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衡抹了脑门上的冷汗,好奇道:“不应该,每次我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
拾阴趴在自己膝盖上睡觉,听到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惊悸睁眼,气息冗杂,像是喘不过气似的。
“你做噩梦啦?”
拾阴不吭声,黑袍把他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片紧泯的唇。
等了半响,天依旧没亮,青衡陷入深深疑惑,旁边的拾阴觉过味来,沉声提醒:“听过鬼遮天吗?”
青衡大悟:“难怪天一直不亮呢,我要去找鬼帅,你要不跟我一起,这城里很复杂,等下我送你出城。”
黑帽向青衡的方向微微转动,点头答应了。
两人一同走出房门,街上怨鬼四处逃窜,像是林中惊散的飞鸟,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
“不对劲。”
青衡打了个喷嚏,定脚环顾四周:“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然这里的鬼怎么会怨气这么重呢。”
而且鬼越来越多,不停在耳旁嘶吼,怨气堪比群山峻岭,坚厚沉重。
不消片刻,青衡就发现这些鬼的行踪看似杂乱,但也是有迹可循的,她找过去,竟然发现从奈何桥下蹚过来许多鬼魂。
桥上人前往阎罗殿,桥下人被阴差鞭打着来枉死城。
青衡看见楼台上不停催促的鬼帅,赶过去问道:“这是这么回事?”
牛面鬼帅打量她一眼,问清身份之后才恭敬说道:“这都是天界的旨意,冥界鬼满为患,不肯投胎转世,或者十恶不赦的,都会判到枉死城,被业火诛灭。”
神罚业火,那可是叁界之内最狠的刑罚,连神都会被烧成灰烬。
拾阴站在奈何桥头,看着黄泉变成血红色,阴差手中的每一鞭都响彻耳畔,他不自觉眯起眼睛,瞳仁暗缩。
果然,神明还是这样的不可一世,但是,不管是鬼还是人,都同样的该死。
拾阴的手慢慢握紧,压制不住的阴气从黑袍中流渗出去,直到青衡回到他身边,才勉强收敛住。
“你要去哪儿?”
“找枉死城的主人,兴许他能有办法。”
“卞城王没来,枉死城哪来的主人。”
“当然有了,天神晏华前不久刚被贬到这里来,主要负责这里所有的鬼灵,他是鬼帝的儿子,兴许能想想办法。”
枉死城不仅有鬼,更有数千被镇压在这里的鬼灵,他们原身都是鬼怪邪魔,因为犯了错,才会被发落到此,可以说囚禁,也可以说是面壁思过。
“对了,你是人类,在这里太不安全了,我先送你出城吧。”
两人边走边说,没行多久,就发现有团黑云跟着他们,隐隐从云团中传来嬉笑。
“哪来的人类,好好让我开开荤吧。”
说完,黑云中分散出数条黑丝缠绕住拾阴,将他紧紧束缚住,青衡眼疾手快,即刻斩断丝线,将躲在云里的恶灵拉下来。
只见一个红色少年咕噜噜滚下来,单膝跪地,嗜血的眼睛宛若红莲那样美丽。
他伸着舌头,像蛇一样望着青衡,脸上的红胎记占了一大半面皮。
“小妹妹,我劝你少多管闲事。”
青衡挡在拾阴面前,挑眉看他:“我劝你不要惹是生非,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哈哈哈,你以为你是谁啊。”
等到无数鬼灵鱼贯般涌来,青衡才有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想不到这个红衣鬼灵竟然是头头。
青衡本来还想再劝导两句,谁知道对方先沉不住气,不由分说就朝她冲来,青衡只能迎战。
拾阴吓到呆滞,双瞳木讷地望着被鬼灵欺负的青衡。
在青衡被缠住之时,红衣少年溜到拾阴面前,瞧他一副快被吓尿子的模样,露出尖牙利齿:“哈哈哈,胆小鬼,让我来帮你解脱吧。”
说完,他鬼手如同鹰爪般一下伸入拾阴胸膛,手指拢中那跳动的温热心脏,他兴奋不已:“我已经好久没尝过这么新鲜的心脏了。”
拾阴不像其他被掏心的人类那样尖叫,而是空张着嘴巴,眼睛僵直。
红衣少年正要摘掉那颗心时,突如其来的铃铛声响震得他魂魄发颤,被迫收回了手。
他疼得转回头,黄衣小姑娘正朝他得意洋洋地走来。
青衡把铃铛挂回腰间:“我不管你是谁,杀人害命就是触犯冥律,跟我到阎罗殿去。”
说完,一道黄符化成百米长绸把他缠住,红衣少年挣扎无果,直接落荒而逃。
青衡欲追,但见拾阴心口破了个大窟窿,已经疼得晕过去,只好先行作罢。
“算了,救人要紧。”青衡把人拉到背上,咬牙叹声:“你这个样子没法出城,等好了再走吧。”
青衡背着死气沉沉的拾阴原路折返,差不多天黑才再次回到小破屋。
等到入夜后,不能遮风挡雨屋子简直可以用惨兮兮来形容。
青衡刚要把拾阴挪了个地方,人就醒了,那双纯洁无害的眼睛,真是漂亮极了。
“你感觉怎么样?”
