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之天,骄阳似血,炙烤大地,散发出腥臭的血气。
当血光之天降临残虚之地,就仿若插入了锁扣的钥匙。天际翻滚的血云油然而开,棉帛破裂般现出了一个月牙状的黑洞。
上百道身影从黑洞中鱼贯走出,傲立云端,俯视之下,数以万计的青年正在残虚之地上慢慢汇集。
十年光阴,对于这些差不多都在二八年纪的青年来说,今天注定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十年前,上百个凡俗城邦五到十岁的孩童,一夜之间消失无踪,铸造了一段骇人听闻的惊天迷案。
谁也不知道,这几乎上百万的孩童去了何处,为此,甚至还引来了无数化外之人的追踪查探,却最终不了了之。
十年的时间,当年的孩童,已经长大,但却百不存一。
大自然中,生存的法则无疑是残酷的,尤其是在一片并不算大的蛮荒之地。
恶劣的生存环境,饥饿的侵袭、野兽的攻击,而最为恐怖的却是身边的人。
地方就那么大,资源就那么多,优胜劣汰,强者生存。这片残虚之地,就仿若一个瓮笼,以养蛊的方式,生生将百万孩童磨砺成不足万数的所谓精英。
而今天,即将是这些人脱出牢笼之日,只是……
“本座只需要七人,剩下的就是你们的猎物,这也是对尔等的考验,表现最为优秀的三个人,将晋升为我天邪宗核心弟子。”虚空之上,傲立于首的黑袍之人,对着身后的百名黑衣弟子,发布了冷酷的命令。
黑袍之人的声音虽并不响亮,却极富穿透力,不仅是身后的那百名黑衣弟子,就是下方城邦的万数人潮,都听的一清二楚。
“尊主,难道倾尽全宗百年积累,就为了七个蝼蚁之人么?”一金袍老者走上前来,指着下方的人群,有些不忿道。
“尉迟邪主,你这是在质问本座么?”黑袍之人转目之中,声音冷酷到了极点。
似乎想起了面前之人的恐怖,金袍老者身体微微一颤,朽木一般的老脸上顿时挂满了冷汗。
“尊主恕罪,老朽不敢。只是……”
“哼,若不是看你对本宗劳苦功高的份上,这犯上之罪,就足以让你享油烹之刑。”黑袍之人冷哼道。
“老朽知罪。”金袍老者立即跪伏,全身瑟瑟发抖。
“哎,尉迟,本座并非听不得劝谏,只是此事事关我天邪宗兴盛之根本,所以才一直隐瞒。”黑袍之人显然极擅御下之术,慑之以威的同时,也不忘施之以恩,所谓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作为一个合格的上位者,如何不通帝王权术。
“老朽愚昧,望尊主赐罪。”金袍老者暗自松了口气。
“起来吧,怎么说,你也是本宗七大邪主,让下边的人看到了,脸上也是无光。”黑袍之人挥了挥手淡然道。
等金袍老者起身,黑袍之人望了眼身后弟子,已经按照自己的命令,极有默契的散开,各自霸占一方,飞落大地,面露残忍的向着下方的猎物冲去,嘴角微微上撇,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耗尽全宗百年积累,才终于开启了此残虚之地,今天终于到了收获之日了。”
……
任何东西,一旦有了需求,便会出现,就如这脚下不大的城池,这里,十年前,不过是片渺无人烟的蛮荒之地,而现在,已经有了凡俗城镇般的繁华,美中不足的或许就是显得有些拥挤了。
所谓人一过万,无边无际,一眼望去,入目的仿佛都是人的脑袋,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当然也少不了美丑之别。
原本满怀的期待神色,在听到天空中那黑袍之人的话语后,一石激起千层浪,恐慌、忐忑、愤怒的情绪,飞快的在这座略显破败的城池蔓延开来。
当即就有人选择了逃窜,可随后让人绝望的是,这座破旧的城邦,竟然进得来出不去,每一个妄想逃离生天的人,都被一层看不见的禁锢反弹了回来,更有甚者,因为不信邪,反复冲撞中弄得头破血流。
出不去,逃不了,此时就显出这方残虚之地,历经十年浩荡厮杀,给每一个活下来的人,注入的疯狂了。
死,谁不怕,可当真正面对必死的结局后,懦弱已完全的消失,只剩下光棍般的反抗。
几乎所有人,在那天空上黑衣弟子冲下来之前,都摸出了各自的兵刃,一脸决绝的同仇敌忾。
不让我活,你们也休想好过。
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态,争斗厮杀很快开始了。
“哼,一群蝼蚁,竟然还敢反抗,不自量力。”一名黑衣弟子望着脚下那群战意疯狂的人群,嘴角上噙出不屑的嘲讽,空着的双手不疾不徐的结印,十指相扣间,一团黑色浓雾顿时在指间弥漫。
“魔兵,天罡戟。”随着这黑衣弟子的冷喝,双手间的黑雾疯狂的涌动,眨眼间已经化作一柄魔焰涛涛的黑雾长戟。
双手将足有丈许的长戟高举过头,挥舞中竟然掀起了可怕的飓风,将脚下的人群吹的东倒西歪。
“横扫千军。”
轰!!!
