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父母扯谎逗小孩子的玩笑,只是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傅时遇那天,就是夏至。
“别紧张,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要不是计划生育不允许,我早就想要个弟弟了。”
当时傅时遇的声音很温柔,笑着对夏至言伸出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欢迎回家。”
于是夏至这天,夏至言在傅时遇怀里紧张地咳嗽了两声,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又可以发出声音了。
他喊了傅时遇一声“哥”。
从那天起,他就喜欢傅时遇,直到今年夏天,整整十年。
他学傅时遇喜欢的东西,读傅时遇读过的学校,只希望可以离傅时遇近一点,再近一点。
终于考上了傅时遇出国前念过的大学后,他捧着录取通知书,兴冲冲地找到了傅时遇。
彼时的傅时遇已经从国外学成归来,在家里的公司帮忙,那是他第一次去找到傅时遇工作的地方去,内心激动又忐忑。
傅时遇看了他的录取通知书笑了笑,却没有说话,拽着他径直走向公司楼梯间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自己被傅时遇堵在墙角,近距离地看着对方的眼底明明充满了深情。
“时遇哥 ”
他刚要开口,却突然被傅时遇打断。
“高考完,也成年了吧?”傅时遇单手扯松领带,低头凑近夏至言的耳侧,“那我也不要当你哥了 ”
“做男朋友,好不好?”
“等你毕业,我们就去国外结婚。”
如果说当初是傅时遇的拥抱给了自己温暖和力量,那在傅时遇跟自己表白的那一天,夏至言觉得此后的人生都找到了归宿。
尽管此后换来的不过是漫长的等待和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但为了当初的傅时遇琥珀色瞳仁里的深情,他可以一遍遍说服自己。
直到今天,他都没想向傅时遇说起过,当年失去父母时内心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那是一种对未来的迷茫和不安定,也是一个在庇护中长大的孩子对将要独自面对今后人生的惶恐。
他不想用自己身上任何一丁点负面的情绪去影响傅时遇,而且傅时遇正在一点点让他相信,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可偏偏手里的这纸体检报告重新将他拉回了那种最深刻的恐惧里
因为这种疾病,他的人生几乎被摧毁,是傅时遇拉着他走出深渊,将将看到曙光的这一刻,死亡的镰刀却又悬在了头顶。
他明明才二十六岁。
虽然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距离母亲的离世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他也已经长大成年,但当初那种绝望和无助的感觉好像并没有被时光彻底带走,在这一刻悉数卷土重来。
他真的好害怕,害怕到全身发抖。
而那个能给他勇气的人这十年间似乎从来都没有改变
十年了,他的生命里一直只有傅时遇。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拨通了傅时遇的电话,听筒里传出熟悉的声音,还有那股熟悉的不耐烦。
“又怎么了?不知道我这个时间在公司吗?”
“知道。”夏至言小声道。
他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跟自己男朋友打个电话都要纠结这么久,只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可是今天周五啊,我想着等会接你下班,我们一起去超市买点菜,然后我陪你回家看看傅叔叔吧。”
“有什么好看的?我每天住在家里看不到吗?”傅时遇不耐道。
四年前,国家通过了同性可婚法案,夏至言也刚好毕业,按照之前的约定,他们甚至不用出国也能结婚了;可就在这时,傅时遇的母亲因病去世,父亲也患上了严重的肾病,身体每况愈下,公司的担子一下子落在了傅时遇的肩上。
看着忙碌疲惫的傅时遇,夏至言没有再提起结婚的事,悄悄地念完了硕士,留校成为了一名大学老师。
他知道自己可能帮不了傅时遇太多,只想着尽量不让自己成为对方的负担就好。
就这样,他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傅时遇,直到最近两年,傅叔叔的肾功能开始衰竭,却一直没有找到可供移植的□□,为了照顾父亲,傅时遇搬出了之前两人同居的公寓,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家里。
“是啊,你都住在家里;傅时遇,我快两个礼拜没见到你了。”夏至言捏着电话的掌心渐渐渗出汗水,“今天刚好是夏至,之前我妈常说‘冬至饺子夏至面’,以前你和傅叔叔都最喜欢吃阿姨做的手擀面了,很久没吃过了吧?”
“等会我们去超市买把苋菜,我回家做给叔叔吃,也让他高兴高兴。”
“夏至言,你无不无聊啊!多大的人了,几天没见有什么大不了的?!”傅时遇这会已经捧着电话离开了办公室,之前压抑的不耐烦也变成了明晃晃的嫌弃,“我爸想吃什么不能叫家里的阿姨做?你自己的厨艺什么鬼样子自己心里没数吗?”
“你这么大个人,也是时候该懂点事了!我今天还要加班,你自己回家吧。”
说完,他“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面对听筒里的忙音,夏至言默默地出神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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