欲发对主母敬重了几分,从不敢仗着主母的和善对其欺瞒,是以就是这身子不便,也是甘愿为其鞠躬尽瘁,处处站在她的身后为她行为她着想之事。
与旁管家和大当家身边的南和两个只管办好自己的事的人不一样,宝掌柜教会了苏苑娘许多与家里掌柜伙计打交道的事情,很多弯弯道道也是宝掌柜为其点醒的,他儿子不成器,苏苑娘也跟大当家的说了让他给人安排个合适的活计去做,且算是投李报桃,见宝掌柜身子不适还是有心报好,尽力为她做好事,苏苑娘心中也是颇为感触。
世人大可行好事,好人做得,可护不好自己周全之前,这好人是万万做不得的。
穷者适独善其身,达则方才能兼济天下,莫是如此。
第356章
苏苑娘这次去小河镇,她父母亚叔儿女皆一同随往,苏苑娘这厢得了些许银两,又多置办了一些前去小河镇的物什,银子到手中没两天就花去了一半,另一半她就当作是常家人的贺银,添进给樊外祖父的孝敬钱里,多给老人家备点傍身银子。
佩二娘听罢,气得拿手直戳女儿的脸,等到老状元回来,她气急又埋怨老状元教了个傻女儿出来,老状元摸不准夫人这是气哪桩,颇为小心试探道:“苑娘这银子花得没数,是不该。”
佩二娘白了他一眼,见他说得还算准,没好气道:“日后这人情还不是她得还,她是主家,还的能少?”
“正是!大手大脚!”老状元猜对,击掌开怀道。
小的没个数,老的没个正经,佩二娘头疼,揉着额头道:“她还让我给准备一路前去的开销,你说怎么办罢。”
“答应小儿?”老状元又小心翼翼问道。家里皆由夫人和儿媳妇做主,问到他头上来,他只要猜中夫人的心思便可。
“那你拿银子?”佩二娘怒目圆睁。
老状元摸了摸身上,他出入有随从,银子由夫人备着给了长随,他身上是没得银子的,他也不知夫人给的银子花得如何了,是以老状元没摸到银子后便与夫人道:“我去问问小木杨。”
小木杨是苏府老管家苏木杨的干孙子。
“哼,小木身上能有几个铜子?”佩二娘撒了点气,也知该适可而止,便道:“她倒是愿意跟我们要,我跟她说过好几次,往后这家是她嫂子的,她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我哪是心疼银子,我这是……唉。”
佩二娘叹了口气,她是怕小娘子太把娘家当成家了,这家是家不假,可小娘子有了丈夫孩子,娘家只能是娘家了。
再好的家,便是她和儿媳妇不注意分寸也会成冤家,何况是小姑子和嫂子。
“你这是想太多。”老状儿瞬间便懂了夫人的心,不以为然道:“苑娘怎么不懂?她不懂,她那个禄衣侯,常侯爷能不懂?她这是在欠情,给娘家大手撒情面,往后伯樊出大力帮居甫也有个说处,这你就不懂了罢?”
“还……能如此?”老爷一说,佩二娘能想得明白,只是此前没想到此处。
“若是欣娘有想法,你便跟她这般说这是,居甫罢……”苏谶不好说明居甫最终是要奔着内阁大臣走的,这想法,他们可想,人人皆可心知肚明,却是不能说出口来落到实处,这目标太大了,谁也不知途中会出何变数,还是不说落人笑柄的好,苏谶沉吟了片刻,道:“他会和我们儿媳妇说清楚的,你莫要担心这个,这方面,伯樊和苑娘想得很长远,你莫要乱了这小两口的局。”
“再说,”老状元朝夫人笑笑道:“伯樊就常家这一个老亲,那是他老外祖父,老将军知道我们家没把他当外人,你说老将军得多放心?老将军放心,多活几年,伯樊的偿补有个归处,你说我们女婿得多高兴?”
女婿高兴了,女儿这小日子还能不顺不成?经老状元这一说,佩二娘这厢又止不住心中欢喜,又白了一眼她家这老状元一眼,道:“就你会说话。”
夫人神清还带薄怒,可也看得出她
也不气了,苏谶放下了心,抚须深沉道:“我们两家,正是最好的时候,可千万莫要因着些小心思就功亏一篑,误了前程呐。”
这不是说她小心思么?佩二娘不甚在意,当老爷的有当老爷的考虑,她当娘的,自有当她娘的想法,大家小家都是家,他们都得想好自己的那份事,把自己的那份职责担好了,是以佩二娘拍拍胸前衣裳上沾的灰,淡道:“我这不跟你商量么?我若是不跟你通这个气,那才叫误了我们两家前程。”
“夫人英明。”苏老爷立马对夫人大加赞赏。
佩二娘笑着白了他一眼。
*
佩二娘亲自着手安排着一家人前去小河镇行程,府里的事悉数交给了儿媳妇带着她娘家两个来帮忙的嫂子们掌管。
孔府长孙长媳孔宁氏、二房长媳孔白氏见苏府的下人皆忙得脚下生风,她们要忙的事情却是没有了下人使唤,孔白氏还好,作为二房的大嫂,孔欣的亲嫂子,她没得人使唤,使叫自己的下人去帮忙,孔宁氏却是有些心生不满,她一个帮着孔府主母打理庶务的长孙来帮忙,可苏府的下人却对她的吩咐充耳不闻,苏府未免有些没有规矩在。
苏府人手不够,苏苑娘得知后,便从常家的铺子里叫了些伙计来跑腿,佩家那边知情,由着佩夫人出面,请动了小姑子家的人,佩二娘的姐姐妹妹们便带着自家得力的仆人来佩家帮忙了。
佩二娘此前不想烦扰她们,也是怕情欠的多了,后头不好和她们交待,可这厢她也顾不上这些个了,见樊家方是苏府的头等大事,还情日后让那父子俩自己去头疼便是。
她这心一放宽,苏府的事便更是井井有条,没两日,佩家那几个厉害的老娘子们便把苏府要带去小河镇的物什准备得妥妥当当,便是连烧火的火钳,都在都城里最好的打铁铺子里买了十二把精光闪闪的银铁钳,用的价比铺子里要少好几个钱,比一般的铁钳子也就贵个五文钱罢了,委实给佩二娘省了不少银子。
母亲那边来了亲戚,苏苑娘少不得晚上会过去给她们请安问好,每每她一走,佩二娘就与大姐和四妹道:“也就你们有这个福气,苑娘那个榆木疙瘩,原先在老家不讨常家那群人的好,就是因着她那个嘴笨,她是喜欢你们,这才晚晚过来跟你们问好的,要不依她那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性子,少不得又得把你们得罪了。”
佩大娘听了诈舌不已,“她这还叫不通人情世故?你是要生个精怪才会说句好话罢?”
