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里的是一个非人的恶魔。
被捕的骑士就眼睁睁地看着埃提洛特吻上了少年,一如此前他的无数次补魔。
魔眼是一名危险的犯人。
因为极度危险,所以他的四肢被束缚着,他的嘴巴被紧闭着,他的眼睛也被封印着。
强力的咒文覆盖了他的四肢、嘴边与眼尾外侧,看上去像某种魔物。
他只能看着与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对于佩奥德斯来说那总是漫长的,这个亲吻总算结束了。
耶恩不问问佩奥德斯怎么样了吗?
埃提洛特这样开口,被提到的当事者本人能深切地感到这个问题的恶意。
而被提问的少年仍如任何一次补魔后一样平静,也看不见一旁的骑士,开口的双唇一片红润。
应该是被抓捕了吧。
他说,听不出什么担忧的成分,只是陈述着这个可能性最大的猜测。
没错。金发的男人又抱紧了怀里的梦魔,越过肩膀看向陷入牢狱的骑士,碧绿眼瞳从温和到阴冷,语调如同宣判。
所以还是我赢了。
再一次见到的坦格洛几乎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几乎。
金发、绿眼,羽翼洁白,和某些神话传说里的天使一样,是正面阳光、温柔神圣的典型形象,甚至看不出半点高傲,比那些神话里的天使还要更加亲和。
但是仍然没有杯子。
青年的居所空旷简单,乃至可以说得上毫无人气,一个非人类的住所当然不需要人类的必需品,只是看起来会显得空无一物。
何况这里只是一个梦境。
坦格洛像以前一样微笑着打招呼,然后将白发的少年恶魔抱了起来,使其坐在自己腿上,长发理到一边后,流着血的侧颈凑到梦魔嘴边。
然而这一次,耶恩没有顺着对方的心意张开嘴。
原因之一是他现实里的身体已经很饱了。
已经成了教皇的男人不像佩奥德斯那样,等到魔力补充得足够就将将控制住,仿佛那真的只是纯粹的补魔,埃提洛特会更加随心。
清除覆盖掉骑士的痕迹、检查身体可能的隐患,埃提洛特在地牢之后的补魔非常充足。
原因之二是,晏长初当然知道在地牢里时,佩奥德斯是在一旁看着的。
恶魔的目光垂落在抱着他的人的衣领上,双唇紧闭,感受到拒绝之意的坦格洛也垂目闭着嘴,僵硬了一瞬后,搂着怀中的腰收紧了手臂。
那似乎一如既往的固执坚持,却仿佛能以此证明什么。
少年被贴上伤口的唇瓣已经全是血的殷红,隐隐如同对峙般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晦涩起来,直到感觉那些血即将流向下巴,耶恩推开了青年,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坦格洛看着他抬手抹去唇上鲜血,少年脸上面无表情,在梦境的领域里也同样有效的血液没有随着伤口的愈合而消失,像是给恶魔浅淡的色调强硬地添上显眼的一笔。
耶恩擦除血迹的动作不紧不慢,坦格洛几乎是死死盯着那只沾上自己鲜血的手,以致于这个简短的动作也在碧绿眼瞳中被生生放慢了。
在梦魔放下手的前一秒,他忽然往前吻上了少年的指尖。
准确的来说,他是在舔去上面的血液,但因为怎么看都离舔这个动作相去甚远,反而更像是一个认真而虔诚的吻。
这样出人意料的行为并未让恶魔有一丝异色,就连手被拉着往对面递,也只是定定看着。
以两人的外表形态而言,坦格洛是要更高的,可是如今捧着少年的手低下身,不得不垂眸看他的仙君便有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那点鲜血差不多被舔得干干净净,仿佛是为了不浪费似的,恶魔的整只手都变得湿漉漉的。
有着少年模样的梦魔从发色到皮肤都一片雪白,被握着的手也莹白如玉,有柔光萦绕的错觉,整个人看过去,种族为恶魔的人却比身负双翼的青年要更加圣洁。
即便是这只手上替代了血液的水迹和对面人捧着它的举动,这样任由施为的景象都更如同是某种垂怜。
先前的僵持在少年顺从的反应下好像不复存在,坦格洛就这样捧着梦魔的手,仰头又亲了亲对方还留有残余血迹的双唇,明明是一反常态的行为,神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耶恩已经不需要我了吗?他这样问,在这个问题下,方才的举动都像是什么挽留。
耶恩只是看着他,古井无波,将手重新变得干净,你明天就要被处刑了。
这仿佛某种提醒或是揭示,金发的骑士忽然出现在少年身后,揽上了他的腰。
此时的佩奥德斯还是白天里一身咒文的模样,如此忽然的出现过于不和谐,仿佛什么入侵的邪恶生物,可实际上,他是最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了。
