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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捂着嘴咯咯笑着,满脸的快慰和嘲讽,看得刘遂初胸口直犯恶心。
    这就是她的姐妹。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家,还很小的时候,祖父祖母管的还不太严,她也会玩一些乡间孩子的游戏,比如抓虫,抓知了幼虫,抓到一堆后将它们放进一个小瓶子里,即便瓶口足以让一只幼虫爬出,但也不用担心它们会爬出,因为每一只想要爬出来的幼虫,都会被它的同伴拼命拽下去,好充当自己爬上去的垫脚。
    于是最后就是全都挤在小瓶子里,谁也爬不出去。
    可她不是虫子。
    她必须爬出去。
    一句话都没接,她快步走开,身后还回荡着“姐姐”讽刺的笑声。
    她走到能看到那个少年的地方。
    远远地,只能隐约看清他的面庞,就像曾经在老家,在元宵灯会上,也是这样隔得远远的,他是无数襄邑百姓少女梦中人,容颜熠熠烁烁让所有的花灯甚至天上的繁星朗月都失色,又有哪个少女会不动心呢?她也不例外,于是脸颊通红,甚至想要鼓起勇气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看到自己,然而——
    “收起你那些可笑心思。”
    年迈的祖母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唾弃。
    “一个没出身没功名的毛头小子,长那么一张脸,不招来祸事就不错了,你还真当成什么如意郎君了?”
    她不服,她想跟祖母说,他不只是脸长得好,他还聪慧好学,他的功课常被县学教谕夸奖,她曾偷偷看过他那些被人倒卖出来的文章,字迹风清骨秀,文章奇而不俗,他才不是只有脸,她自然也不是只看脸的肤浅之人。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攒够勇气说出这些话,他便出事了。
    那样突然,那样猝不及防。
    原本万人追捧,能让一城为之痴狂的少年,竟然那般脆弱,那般不堪一击。
    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而已,连她那无能庸碌的父亲都看不起的人物,就能让他家破人亡,叫他沦落到如丧家犬一般,再次被人提起,除了一句惋惜,便再无其他。
    容颜绝世又怎样,才华横溢又怎样。
    拼命想往上爬,可终归是,别人一根指头就能摁死的弱小可怜之物。
    和她,和她那些为了父母祖父母的宠爱而勾心斗角的姐妹们,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瓶里的虫子罢了。
    不想憋死在瓶子里,就拼尽全力,向上爬。
    “遂初!”女孩子清脆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起头,便看见女孩子熟悉的脸,本来飞扬肆意的脸,和看到不远处那少年后,又倏然暗淡下来,委屈幽怨的脸。
    “嫚儿。”
    她温柔地唤着女孩子的名字。
    女孩子却已经痴痴看向远处的少年,又满脸的沮丧。
    刘遂初一愣,嘴角的笑微微讥讽地上翘。
    果然是娇宠出来的高门贵女啊。
    比以前的她还要更天真无知,也更任性,为了一张皮囊,就对一个完全还算不上认识的人情根深种。
    多可笑。
    而崔嫚儿旁边另还有几个熟悉的女孩子,见了刘遂初,有的看也不看刘遂初一眼,便和崔嫚儿一般忙着看那少年,有的则看着刘遂初大为惊奇。
    其中,又尤以河阳县主向来快人快语——“你怎么也来啦?我还以为以你的身份来不了宫宴呢,往年也没见你那些姐妹来过。”
    国子祭酒小姐轻轻拍了河阳县主一下,“说什么呢,遂初的爹是弘文馆大学士,清贵无比,受人尊崇,怎么会来不了?往年不来,说不定是嫌人杂吵闹。”
    河阳县主吐了吐舌头,朝刘遂初一笑:“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刘遂初笑笑,“这有什么妨事,放心,我不在意的。”
    是啊,她怎么会在意,又有什么资格在意,人家是被千娇万宠长大的掌上明珠,高门贵女,她可不是,她根本没有在意生气的资格。
    “我就知道遂初最好了!”河阳县主开心地抱住她喊道,看得一旁的国子祭酒家的小姐又是一阵摇头。
    几个相熟的女孩子们在一起,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很快便从无味的寒暄过渡到最感兴趣的话题——
    “嫚儿还对那位不死心哪?”
    “嫚儿,我看卢家那个傻小子也不错,对你痴心不改,你怎么就不看看人家呢。”
    “呀,公主来了!”