黑衣弟子落地的刹那,长戟已经化作嗜血的恶蛟,一招之下,四周鲜血横飞,夹杂着残肢断臂以及骇人心神的惨叫。
窥一斑而见全豹,上百名黑衣弟子,虽然手段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当他们落地之后,那犹如狼入羊群的残忍。
当武力相差到一定程度后,数量上的优势,已变得毫无意义。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遍布整个城池上百个战圈,就吸纳了千条人命。
……
城池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此时正隐藏着十几个身影。
“酆都,为今之计,咱们联合起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何?”其中一名身材高大,浑身都散发着霸道气质的青年,望着不远处的战场,自顾的问道。
“直觉告诉我,跟你们在一起,或许更加的危险。”回答的他的是旁边一个瘦弱的黑袍青年,肩头横卧着一只雪白的狐裘,清冷的面孔上仿佛永远都是一副古波不惊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霸道青年脸色微变,冷声道。
“呵,诸位,祝你们好运。”之前被称作酆都的黑袍青年,没有回答,举止轻佻的朝着身旁诸人拱了拱手,转身间,就消失在街头巷尾。
“该死的独行客,你们呢,还有要走的么?”霸道青年对着酆都的背影咒骂道。
不远处,惨叫夹杂咒骂已经荡漾开来,一时间,整座城池遍地盛开了娇艳的血花。
百人对万人的战斗,此时呈现的却是一面倒的屠杀。不论这里的青年经历了多么残酷的十年磨练,但他们总归只是一群凡人,而对方,却是能飞天遁地的神仙,不,是魔鬼。
“我就算了,跟你们在一起,后背更危险。”这次回应高大青年的却是名书生,天青色的书生长袍配着那张算不得俊朗但却清秀的面孔,总让人不自觉的与“手无缚鸡之力”联系在一起。
“两个混蛋,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面对那些人,他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霸道青年咬牙切齿
……
转头望了眼远处血腥的战斗,展白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
“五年了,自从那事发生后,时常会被相同的梦魇惊醒,也正是从那时候起,自己总觉得缺失了什么。梦中的那对男女是谁,那千仞石剑是什么,而自己又缺失了什么?”展白一路胡思乱想着,空洞的眼神中,毫无色彩,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般穿行在凸凹狭窄的街道之上。
“嘿嘿,小子隐藏的倒是挺深,这犄角旮旯的倒是不好发现。”头顶之上突然传来一道阴鸷之声,一袭黑衣身影赫然傲立在旁边的屋顶之上,满眼戏谑的打量着下方的猎物。
“身体还算挺拔,但是太单薄。废物,真不知道尊主怎么想的,竟然要从你们这些渣渣中留下七条性命。嘿嘿,不过,可惜,遇到我算你倒霉,至少那七人中不会有你了。”黑衣身影说着,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好久没有像今天这般杀的过瘾了。
都是这些该死的蝼蚁,十年前也不知尊主发什么疯,竟然掳掠了上百万的孩童,为了躲避那些该死的正道追查,不得不隐匿了十年之久。
展白神色有些迷茫的望着头顶之人,良久之后,似乎才察觉到自己的处境。
“其实……我只是一个读书人。子曰,得饶人处且饶人。兄台,不如你撅一撅屁股,把我放了吧。”
“读书人?哈哈,你若是找别的借口,或许老子一时心软,说不定就暂时放过你,只可惜……”黑衣人的神色陡然变得狰狞起来,“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儒家弟子,小子,原本还想给你留个全尸,不过现在……”
话音未落,黑衣人手掌凌空劈落,掌力竟然诡异的迎风便涨,短短一丈之距,等到了展白面前时,已有成人大小,如弯月般自上而下,凌人的威势,似要将人碾成肉饼。
电光火石间,展白原本空洞的眼眸,陡然紧缩,右手闪电般从后背一抹。
锵!!!
剑鸣。
轰!!!!
掌风斜劈在青石地板之上,扬起阵阵灰尘,笼罩两丈方圆。
“读书人?我呸,根本就是废物,渣渣,蝼蚁。”似乎想起了当年自己在儒家弟子身上吃的亏,此时的黑衣人完全陷入杀死“读书人”的快感之中,甚至都忘记打扫一下战场,又或许,他自信的以为,蝼蚁之人面对自己的一掌,根本就只有引颈待戮,直到……
“噗”的轻响,黑衣人难以置信的望着胸前透体而过的利刃,艰难的扭转脖颈。
“你或许实力强大,但在这残虚之地,愚蠢足以让你万劫不复。”身后,展白面无表情的说道,凛冽的眼神再不复之前的空洞,无视面前的尸体,收剑从屋顶的破洞一跃而下。
……
“尊主,有九名弟子被杀了。”虚空之上,金袍老者垂首向身前的黑衣之人禀报道。
“怎么死的?”黑衣之人面色平和,丝毫看不出喜怒。
“被……被阴死的。”金袍老者自始至终不愿相信,自己宗门弟子会被凡俗的蝼蚁所杀。
“嘿嘿,还会有人死的。”黑衣之人笑着说完,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