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先敲门:“你醒了吗?”
拾阴应了一声,与她一同出门,路上寒雾如雨,阴沉的空气中带着一股恶冷。
脑中盘旋着太尉传来的音波,让他快些离开。
拾阴脚步如同灌铅:“你先走,我有些不舒服。”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休息一会就好,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那我快去快回。”
零散的黑云忽然聚拢成片,拾阴仰头,瓢泼如珠的大雨砸下来。
边塞已经两年不见雨水,这场雨无疑换来了百姓的欢呼,而拾阴却高兴不起来。
暴雨倾注后,天地间便是电闪雷鸣,道道白光吓得人不敢出门。
千万缕电光凿在拾阴身上,击得他灵魂都仿佛分裂,晕死在地上。
持续的雷电毫不留情地劈下来,骨头剧颤,击凿灼烧他全身,五脏六腑都碎成了豆腐渣。
不管拾阴到何处,雷凿都如影随形,堪比剖骨挖心。
他屡屡疼死过去..
突如其来的雷雨让路越发不好走,魁先还没找到父亲就被看守的官兵发现了。
“干什么的?”
魁先转身就跑,官兵见此穷追不舍。
她一介女流自然跑不过镇守的官兵,没多远就被抓住。
“我是...住在这里的村民...不小心迷路了。”
“是吗?”
官兵不信,雨水把她单薄的衣裳都打湿了,身体的曲线就这样朦胧展现在几个男人面前。
官兵数月都不见女色,他们不约而同环顾四周,随后面面相觑,动起了歪心思。
猥琐的表情魁先并不陌生,当即吓得双腿打软,挣扎着要跑。
官兵一把拉住她的衣领,半旧不新的外裳被粗暴的撕烂,几个人趁热打铁把她脱得只剩下肚兜和裤子。
兽性欲行之际,烙在皮肉上的“奴”字让几个人同时熄了欲火。
“哼,竟然是下贱的奴隶。”
几个人窝着火,朝魁先啐着口水。
奴隶是最下贱的,尤其是女子,不是沦为男人发泄的工具,就是被卖到大户人家当猪狗不如的佣人。
这样的女子,他们就是再怎么饥渴也不会碰的,嫌脏。
不甘就此了结的官兵用刀挑起她下颚:“你是哪里跑来的奴隶?逃跑可是死罪。”
倾盆的冰雨冲刷着魁先瑟瑟发抖的身体,她两眼发怔,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叁天雷劫后,拾阴从被雷火劈出的坑里醒来。
他跌跌撞撞地爬到高坡上,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血肉黑灼,鲜血淋漓。
他第一次感激这永世不朽的身体,雷劫虽然击溃了他的血肉,凌迟他的灵魂,但是骨头还是能瞬间复原如初。
果然像烛九阴所说的,叁界内无人奈何得了他。
拾阴走在蛮荒之地,犹如王者归来那般,纵使伤痕遍布,心头执念却岿然不动。
他要去接魁先,去拜见她父亲,去求亲...
可到了垦荒山脉,他看到的却是魁先衣不蔽体的尸体。
沉重的嗓音中带出哽噎,段西官抱着苏题春不住颤抖:“此后,我便再不去人间了。”
他改变不了,也害怕再触摸与她死别。
“上元夫人说,我会再见到你,于是,我将黄泉填平,每过五百年就会让人类来到这里生存繁衍。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回来。”
“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我在院子里种了桃树,翻修了这个房子,模仿人类生活,学着如何去疼爱一个人。只是我没想到,上元夫人说的再见,竟然是几千年。”
我没想等你,只建造着你喜欢的一切,期待着重逢。
那天你拖着病重的身躯来到这里,我黯淡无尽的守候中,终于看到了光芒。
“可是上元夫人没告诉我,我们重逢时,你就只有不足叁日的阳寿。”
杀人诛心般的伤痛他可以既往不咎,可为什么这短短岁月的相守,也被这样诸多阻挠。
夜间下起鹅毛大雪,在宁静中纷落着段西官的哀伤。
他抱着她,犹如地府的长生花那般,恨不得逆天而行,就此一起枯萎。
雪是热的,魑魅魍魉都察觉到异常,只是对于他们这些只有两叁百年道行的鬼而言,就算知道不对劲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梁绾绾走了吗?”
段西官答:“走了”
他们相拥到天明,锡兰城被披上一层温热的雪被。
晌午时分,锡兰城百鬼躁动不安,刘茂时来到南国医馆。
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看他,刘茂时脸上没丝毫难过,淡淡地看向段西官:“剩下的日子我不要了,把我的命拿走吧。”
他不像是心死成灰,反而是一种极为从容祥和。
“对了,还要谢过您,让绾绾如愿以偿。”
刘茂时朝段西官深鞠一躬:“她走得无牵无挂,我也心满意足了。”
“想好了?”
“嗯”
段西官又说:“你不再有轮回,也不会再见到她。”
“嗯”
他淡然面对的态度让苏题春不禁落泪,死亡是重逢的一种,而刘主簿这一别,则是与梁绾绾生死不见。
她拽了拽段西官的衣袖,希望他不要答应。
段西官大手一挥,刘茂时瞬时变成一缕金光细碎,飞向后院的桃树。
“业火将至,他留下也会飞灰湮灭。”
她的手无力垂落,病入膏肓般俯在桌上。
“我想去找赖童,问清晏华的事情。”
只是她这副残躯,恐怕有些吃力。
段西官蹲下身望她:“我把带来给你。”
闻声,她如海的眼睛忽而停止了波涛:“谢谢哥哥。”
段西官的眼眶被她的泪眼染湿了,指尖勾住她散落的发丝,眼眸如火,仿佛要将每一根都数清。
她始终是要走的。
千年前他无力更改,如今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