    ……
    女孩子们纷纷垫脚抬头去看那对夫妻。
    许多人也和她们一样看着他们。
    他们肩并着肩,手牵着手,亲昵地说笑,两人的面庞在焰火的辉映下,俱是繁星流转一般的光耀夺目,看上去竟是如此的般配,也是如此的,恩爱。
    跟人们私下的揣测完全不符,但起码看上去,是真的如此。
    国子祭酒家的小姐于是又悄声对崔嫚儿道:“嫚儿,我觉得,你还是别想了,那位跟乐安公主……看着倒真像是感情不错的样子。”
    崔嫚儿,包括许多对睢鹭不死心的人为何会不死心?除了那少年的确太勾人外,还不是都觉得少年跟那位比他大那么多的公主,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真情真爱?
    一个贪权,一个好色,逢场作戏罢了。
    但眼前画面,却无疑是对这些人的重击。
    不过崔嫚儿小姐的想法还有些不同,她白国子祭酒小姐一眼,嘟囔道:“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瞎子,可正是如此,我才更放不下啊!”
    托自个儿母亲跟乐安公主关系的福,从睢鹭和乐安成亲后,崔小姐可没少见这两人亲密腻歪的画面,于是原本的愤愤和幽怨,渐渐地,便多半成了沮丧和歆羡。
    不是因为权势地位,而仅仅是因为互相喜欢,你喜欢我而我又刚好喜欢你,多好啊。
    崔嫚儿小姐羡慕地小手帕都咬烂好几条。
    那么好的少年,怎么就不是她遇上了呢!
    思及这里,崔嫚儿又难过地想哭了,算了算了不看了,再怎么看也不会成自个儿的!
    “我们走!”崔嫚儿小姐大手一挥,决定不看那气不死人不偿命的夫妻俩,和小姐妹们去喝酒,今天她要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女孩子们一路洒着银铃般的笑声离去了,直到走出好长一段时间,还是细心的国子祭酒家的小姐惊讶出声:“咦,遂初呢?!”
    *
    刘遂初还在原地。
    她愣怔着,身周一切似乎什么都没变,除了她手中突然多出的一个鼓囊囊的纸包,以及刻入她脑子里的一段话。
    她甚至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便被人塞了那样一个纸包,和那样一段骇人的话,可是,那一闪而过的信物,又让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谁无聊的恶作剧,而是——她要付出的“代价”。
    爬出瓶子的代价。
    她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眼睛仍旧直勾勾地看着睢鹭和那位公主的方向,看着他们笑颜如花,看着他们言语行为亲昵。
    然后,果不其然,有人分别叫了他们两人。
    他们似乎要分开,睢鹭背对着她,而那位公主走向与刘遂初相反的方向。
    然后,突然,那位公主又转过头,然后似乎看到了她。
    ——还朝她笑了一下。
    一瞬的愣怔之后,刘遂初几乎要跳起来。
    半晌,才仓皇转头,握着手里的纸包踉跄着走入黑暗。
    她不敢回头。
    不敢看辉煌灯火里,那个微笑着、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的女子。
    因为那会显得她益发丑陋和卑劣。
    她捂着胸口,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往前走,直到身前突然多了一个黑影。
    不是方才那个人,却出示了同样的信物。
    “刘小姐。”黑影叫道,“请跟小的来。”
    刘遂初握紧了手中的纸包,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黑衣人笑笑,“大人说了,小姐若是自己下不去手,便让小的们去做就好,小姐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方就好。放心,不会影响小姐您的清誉的,况且事成之后,您可就是……”
    未完的话咽在了喉咙里,但刘遂初知道那是什么。
    刘遂初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半晌后,才艰难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带路。”
    第93章 看热闹
    乐安在跟贵夫人们闲话家常。
    最基本的话题, 自然便是谁家儿子定下谁家女儿,谁谁家由添了新丁。京城高门名门众多,他们的孩子也多, 时时有新人结合, 刻刻有新的生命诞生,一转眼,当年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已经长大成人, 又到了延续下一代的时候,而自己又长了一岁, 身边熟悉的面孔,则又不知少了多少。
    这便是有了些年纪的人日常的感慨吧。
    乐安正如此唏嘘感叹着,耳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听说卢相有意刘大学士家的小姐。”
    这话一出,不止乐安听到,更引得众贵妇们争相议论,还未听说的震惊不信, 而听说了的, 则煞有介事地爆料。
    “真的真的, 听说卢相还曾亲自登刘家的门, 若不是对那刘小姐十分满意,又何必如此纡尊降贵?”
    “那也还八字没一撇吧, 没正式下定前都做不得数。”
    ……
    夫人们众说纷纭, 乐安只听着, 不置一词。
    只是脑子里还想着前些天让侍卫调查京中动向时, 曾经有条不起眼的消息,说是卢相登了刘大学士的门,原来,竟是因为这种原因吗?卢玄慎看上了刘小姐……
    “公主, 公主?”有声音在她身边隐约响起,乐安抬头,便见一位夫人对着她促狭地笑,手还遮遮掩掩地指向一个方向。
    乐安随着那位夫人所指的方向看去,便又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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