没关系。他说,耶恩感觉对方似乎从背后整个贴上来了,带起的阴影显出几分压迫感。
现在梦魔可以说是被前后夹击着,眼前的青年将他的手贴上面颊,而身后的骑士则摩挲着他的肩颈。
埃提洛特判定得太早了。佩奥德斯说,视线落在眼前裸.露的肌肤上,翠眸暗沉,赢家可不一定是他。
随着话音落下,骑士身上的咒文也逐渐褪去,坦格洛盯着少年的眼睛侧头亲了亲对方的掌心,而他吻上了那片白皙的皮肤。
[向恶魔展示奉献与牺牲、威胁、嫉妒、掠夺和欲望,他只会选择最后两个。]
[那就给最后两个吧。]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抱歉实在太卡了,虽然中间也有网络各种出问题、最近在准备搬家的因素在,(跨省搬家真的好烦)不过主要原因还是真的很卡,所以第一次我居然收到深水鱼雷真的很受宠若惊,也想快点更文,但是真的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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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不能视光的恶魔9
翌日, 处刑的地方十分热闹。
由于之前逃亡时在不少种族大闹了一场,受害的种族们都为此致函埃提洛特了,算是给个交代, 也会通知他们一声, 观看的其他种族人员就来了一批。
自然, 其中也有一部分是为了那个魔眼的同伙。
埃提洛特给出的说法是那是被盗走的宝物, 所以不会处罚, 也不劳他们费心。但既然回来了,曾对这个所谓教廷的宝物有所接触的非人类们就会想来看看。
前来拜访教皇时没见到人, 此时临近处刑, 也没能见到熟悉的面孔, 不过人类教皇身边的那个存在,似乎很像就是对方。
是大概少年人的身形, 被宽大长袍遮掩了模样, 由埃提洛特拉着带路, 被男人牵住的那只手在阳光下白得晃眼,隐约能见到几缕白色长发。
那确实就是耶恩。
和与佩奥德斯逃亡时不同, 此时他身上罩着的长袍变成了极具光明教廷风格的白色,如果说一身黑会让人怀疑是什么可疑人士的话, 那么穿着这么一身教廷的衣服,就会让人猜想是不是什么神秘的大人物。
光明教廷的主流很喜欢白色, 包括金色之类的浅色系, 有种说法是这与光明系的魔法天赋、被神宠爱的程度之类的有关系,所以教廷的主打色调也基本就是金色和白色了。
因此, 耶恩会换了一身打扮也就不足为奇了,乃至对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教廷宝物的存在,由于那纯洁的发色、看起来仿佛不染尘埃的外表, 教廷人员也都很轻易地接受了他。
毕竟无论是从整个人的色调、气质,还是从那张精致出尘得几乎让人想要膜拜的脸来看,那都简直像是被神所偏爱眷顾的,说是教廷的宝物一点不为过。
当然,因为梦魔这个种族本身就更偏向中立,几乎没什么恶魔的气息,而没有实体的梦魔在现实中的躯体更是靠炼金术人为制造的,在被充裕的光明力量补魔之后,几乎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光明元素了,就没什么人会怀疑那是一个恶魔。
甚至在许多教廷人员的眼中看来,那浓郁四散的光明元素,不就正是极具天赋、被神所宠爱的证明吗?
这种程度的模样和光明元素,从未见过,说不定就是一个未来能够超越教皇陛下的天才呢。
相比自埃提洛特上位后逐渐恢复兴盛的教廷,其他种族的人员想法就有些不同。
如今教廷的复兴靠的是教皇的手腕,可实际上这片大陆已经没有神迹很久了,对于光明神的信仰淡薄许多,逻辑自然不会往同一个方向上拐。
所以对于宝物一词的理解,他们往往会偏向更加非常规意义上的人形生物。
现任的人类教皇是在各个领域上的天才,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在这个基础上,埃提洛特又尤为擅长炼金术。
耶恩假如是作为一个有自主意识的教廷成员,就不可能会在成为叛逃者的同伙后一点事都没有,否则他们也不至于要特地致信,拐着弯地试图帮人免除责罚,何况埃提洛特还用了被盗走这种说法。
那就不难让人猜测,这个容貌过于美丽的少年是否其实是人类教皇所制造出来的人偶,类似秘密武器什么的,所以才能解释宝物这个词。
毕竟埃提洛特可不是什么只看脸的人,以那种与其说是对待重要人才,不如说是对待所有物更贴切的重视态度,对这个人类过往的印象也使人无法想象色令智昏这种可能。
埃提洛特确实有一点色令智昏。
