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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大家学识基础各不相同,每天会有一段时间是上官先生一同授课,其余时间是单独受教。
    热爱学习的长延坐在前排,身板挺得笔直。
    重照坐在后面,出神地看着跟自己差不多的少年的身量。靠着爹娘出身就拥有锦衣玉食的重照,一眼便看出了长延身上的衣料粗糙劣质,腰间一点配饰都没有,脚底的鞋看着都是街上哪个摊贩那里买的。
    走神的他猛然听到前边炸开上官先生苍老如洪钟的声音:李重照,你看此问何解?
    重照刷的起身,微微偏头求助经常和自己混在一起玩的死党们。
    京城贵公子们齐刷刷低头,死队友不死贫道。
    重照心中骂娘,目光瞟到前面的桌子上。
    少年骨瘦如柴的手指轻轻敲打在面前摊开的书本上的某一页,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嘴角微抿,青涩而带着小心翼翼的窘迫。
    重照心中大喜。
    下课后,重照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眯眯地看着少年俏丽的眉眼,今天多谢你,以后在京城我罩着你。
    终于走到了殿门口,重照顿身,多谢许大人,接下来我自己进去
    许长延未停,直接跟着小太监进去了。
    重照:
    大齐当今皇上衡帝魏元衡,已是五十多岁,鬓发微白,容颜间可见苍老,身穿黄金龙袍,坐在上位,一身气势倒更是威严。
    事先接了通报的衡帝搁下奏折,挥挥手道:免礼。
    重照微垂着头,表现出一副受教了再也不敢的表情。
    李家的二公子忽然内敛沉稳了不少,衡帝也很是惊诧,但更多是欣慰,原先的怒气搁置在一边,倒关心地问道:听长延说你在天一阁感染了风寒,身体可撑得住?
    重照挑眉,答道:回陛下,臣已经好多了,劳烦陛下挂念。大夫说了,臣还年轻,这些小病,不会有大碍。
    衡帝点了点头,看了看一旁皱巴巴的一团手抄兵法,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好,说吧,在天一阁可领悟了什么?还是只学会了默写这些兵法?
    重照直接跪倒在地,陛下赎罪,天一阁乃我朝书籍圣地,臣静坐三日,却未能领悟出分毫,甚是愚钝,想着交给陛下的,必须得是臣已领悟的东西,所以才擅自默背了兵法。
    衡帝不动声色,那便罢了。朕念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免了你的罪责。只是重照,你私下任职将军、带兵出征边疆一事
    重照立即接过话头,陛下,这件事是臣一时妄念,犯下大错,与家父无关,重照愿意领罚。
    重照想着,这件事迟早会被陷害他们家的人给翻出来,与其让这件事成为梗在皇帝心口上的一道刺,不如直接让他给拔了,免去后顾之忧。
    他跪得诚心诚意,正想着,身边静默至今的许长延忽然也跪了下来,说:陛下,重照出京城时尚未及弱冠,年幼无知不识大体,如今他诚心认错心性纯真,臣求陛下从轻发落。
    重照没想到对方会为他求情,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衡帝道:罚必是要罚,只是朕还没想好。重照不如自己说说,朕该如何罚你?
    重照心里苦笑了一下,这可难搞。
    罚得重,自己吃亏,罚的轻,皇帝会骂他自省不足。
    许长延这时候倒不出声了,方才求情求得倒很干脆利落。
    重照想了想,道:陛下,臣愿十年内不出京城,每月月初入天一阁抄书自省三日。
    十年内不出京城,并非不踏出京城城门,而是不去京城以外的其他地方。重照摆明了自己彻底放弃做将军从军入伍的想法,况且他身份特殊,十年内婚嫁之事必定会定下来,基本上就是说,他一辈子都将长居京城。
    这个惩罚,显然有些过重了。
    可只有这样,重照才能彻底让皇帝对他放心下来,对李家放下心来。
    许长延眉头一皱,想要说话,衡帝制住了他,说道:既然重照自领此罚,朕便恩准了。过几日,你把封侯的礼节行完,把侯爵受了。
    最后一句,算是衡帝的补偿。
    镇国公府李家的世袭爵位落在了李家长子身上,李家二公子李重照身份尴尬,既然不能入伍从军,有了侯爵之位,在京城也会好过许多。
    趴在地上的年轻人面露喜色,跪地说:谢陛下隆恩。
    沙场历练三载,青年身形修长,容貌生的端正俊秀,一身深色衣服内敛沉稳,看着衡帝的心甚是宽慰,又想起对方的难言之隐,心里的怒意早已消散,越看越是怜惜。
    皇帝顿了半晌,说道:大理寺卿王庸年迈,时常因病告假。朕命你担任大理寺少卿,多历练历练。
    第3章
    重照一愣,心中顿时大喜。
    昭侯看似是侯爵,但终究只是个虚职,并无实权,说到底只是个闲散的绣花侯爷,而大理寺少卿官位不大,但实权在握,两者相差甚远。
    重照想,拿他一辈子不出京城的惩罚换这个,也算值当了。
    衡帝这一个棒槌打下来,再给个甜头,重照见好就收,面上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当即跪地叩谢。
    衡帝道:起来吧,地上凉,跪坏了你,回去你娘要心疼。来人,送重照出宫。
    许长延便顺势要告辞,衡帝却拦住了他:长延先留下,朕有事问你。
    走出大殿,重照觉得刚才长延似乎要跟着他来说话似的,一路上思索了片刻,问身侧的夏老公公,九龙卫首尊公务繁忙,颇受陛下倚重,公公时常在宫里见着他吧?