佩四娘低头偷笑不已。
二姐故作谦逊,当了当朝最得君心的侯爷的岳母娘,这变着法儿说小娘子的好,依大姐往日的性子,这话已是说得委婉了。
“她就是笨喽,你又不是没看到。”佩二娘道。
“我若是坐在金山银山上,我也愿意这么笨。”佩大娘撇嘴道。
佩二娘这才断了跟姐妹们说女儿傻人有傻福的心思,若无其事转过了话音,接着说起了它事来。
佩家姐妹过来帮了忙,常家铺子从南方来的师傅们也做好了给孔白氏的衣裳,白氏穿戴那日佩家的姐妹皆在,对常家师傅们的手艺啧啧称奇,孔宁氏在一侧看得也是
一声不吭,眼珠子时不时往白氏身上衣裳的花纹和她戴的头面上看。
当夜,孔府收到了长房长媳送回来的口信,孔家老祖母和孔家当家主持庶务的孔家大夫人在屋里静坐了许久,末了,老夫人瞥了大儿媳一眼,道:“宁娘这话传回来,你是怎么个打算?”
“怎么个打算?您把您最好的首饰都给她了,我还能去天上给她借玉冠华服不成?”孔欣是二房女,二房有那么个蠢女人还是没拦住他们起势,孔大夫人心里烦躁,说出来的话便有些不好听,“一点小事就往家里传,担不起一丁点儿的事,往日教她的都白教了。”
孔大夫人脸色难看,“就是再给她做比白氏更好的衣裳,找好的手艺师傅难道就不需要时间功夫了,这哪是来得及的事情,她往家里送话,是觉着我对她不够用心是罢?”
“大房的!”见儿媳失态,老夫人怒喝了一声。
孔大夫人这才收敛了些脸上的怒气,沉了沉神,方道:“母亲,不是我说她,她是长媳,她和二房的在外边做事,若是什么事都指着家里给她出主意,为她出头,您说,我们大房以后的出息在哪?小叔子这些年在外面忙着他的事,很少过问家里头,这次若不是老爷发现得及时,苏家那边的事他就是给他那些同窗同僚,也未必会带上他亲大哥,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和他大哥不亲!”
孔大夫人说着,眼里泛起了泪光。
老夫人轻轻一叹,不停拔弄着手中的佛珠,过了方许,她道:“你说的是对的,不能一点点小事就指着家里帮她做主,可她心高气傲的,年纪还小,有些小性子,爱攀比,怕就怕她在外面不给白氏面子,让人看我们孔家的笑话,不说了,你去一趟苏府,我听说佩家的那些姐妹也去了,我们同苏府也是亲家,佩二娘也算是你半个亲家母,你带着些好礼去看看她,就说她即将要去迎樊家,我们家提前去问候问候,你也记得多向她表表对樊家的心意,樊家那边,你也准备一份厚礼同时带过去,宁娘那你敲打几句就行了,她是识大体的,吃软不吃硬,你跟她道明其中厉害关系,她还是会帮着家里着想的。”
这才是人情世故,苏府再是偏着二房那边,孔府的这份面子想来他们也会领情,有着老夫人做主主持大局,孔大夫人这心里一定,脸色当即便好了许多,道:“媳妇听您的,还是您事儿想得深,稳得住。”
她这个儿媳妇,这家当得也没什么差错,就是偏着大房这边薄待一点了二房那边,那也是情有可原,老夫人自己也是偏着要帮她颐养天年的大房这房,若不是她偏着心,这些年大房也不会有些苛刻二房那边的吃穿用度,不把他们当回事。
想来想去,事儿早就埋下了祸根,这事要是解开的话,只得大房放下身段了,老夫人又是叹了口气,道:“二房得势,想压你们一头,你们呢,若是想得开,他们想压就由他们压,可你们若是吃不住这口气,我话先搁这了,我那个小儿子,对我们两老兴许尚存几分孝心,可你们要是欺负他那个儿子,不给留一面,他会跟你们拼命的,到时候你们谁也捞不着这个好,别怪我没提前跟你们说。”
第35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