拾阴低头看向被包扎的心口,黑沉的水眸忽然激荡起波纹。
“对不起,没保护好你。”她挠挠头憨憨一笑,不好意思道。
拾阴怔忡,然后就感觉胸口隐隐发烫,青衡在用法力给他治伤。
“你这么怕鬼,为什么还要当猎鬼人啊?”
拾阴眼神闪烁,青衡以为他是生活所迫,灿烂地笑笑说:“其实我也怕鬼,所以我师傅一直忽悠我说人鬼本质是一样的,有善有恶,不要以相貌论美丑。”
小姑娘眉眼灵巧生姿,像个永不凋谢的长生花,灿烂又美丽,尤其是盈盈一笑时,直接撞到拾阴贫瘠干枯的心里。
雨停之后,空气中泛着泥土的芬芳,青衡坐在门口,闭眼深呼吸。
“你闻到了吗?是花香,奈何桥岸曼珠沙华的味道。”
拾阴感到惊诧和可怕,长在九泉之下的花充满死亡的气息,沾染过无数亡灵的怨气,花不见叶,也不见花。
所谓永恒长生,真谛竟然是分离。
“什么味道?”拾阴的声音真挚地问,仿佛真的不知道一样。
“比梨花浓一些,比桂花淡,刚闻的时候甜丝丝的,闻久了又有点发苦...”
拾阴蜷在墙角,艰难煽动的眼睫有种迷茫,用力去想这种味道,可他连甜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构想的出来。
拾阴乌青的唇弯起苦笑,阖眸沉在潮湿杂草上。
不多时,一道温朗如玉的男声自门外传来,身姿如松的白衣男子踏风而来。
青衡立马冲了出去,甜甜地唤一声:“晏华”
晏华楚面冠然,通身一尘不染,气质斐然,看到她又惊又喜,放目检查她是否安好,又故意绷着脸:“你居然真的来了这里。”
“我..我本来是要去东岳,后来就想来反正路过,就来看看你。”
晏华清明的眼眸一沉,无奈道:“这里不安全,你跟我去冥府。”
“好啊,我还有个朋友在里面。”
晏华看向门板破旧形同虚设的房内,一挥手,将拾阴一并带走。
气派宏大的冥府让青衡眼前一亮,由衷赞叹道:“晏华,这是你的府邸吗?比原先你的春浓殿好看多了。”
再次见到青衡,晏华眼睛溢满温柔,深藏着无限宠溺,“这是卞城王的,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
“卞城王来了?”青衡一蹦一跳的进入庭院,倒退着问。
“嗯,正准备差人修葺枉死城,小心..”晏华一个箭步过去,把差点退进水池里的青衡拉在身前。
青衡不适应地主动退出他的怀抱,故作掩饰地转头看向水中的珊瑚:“冥界也有这么好看的珊瑚啊?”
“你要喜欢,可以经常来看。”
青衡挠头没接话,忽想起拾阴的伤,“对了,我那个朋友被鬼灵伤到了,你能不能帮忙救治。”
她开口,晏华又怎会不答应,抬步跟着她进房,拾阴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晏华一见他的伤口,眼色微变,转瞬又恢复正常。
施加法力,一眨眼,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就惊奇地愈合了。
“还好有你在,也算他福大命大。”
晏华温和浅笑,眼瞳像珍贵的点翠,美不胜收。他缩了缩手说:“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情,兴许,你我早已结为眷侣。”
青衡轻笑垂眸:“上次在九幽地府我就想问你,你来昆仑提亲,究竟是你的本意,还是南冥鬼帝的意思?”
晏华语噎,在心中量度之后,才坦白道:“青衡,我不想欺骗你,此事确实是我的父亲提议,但也是我心中所想。”
青衡腼腆点头,并未说明是何意思,这反而让晏华心中一紧。
以前在天界的时候,他多次见到青衡被神女刻意刁难,但她总是不生气,反而逢人就笑,积极乐观。
在天规森严的天界,他一直因出身南冥鬼墟被众神诟病,只有青衡以诚相待,经常来叁重天找他玩闹。
后来得知他要去九幽地营救被关押数千年的弟弟赖童,也是多亏她出手相助才得以成功,害得她也被贬。
“当日我突然去昆仑提亲,着实冒昧,望婉罗上神宽恕鲁莽之罪。”
可惜,父亲虽然是鬼帝,掌管南冥,但还不在神位之列,比起昆仑,仍差了好大一截。
好在婉罗上神给足了他脸面,虽未答应,但也没直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