    夏老公公眉目一凝,呵呵笑道:首尊大人年轻有为,能为陛下分忧,自然受陛下重视。不过今日陛下却未传唤
    重照微愣:那他来天一阁干嘛?
    夏老公公便摇头说不知。
    走过长长的宫道,刚踏出宫门,重照顶着头上的太阳,一眼便瞧见外头等着他的国公府的马车,还有车旁的易宁。
    易宁从小陪他长大,后来成为他的近身侍卫,一直忠心耿耿。
    易宁见到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二公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夏老公公笑着说:老奴就送到这里了,小昭侯爷,老奴先退下了。
    麻烦公公。重照转头对易宁说,先回家,回家再说。
    国公府的轿子调了个头。临近晌午,街道上的行人渐少,炊烟袅袅,大多聚集在饭馆酒铺,一路畅通无阻,重照在车上闭目养神了片刻,便落轿下车。
    算上前世,他已是数月未曾回过国公府,在这一刻,门口的狮子,头顶的匾额,都让他感觉到一股亲切的感觉。
    重照忽然有些不敢抬脚。
    易宁问:怎么了?
    前世活得过于糊涂,直到家难发生,他猝不及防,一点忙都帮不上,简直像个无可用处的不孝子,实在有愧爹娘和李家列祖列宗。
    而府里的国公夫妇二人等了三日,等的焦急无比正要去宫里求情之际,忽然传来李重照回府的消息,欣喜无比,忙出门迎接
    镇国公正夫人钟氏一见李重照,心疼地把小儿子抱进怀里,揉了好片刻,哄道:怎么这么倔啊你这性子,圣上对你宠爱有加,你早早服个软,不就好了吗?
    李重照的妹妹李重琴,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道:娘,让哥哥去里屋休息吧。
    镇国公李家家主李正业膝下有三个儿女,长子李重兴,次子李重照,幺女李重琴。前两者都是正室钟氏所出,只有李重琴是庶出,不过自小养在钟氏身前,钟氏视若己出,甚是爱护。
    重照进门就给他爹磕了个响头,把国公大人一肚子的火给彻底浇熄了。
    重照说:孽子不孝,擅作主张,求父亲原谅。
    擅自出京从军入伍这一点李正业还在把握之中,而李重照擅自向皇帝请命惹得龙颜大怒,被罚禁足天一阁,李正业是完全没料到的,一时没能把他保下来。
    对李重照之前的胆大妄为生气之余,其实他做父亲的,心里也很是心疼。
    重照出生便身体有殊,注定与战场狼烟无缘,他只能保其在边疆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过上三年,却不能给他为将出征的机遇。
    平常人都有做将军的机会,偏生他没有。想想这点国公爷就心疼,于是语气放软,轻声说:起来吧,下次莫要再如此莽撞。
    钟氏拉着重照在桌前坐下,一碗银耳汤端上来,色香味俱全,重照拿起勺子就喝了,热汤入腹,重照满意地轻叹了一声,还是家里的吃食味道好。
    下人立即堆了几碟点心在桌上,李重琴问:娘,午膳还没好吗?
    钟氏说:快好了,先吃点垫垫肚子,重琴,去看看你大哥回来了没有。
    国公爷喝了口茶,道:皇上罚你在天一阁抄书,又如何放你出来了?
    重照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跪倒在地,儿子不孝,事先犯下大错,自请禁足京城十年以为惩戒,皇上才放我出宫。
    李正业握着茶杯的手一抖,面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钟氏大惊,忽然俯身抱住重照,道:重照,你真的真的自请数年不得出京?你疯了?你何必为了求皇上一时原谅,把自己困死在京城?