他本来不应该让耶恩来看佩奥德斯的处刑,也不应该将恶魔放到大众的视线里,对待对方最好的方式就应该是像以前一样在密室里只和他一个人见面。
但是在跟着佩奥德斯一同逃亡之后,耶恩的存在已经被大众知晓了,比起叛逃者的同伙这种身份,不如直接变成教廷的重要存在更安全。
这一点是根据目前状况做出的最佳应对,甚至可以说他本人是不情愿的,而让耶恩来看佩奥德斯的处刑,却是纯粹出自大于理智的私心。
耶恩是一个恶魔,他应该要相信佩奥德斯对于对方而言是没有更多别的意义的,就像在地牢里对佩奥德斯的示威,也得基于且他知道基于这一点。
可正如他知道着这一点却还是带着耶恩去了地牢,今天他也还是带着耶恩来了佩奥德斯的处刑,这都是为了杜绝两个人在一起的可能。
因为耶恩跟着佩奥德斯一起离开过了,而人无从去向一只恶魔希求爱意。
埃提洛特当然知道让耶恩一起来是有怎样的不确定性的,可是出于这样的嫉妒与不安,他还是带着对方一起来了。
对于叛徒佩奥德斯的判决,毫无意外是死刑,毕竟得罪其他种族的事只是罪上加罪,叛逃时堆到他身上的罪名就够死一次了。
只是佩奥德斯的处死不像某些犯人一样干脆利落地一了百了,而是更类似剿灭异端的火刑。
专门用于这种场合的火焰是全由魔力组成的,但看起来和普通火焰没多少区别,整场处决也不至于有什么观赏性,只是出于当事者本人和观众身份的意义,显得这场面很特别。
不过,大概是因为有着这样的人物们在场,在正式开始前就很有点仪式感。
火焰已经围着骑士画了一个圈,不算火苗,也还没到熊熊烈火的程度,监刑官正历数犯人的一连串罪名,鉴于佩奥德斯在被判决前没有经历过什么庭审辩诉,这也能当做是某种补全。
最后,他向四肢被缚的犯人问道:你可有悔过?
在处决时问这个问题,相当于一句废话,就算说悔过了,难道就可以免除死刑了吗?何况一堆加上去的罪名,本就没什么好悔过的。
因此,金发碧眼的骑士不过是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什么也没说。
仿佛是为了惩罚罪人的态度,火焰腾地升高,顿时变为了噬人的熊熊大火。
其猛烈程度让就近的人都在一瞬间以为自己要被烫伤了,但那只是一种错觉,理智上都知道这是不会对目标之外的观看者造成伤害的。
然而作为目标的佩奥德斯就不可能和他们一样是错觉了。
那种滚烫的伤害是真的,不仅会烫伤,这个骑士整个人都会被烈焰焚尽,直到只剩下一摊灰烬。
青年逐渐隐没在剧烈的火光中,魔法构成的火焰比普通的火焰破坏力更大,自然作为处决的效率也会更高,用不了多久,对方就会被燃烧殆尽。
即使是埃提洛特,在这件事上的想法也与其他人并无不同,可当火焰熄灭时,出现的景象却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
佩奥德斯可以说得上是毫发无伤。
不单单是毫发无伤的问题,其如今的面貌几乎要让人怀疑是不是同一个人。
金发变长,也变得颜色更浅了,就连面容都有所变化。
但那张脸又实际上与佩奥德斯是极为相似的,在这里的也不可能是别人,因此这些异变都不算过于令人吃惊。
最让人怀疑是否为同一个人的变化,是他身后展开的翅膀。
羽翼洁白,完全意味着另一个种族的特征,是如今已与世隔绝的、传说中表现神意的使者。
这个世界是只有光明神这一个神明的,所以这种天使一样的形态就是唯一传达神意的种族,像吸血鬼和人鱼之类的算不上光明系,可是因为只有光明神,所以即便不信仰也不能不重视。
因此,此时此刻的情况就是,他们似乎判决了一个神明的使者死刑,且已经在实行了。
天族是只有有任务时才能下界的,换言之,不存在因个人缘由出现的可能,这也是他们与世隔绝不见踪影的原因,毕竟神迹都消失很久了。
既然有着这样的前提,那么下界的天族即相当于神在人间的代行者,无论先前所说的那些罪名是不是真的,他们都有可能因为妨碍神谕的进行而招致神明的怒火。
处刑的火焰仿佛成了其斩断束缚的助力,随着身后翅膀的展开,金长发的青年凌空而起,一如物理上改变的位置,此刻他与其他人的处境也彻底颠倒了过来。
谋害老教皇空中的天族开口,还处在震惊中的众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等听到接着的第二句话,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重复先前所谓的佩奥德斯的罪名。
等到一个一个念完,身负双翼的青年已经搭起了弓箭,指向地上的人群。
犯下这些罪行的,是谁呢?他这么喃喃,鉴于在场人的听力都不差,这句话还是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