    重照安抚地摸了摸钟氏的背,娘,我没事的。
    钟氏脸色一百,回头对李正业说:你堂堂国公爷,快去求皇上,我们家重照体质特异,生来就得承受旁人难以想象的屈辱,怎么还能受这样的罪?
    重照眉头一皱,道:娘,你别说了。
    钟氏看着他,心疼地说:你知道你胸口的印记是何意,弱冠已过,婚嫁之事迟早发生,你不能娶亲,困在京城,难道真打算嫁给一个男子,就这么在后院内闱和一群妾室过日子?
    李正业生气反驳道:我看哪个男人还敢娶妾室!
    重照头皮发麻:娘!这件事以后再说,我还这么小!
    前世家里出事后,京城不少眼睛就盯上了重照,其中不乏高门宗室,最后皇帝一道旨意,重照嫁给了许长延。
    至于为什么是嫁重照即便总把这件事掩去不提,但事实确实存在。
    他出生的时候,胸口有着一个梅花花瓣的印记。大齐史载,有这个印记的男子,生来就可孕子,而且孩子大多生来机敏聪慧。之所以记载如此明白,因为大齐开国皇帝的妻子便是男人,也是这种体质。
    钟氏生下一个体质特殊的男孩这件事传到了皇帝耳中,衡帝很是怜惜,又出于对□□的怀念,册封重照为昭侯,待其弱冠后便可受封。
    这是昭侯侯爵的由来。
    门口传来脚步声,李重琴带着李重兴快步进门,重琴说:爹娘,有大喜事!
    李重兴笑着快步走来:恭喜二弟,昭侯侯爵在身,皇上又任命你为大理寺少卿,待大理寺把接待事宜办妥,二弟便可上任!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咳,盯着人家背影看干啥呢。
    长延:喜欢。
    皇帝:????
    第4章
    用过午饭,李正业便将重照召进了书房,把当时的情况仔细询问了一番,才叹气道:委屈你了,好歹陛下并未苛待,下午呆在家好好陪你娘,她担心你担心了整整三日,原本身子就不大好,近日都瘦了许多。
    重照道:爹,我想请个太医,来给娘把把脉。
    李正业疑惑地看他:姜太医数日前便来看过,说并无大碍,多滋补养生便可。怎么了?
    重照一愣:姜太医来看过了?那我们能不能请个高明点的大夫,把娘的病治好?
    李正业道:你说治好便能治好,姜太医已经是太医院里资历最老医术水平最高的太医。你娘生你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你以后少惹事,多让她宽慰些就行了。
    重照低头,有些气馁道:好。
    前世就因为一时不察,最后他娘卧病不起时,才发现已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重照想着早一点防范着,总比到时候措手不及的好。
    他不通医理,连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姜太医都说没事,那当年他娘怎么就突然一病不起了呢?究竟是患了什么绝症?
    重照低头深思,险些撞到了自家大哥李重兴。
    李重兴笑道:二弟,怎么闷闷不乐?爹训你了?
    李重兴乃李家嫡长子,是公认的李家世子,要继承国公爵位的,如今在吏部从小官做起熬资历。
    相比于京城大把没出息的纨绔富家子弟,李重兴从小读书习字,又有功名在身,做官也是勤恳踏实,颇受皇帝赞赏,朝廷上对他也是赞赏不断。
    重兴说:若是担心自己做不好,那便直接跟爹说。爹最宠你了,有爹撑腰呢,再不济也有哥在,别给自己负担。
    重照心里有些感动,我知道了,谢谢哥。
    重兴拍了拍他的肩膀,手心带着郑重和温暖,重照微微低头,眼眶有些热。
    前世李重兴牵连了罪案,被发配边关,在城门口,李重兴抓着他的手,声嘶力竭地对他说:我是冤枉的,重照,哥求求你去告诉爹,哥是冤枉的!都是那个许长延,他存心害我,我什么都没做!
    他一向云淡风轻温柔待人的兄长满脸厉色和绝望,带着不甘心的眼睛里满是通红的血丝,乌黑的乱发半遮着原本俊秀的脸,囚徒的衣裳上满是赃污。
    事发后李正业对他失望无比,便是连送行都不愿出面。
    钟氏见自己的亲儿子如此凄惨,悲痛过度,当场昏倒在地,自此之后一蹶不振。
    他哥被硬拉着上路前,死命拉着他的手,什么也没交代,只是说:许长延害我,重照,是许长延设计害的我!你要替我洗刷冤屈啊!
    许长延究竟有没有害他哥,重照找不到证据,但他确实是怀疑了,对他家,许长延是真的动了点手脚。
    重照细细想了这件事,便越想越不明白。
    若真如重兴所说,那他们家与长延有什么深仇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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